第21章

刑偵辦內。

刑警同志們圍在一起看王調查出來的資料, 老曾抽出一張個人資料表,右上角一寸藍色照是肖華。

年輕的、剛滿18歲的肖華,漂亮、青春, 眼裏洋溢着對未來的希望。與後來辍學經過社會摸爬打滾後, 失卻天真的模樣大相徑庭。

老曾:“肖華高三辍學,跑去工廠打工, 後來跟一名廣西來的建材老板談朋友。大概談了一年, 這一年間她還自學并拿到了會計證。”

“挺勵志的。”陳婕說着,湊過來看, 一見上面漂亮的成績單立刻驚嘆:“高三一模……571, 這分數再拼一把可以上211、985。”

那麽漂亮的成績, 結果一模過後就辍學了。

“可惜。”

在場無一不替肖華感到可惜。

這本該是個前途光明的女孩子,年輕漂亮、學習成績優秀。

如果再給她三四年時間, 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在這座城市的某個cbd大廈當個光鮮亮麗的都市白領。

肖梅大口大口的灌下茶水, 平複着過于激動的情緒:“小蟻、就是阿華,我二妹的小名。她上了學就給自己取這個名,說貼切。像她, 命賤。”

她陷入回憶, 臉上出現一種微妙的難過和理所當然的麻木:“我們生在粵西地區某個農村,那裏的人基本重男輕女, 不過我家更嚴重一點。我家四個女孩一個男孩, 小蟻自小聰明、倔強, 她要擺脫那個不斷逼迫她、壓榨她的家庭,所以拼了命的讀書。”

“她成績好。”

“家裏不讓她讀,學校給她免費、給她獎金。獎金被弟弟用了。”

“有一年, 弟弟犯了錯事需要錢。村裏的有錢人要買小蟻的肚子,不是娶、不是要她, 他們要――”肖梅扯出一個很難看的表情。“借腹生子。”

“因為小蟻聰明,她生下來的孩子也聰明。他們那樣認為。小蟻辍學了,學校找上門、村委也來勸,但是太難了。幾年前的網絡不像現在那麽發達,沒法錄個視頻就能上網求助。”

她恍惚記起當時家裏來了很多人,他們苦口婆心的勸父母放小蟻一條生路。

多諷刺。

無關要緊的人來勸親生父母放女兒一條生路。

李瓒低聲問:“最後怎麽樣?”

“沒賣,高考錯過了。”肖梅深吸一口氣:“她随我來粵江市打工,計劃報考成人大專。我老公待她好,以前就資助她讀書,還說要資助她讀完大學。但是我……我老公在車間發生意外,急需錢。”

“小蟻就把自己賣了。”

“後來我才知道她還賣了孩子。”

“肖華18歲生下一個女嬰,拿到一大筆錢就離開了。女嬰留給男方,就是那什麽……蔡興才?一個廣西建材老板,這人沒資料?”

王:“他的資料很少,隐蔽性強,更多的查不到。”

陳婕:“肖華考取會計證,怪不得能看懂隐秘的走私賬冊,還給順走了。”

然後謀財勒索,卻因此害命。

李瓒:“蔡興才是什麽人?他跟張富青、張晗晗什麽關系?”

肖梅:“張晗晗是小蟻生的那個孩子,張富青就是蔡興才。”

“你确定?”

“我确定!”肖梅情緒突然激動:“六年前我見過,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認得!小蟻她也曾隐晦的提示過我,她說――”

“說什麽?”

“張富青以前在廣西東興市發家,好像犯過案。似乎很嚴重,具體不太清楚。”

廣西東興市與越南芒街相隔一條北侖河,走私猖獗之地。

“你還知道什麽?”

肖梅搖頭,接着又問:“警察同志,我、我真的能領養張晗晗嗎?”

“可以。”李瓒盯着她,沉默半晌問道:“你為什麽相信我而不信張富青?他對肖華不好,但張晗晗至少是他親生女兒。”

肖梅冷笑:“一個多餘的女兒。”

李瓒皺眉。

“張富青還有一個親女兒,疼得很,保護得特別好。”肖梅擡頭,眼底一片黑暗:“警察同志,我們這種人就是命賤,但他們憑什麽要禍害孩子?”

公安局大廳。

張富青簽了一堆文件終于走完瑣屑的銷案流程,揉着手腕同季成嶺說:“警察同志,我能走了嗎?”

季成嶺:“您女兒在我同事那兒,我去接她。”

“不不不――我去就行,哪能浪費警力?”

“行,那跟我來吧。”

張富青跟着季成嶺快走到刑偵辦時,季成嶺接到李瓒的電話:“捉捕張富青!”

“這回多虧了你們,我女兒才沒事。回頭我得親自送幾面錦旗,表達感謝。對了,你們警局接受捐贈不?”張富青叨叨着,完全是好父親的形象。“捐的不多,都是心意。”

“我們不會拿群衆的一針一線,不過有件事需要您幫忙――”季成嶺轉身,一把铐住張富青:“請你走一趟刑偵辦。”

張富青愕然。

刑偵辦。

李瓒:“王,你調查張富青和蔡興才名下所有私産,尤其是房産。老曾,聯系廣西東興市局要懸案或在逃要犯的所有資料。”頓了頓,他補充:“時間7年前,東興關帝廟。”

張富青曾在東興關帝廟附近住過,那裏距離東興口岸最近,也是走私集中的地方。

王和老曾立刻領命,其他人盡力協助他們在龐大的數據中獲取有用信息。

“陳婕,你注意網上輿論,探聽市局和明灣區的行動。”

“ojbk。”

此時,張富青被季成嶺帶着關押進審訊室裏,就在關押隆申煙酒商行老板的隔壁。

李瓒進審訊室時,張富青正忍着怒氣說:“你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我才是受害者!今天你們不給我一個交代,我絕不罷休!!”

“蔡興才?”

張富青擡頭,眼含戾氣,卻對李瓒喊出的名字無動容之色。

“李隊,你得給我個解釋。我要是犯了法随你們刑拘判刑,否則你們就不能這麽把我拷在這裏!”

李瓒坐下來,兩手搭在扶椅:“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懷疑你跟一宗案件有關,所以想問點話。”

張富青嘲笑,擡起被手铐拷起的雙手:“這他媽叫沒什麽大事?”

“那行,我換個口吻。”李瓒好說話的表示:“張富青,或者該叫你蔡興才,我們現在懷疑你和海港貨輪爆炸、海港走私案有關系,所以對你進行問話。”

張富青:“說話要講證據。你們有證據證明我跟海港貨輪爆炸和走私有關?我是循規蹈矩的納稅人,公司執照正規,一切手續都有。還有,蔡興才是誰?”

季成嶺拍桌:“裝!你他媽繼續裝!!”

張富青:“警察要刑訊逼供嗎?”

李瓒敲了敲桌,吸引注意力後說:“老實配合。放心,你想要的都有。”

張富青:“拿出來看看。”他挑釁着笑:“唬我呢?我聽說東城區分局是個、不怎麽辦實事的,從上到下,沆瀣一氣、蠅營狗茍,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算了,你們也是着急辦不了案。看在你們救我女兒的份上,我24小時後再叫律師。”

“肖華18歲時被一個廣西建材商人包養并生下一個女孩,那女孩叫張晗晗。查肖華賬戶戶口,曾經給她打錢的賬戶名是蔡興才。”

李瓒向前傾身,盯着張富青問:“你怎麽解釋肖華為蔡興才生的女兒和你是父女?”

張富青:“繼續編。”

李瓒:“銀行賬戶不會騙人,也可以是證據。張晗晗的出生證明和你的父女關系,可以驗dna。”

張富青死死瞪着他,慢慢放松下來,有恃無恐的說:“因為她出軌。我們在酒吧認識,她說她寂寞,所以我們上床。後來她生下張晗晗,不肯帶就扔給我。今年6月份的時候,我們意外相遇、再續前緣,相處一段時間後發現處不來又分了。”

“警察同志,我說的都是事實。”

他把鍋都推給死去的肖華。态度特別嚣張,心理素質好得驚人,全程沒有露出任何一點破綻。

李瓒他們沒法審,因為證據不足。

離開審訊室,季成嶺倍感棘手:“怎麽辦?”

李瓒:“拷着。”

季成嶺:“24小時內沒将他定案,再抓就難了。”

“今天就能給他定案。”

“?”

季成嶺摸不清李瓒的計劃,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篤定。

畢竟完全沒證據。

盡管三宗案件聯系起來處處可見張富青的痕跡,偏偏沒有确鑿證據,根本無法定案捉捕他。

李瓒能有什麽手段在今天之內定案張富青。

現在是1點12分,距離今天結束還有10個小時又48分。

時間太短,根本不可能!

但見李瓒懶懶散散的向前走:“去聽聽陳婕的反饋。”

陳婕的反饋……網絡輿論?!

季成嶺愕然,他根本從未想過利用網絡輿論。

事實上,很多案件都不适合對外公布。因為很容易被帶節奏引起一定的不良輿論,造成的後果就是公信力減弱。

所以,刑警的認知就是少點接觸媒體最安全。

下午1點18分。

三宗重大案件經趙顏裏潤筆,渲染出一個膽敢謀殺辦案警察的驚天走私團夥。這團夥很大可能與明灣海關有關聯,甭管真假,反正網友強烈要求徹查。

市直屬海關被逼得無話可說,只好退避三舍,不再阻撓明灣經偵和市檢察院對明灣海關的調查。

在省廳的雷霆之怒下,市局、明灣經偵隊和市檢察院緊急成立一支專案偵查組,徹查明灣海關與海港多年重大走私案。

要求,24小時內必須給出結果。

“我丢!”陳婕簡直目瞪口呆:“老大,您早上那會兒讓我透露消息給民生為先的女記者就是想利用輿論嗎?”

李瓒眼皮耷拉着,靠在窗前曬太陽。

“想多,我哪來那麽大權力左右輿論?”

他只是推波助瀾而已。

陳婕手指如飛,滑動着刷微博熱搜,然後又跳到百度、新浪和今日新聞等app看,發現熱度最高的話題無一例外不是粵江市三宗重大案件。

至于微博熱搜,第一是他們在盤山路被追殺的一幕,僅僅15秒但是――

帥炸了!

“老大,我看你快火了。視頻下面全是您的迷弟,那一手騷氣的一百八十度神龍掃尾,槍林彈雨……啧啧,槍戰電影可以來取材了。”陳婕念着:“這位網友說‘是我。我在現場,我是那被擦出火花的護欄……’,艹,他一男的說他欲火焚身。”

“現在微博到處都是雞,雞籠一放能吊兩籠。”

季成嶺過來看:“‘車神,您在嗎?@東城區公安局’……網友知道我們是東城區公安局的?”

他沒注意到自己說的是‘我們’。

陳婕:“我看看――真的是!民生為先那女記者居然@了我們分局?!中午我們東城區分局還因為狗占馬槽的不作為行為被罵上熱搜,差不多跟明灣海關齊名。現在就被洗白了,還吸粉了。”

東城區分局名聲不好,一向低調,從上到下遵循退休老人的活法,不争不搶、恬淡如水。

這會兒,粉絲竟然破百萬了。

還在持續上升,簡直……高光時刻。

管理這微博號的皮下高興得給刑偵辦送了兩袋咖啡外賣,鼓勵他們撐着死熬下去再讓他多享受這萬衆矚目的一刻。

李瓒對此沒什麽表示,心裏就一個想法,接受電視臺采訪洗白分局這任務有理由推了。

忽然,陳婕劃着微博的動作一頓,停在中間一條熱搜 #雙a愛心#。

這隐秘罪惡的兩個字,這騷浪的愛心符號,無一不在勾引熱愛搞黃搞cp中年少女那敏感脆弱的神經。

陳婕懷着激動的心情,顫抖的點開熱搜,猛然瞠大雙眼并倒吸口涼氣:“!”

但見 #雙a# 話題的熱搜第一條是一張照片,截圖了,但很清晰。

畫面有點暗,但是光影構造一絕。

獨具特色的旋轉樓梯上,兩個攻氣十足的男人靠在一起。頭發特短的男人靠在牆上被壓着,擡眸,眼裏有一層豎起的戾氣。

他渾身緊繃,下颔到脖子處的線條因繃緊而形成極為誘人的曲線。

特別讓人想咬、想撕碎他。

另外一個高大的男人一只手環着身下男人的背,另一手繃直了撐着牆壁,一條長腿插進身下那人兩腿間。只能見到立體的側臉,眼皮垂下,從長長的睫毛到冷白的皮膚、再到凸起的喉結,有一種猛獸餍足的散漫又危險的氣質。

一種無法忽視的濃烈、驚心動魄的張力撲面而來,哪怕隔着屏幕、隔着照片,還是能看得臉紅心跳。

陳婕當然認得出照片上的兩人。

金源廣場,夜店。

醫院病床,野男人。

刺激。

陳婕看了眼對熱搜和輿論毫無興趣甚至手機都沒微博的李瓒,默默點了保存、加了超話,還認了一堆異父異母的姐妹。

季成嶺:“陳婕,你看到什麽新的新聞話題?”

“沒有。”陳婕克制自己,平靜回答:“除了民生刑事新聞,熱搜真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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