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謝跖雙手将大束玫瑰花抱在懷裏,左手上還拿着一個文件袋,看到面前又送過來一個戒指盒,皺着眉,遲遲沒有伸手。
方纖星覺得有些好笑。
無論是花,還是文件袋都可以先放一邊,幹什麽為難自己全拿在手上?
就連她遞過去的婚戒,他也頂多需要過一遍手,就可以放到一邊。
方纖星不忍他為難,傾身上前想幫他分擔一些,想着許多男孩子喜歡花,便只去拿他手裏的文件袋。
誰知謝跖眉頭皺得更深,略有些匆忙地将玫瑰花塞到方纖星懷裏,得空的手很快地将方纖星手上的戒指盒拿在手裏,眼睛往自己身上掃了掃。
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襯衣,是方便在民政局拍結婚照的,他不太想在民政局,或者說在方纖星面前脫衣服、穿衣服,所以沒有穿外套。
沒有上衣口袋,謝跖将戒指盒整個塞到自己的褲子口袋裏,鼓囊出一塊,惹得方纖星的目光也跟着看過去。
謝跖察覺到她的目光,斜瞥了她一眼。
方纖星面色脹紅,連忙将玫瑰花放到駕駛座和副駕駛中間放好,回身坐直,檢查了路況,便一副專心致志,我要開車,別再打擾我了的樣子。
她剛才絕對沒有耍流氓的意思,她只是驚訝,謝跖光風霁月、流雲清風的樣子居然也有這麽不講究的時候,鼓鼓囊囊像個什麽樣子。
是不是太緊張了?
方纖星穩穩地開着車,忍不住輕笑出聲,謝跖看過來,她又收了笑,兩個人略有些沉默地朝着民政局行駛而去。
謝跖放在文件袋上的手指微微收緊,目光落在方纖星笑時勾過的嘴角,發了會兒呆。
方纖星看上去心情輕松,一會兒開口,她應該很容易答應吧。
畢竟和她昨天遞給他的那些婚前協議相比,他手裏的這份協議簡直就是小兒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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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離文物考古研究所不遠,很快,紅色拉風的車子逐漸開始減速,駛進民政局前的幹道,在沿路停着的車子中尋找臨時停車位。
有一對從民政局剛出來,膩膩歪歪挽着手咬耳朵的新婚妻夫停下步子,朝着車子打量。
“妻主,好帥的車。”圓臉男子眼底亮晶晶地搖着自己妻主的手。
他的妻主聳了聳鼻子:“不就是輛好車嗎?走,婚禮那天我給你租個更帥的!”
“真的?”男子笑逐顏開,拖着妻主的手繼續向前走,“紅诏的可以嗎?”
有點肉痛的回應響起:“可以!”
方纖星終于找到了一個方便進出的臨時停車位,心裏小小地松了口氣,差點就要在她新夫郎面前丢臉了。
民政局不止有登記結婚的,還有辦離婚手續的、救濟安置手續的。
除了結婚,小兩口來就行之外,其它幾樣有時會牽扯到一大家子,所以民政局的人總是很多。
來之前,方纖星讓徐秘做好了預約,她們可以走特殊窗口,一會兒就能辦完。
“到了,我的結婚材料在手套盒裏,你幫我拿吧。”方纖星停好車,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繞到副駕駛那邊,有風範一些,幫謝跖開車門。
“等一下。”
謝跖伸手攔住即将起身的方纖星,陰差陽錯與方纖星的手腕相碰,他忙縮回來。
屬于另一個人的溫軟暖滑的肌膚觸感讓他心髒也跟着縮成一團。
說不上讨厭,但不喜歡,不适應,心裏叮囑自己,下次要小心一點,不要碰到。
方纖星重新坐回車座,轉頭疑惑地看着他。
“昨天……”謝跖如玉的指節緊緊壓在文件袋上,有些難開口。
這是他第一次對母親、父親之外的人提要求,一個和方纖星提的那些比起來微不足道,但對一個男人來說不算普通的要求。
“有什麽你說。”方纖星看他拇指被他壓得發白,都有些替他緊張。
方纖星刻意軟下來的嗓音帶着親和力,短暫撫平了謝跖的緊張,定了定神開口道:“昨天那幾份協議裏沒有對離婚事項進行約定。”
“約定了呀。”方纖星眨了眨眼睛,沒想到謝跖要說的是這個,“離婚後的財産分配除了你放棄的那些,其他按法律條規分配。”
“不是那個。”謝跖搖頭,從他一直拿着的文件袋裏拿出了一式三份的離婚協議書,“你給的協議缺一份離婚協議書。未免我以後仗着婚姻關系糾纏你,多簽一份離婚協議書比較好,三年後的離婚日期也應該标明。”
看着謝跖看向她的目光,方纖星啞然失笑。
謝跖這是通過貶低自己,哄她簽離婚協議書嗎?
奇特的談判技巧。
“我們還沒有結婚,怎麽簽離婚協議書?”方纖星并不接他手裏的離婚協議書。
謝跖沒預料到方纖星不接,在他看來,方纖星已經跟他開誠布公說過了,她倆是假結婚,那麽多加一份離婚協議書,又有何不可?
方纖星看他怔愣住了,将他手裏的離婚協議書接過來,放在大腿上整理整齊:“我是商人,講信譽,領證後滿三年就可以安排離婚事宜,離婚協議書不用簽。”
她是有猜過謝跖喜歡她的可能性,也想好了先婚後愛之後婚前協議該怎麽改,但若是兩人最終确實不合适,昨天約定好的那些,仍然不變。
“為什麽不用簽?”謝跖眼底閃過一絲惱怒,說話的聲音像是突然被倒進了一杯冰水,下降了好幾度,“如果光靠信譽有用,那昨天方總又何必讓我簽那些婚前協議?或是方總平常做生意,都不簽合同靠口頭約定嗎?”
車裏氣氛一瞬間緊繃,方纖星臉上的淺笑迅速收盡,掩住自己眼底的疑惑,看向謝跖。
隔着一大束紅玫瑰,謝跖白皙的臉映着點紅,但是絲毫沒有增加他身上的溫度。
冷冰冰的,刺人。
方纖星一頭霧水,她開始相信,男人是不可理喻的動物了。
就因為她不簽離婚協議書,他收了對她的特殊溫柔,露出這副冷冰冰的樣子。
他喜歡的是離婚協議書吧。
行吧,不喜歡她更好,免得擾亂她節奏。
方纖星蹙眉,擡手彈了彈離婚協議書的紙面,說話的聲音公事公辦起來:“額外給你的離婚補償金我已經發到了虛拟賬戶,三年後會自動打到你卡上。昨天公證的時候也給你看過電子回執。說假結婚三年就是假結婚三年,不會少一天,也不會多一天,我沒必要騙你一個小男子,若是不放心,三年後,你盡可以起訴離婚。至于離婚協議書,我不簽。”
“假結婚不是什麽見得光的事,傳出去對你、我、你我的家庭,還有我的公司都有壞處,我不可能簽這樣的協議給人留下有跡可循的把柄。”
“可以先不公證。”謝跖皺眉,伸手去拿回方纖星手上的離婚協議書。
如果他可以起訴離婚,他至于跟她這麽麻煩嗎?
他媽、他爸根本不可能允許他起訴離婚,法律條例、道德風俗也大都秉持勸和不勸離的習慣,屆時離婚的主動權就在方纖星手裏。
方纖星若是反悔,他恐怕百口莫辯,別人還只當他攪事精,不惜福。
方纖星避開,伸手将他的手腕抓住,将人推開:“你我才認識三天,不管有我簽名的離婚協議書是在公證處留下資料,還是在你手中,我都不放心。”
“你可以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我要百分百确定假離婚的醜聞不會突然在某一天見諸報端。”
“你只顧着你的百分百确定,然後讓我相信你的口頭許諾,方總真是好算盤。”
奸商!
謝跖心裏罵了一句,說出的話滿滿的嘲諷意味。
方纖星揚了揚眉,是不厚道,但是這世上哪有完全公平的生意合同,更得利的那個自然得是她。
“你确定不簽?!”謝跖看着方纖星,咬着牙問,眼裏似乎積蓄了一簇怒火。
方纖星雙手将手中的離婚協議書捏作一團,随手往車後排一抛,旋即挑釁地看向謝跖。
不簽。
生意對象突然翻臉怎麽辦?當然是比他翻臉得更快,誰落下風誰是狗!
見方纖星不可能更改主意,謝跖氣不可遏,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通訊錄,“行,正好,領證之前就發現我們談不攏正正好。方總既然不肯簽,那麽請方總将昨天簽的婚前協議作廢,我們各自再找下一個吧。”
方纖星身子一僵,不對,這不是談合同。
相親那麽多人才遇到一個順眼的,還簽好了婚前協議,就差領證了……結果突然作廢?!
她妹妹都已經知道她要娶謝跖了,她爸那邊也知道她跟謝跖談得很順利。
怎麽就突然爛攤子了?
方纖星看着渾身冰火交加的謝跖,心裏意識到,完了,搞砸了。
“你做什麽?”方纖星警惕地看着謝跖翻通訊錄的動作,打電話給他爸告狀嗎?
呵,她會怕?大不了她這幾個月不回家。
“找人結婚。”謝跖咬牙切齒。
“啊?”方纖星一頭霧水,看他指尖翻動,一大串電話號碼閃過,驚訝道,“你有備胎,還是養魚了?”
算得上诋毀,謝跖轉過頭瞪她,指尖動作不停,随機點開一個電話,他看都不看放到耳邊。
随機?是随機吧,方纖星一臉震驚。
這謝跖怎麽回事?跟她鬧脾氣,也沒必要随機擇妻吧,就算是養魚開吃,也好歹挑一挑呀。
想到他畢竟是她爸單位同事的兒子,不能任由他這麽荒唐任性,方纖星在他說了一聲“我是謝跖”之後,連忙起身将他的手機搶回來,挂斷。
“至于這麽草率嗎!”
手機屏幕跳回到桌面,方纖星剛要繼續勸他,卻眼前一花,無來由升起一種在照鏡子的錯覺,等她皺眉搖頭,再去捕捉那種感覺時,又消失得一幹二淨,眼前只有一副發黃的古畫,畫着一個穿着宓代官服,只有半身像的女人,五官畫得并不仔細,陌生又熟悉。
“還給我!”謝跖淬了冰的聲音堅硬地響起。
方纖星如夢初醒,聽到謝跖的聲音又有些頭疼,避開矛盾點,試圖轉移話題道:“你手機壁紙是古畫嗎?上面的女人是誰?欸,你有沒有覺得我跟她有些相像?”
謝跖一股氣将心口狠狠悶住,臉上露出比方才還要生氣的表情,傾身将自己的手機搶回來,還不忘狠狠斜瞪了她一眼。
跟元舜朝名相溫茹相像,方纖星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