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更)

謝跖感覺隊友那邊松了手,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心裏默默希望隊友是安全上去求援了。

暗流襲來的時候,海底就像危險的怪獸,人在其中是毫無反抗之力的。

隊友能夠安全上去是好事。

有餘力去求援更是不幸中的萬幸。

因為沒有隊友拉着他,謝跖索性不解雕像上的安全帶,将隊友的氧氣瓶放好,整個人趴到雕像上,緊緊扒着雕像,避免自己被卷入暗流當中。

暗流一波一波沒個停歇,撲打到謝跖頭上,打得他頭暈目眩。

他低頭,将自己的頭藏在雕像肩頸的三角區。

受力果然好多了。

謝跖稍稍松了口氣,放慢呼吸。氧氣不多得省着點用。

不知道過了多久,暗流漸漸平息,謝跖擡起頭來,打算看看四周是否有救援下來,結果一擡頭就撞上一團漆黑。

漆黑地看着他。

謝跖雞皮疙瘩起來了,吓得往後一退。

拉開距離,謝跖才看清楚那是什麽。

一個穿着黑色兜帽鬥篷的人,把他趕走後,開始繞着雕像打轉,卷起一股股清流。

謝跖目瞪口呆地看着,雕像上的海底淤泥、海底沉積物随着那人的動作一點點剝落,不一會兒,一個完整的雕像呈現在他面前。

加上底座,雕像大約兩米的樣子,衣擺生動地飛揚着,站在那裏姿态高挑柔韌,目光順着右手伸出的方向延伸,像是在看着更遠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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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全貌之後,雕像越發給他一種熟悉感。謝跖想,難道是他對溫茹像太過熟悉的緣故。

謝跖想到這裏,靠近了些,打算看看底座上有沒有文字記載,好讓他百分百确定這就是溫茹的雕像。

黑兜帽卻擋在他面前,氣勢洶洶。

謝跖後退了一些。

眼前所見是不科學的,謝跖想,他或許只是入了夢。

不然為什麽黑兜帽就在他面前,他卻看不到它的臉。

黑兜帽見他不動了,滿意地轉身,但剛準備轉身的時候,它忽然頓住,再次回過身來,開始繞着謝跖轉。

謝跖只能感覺到它忽然高興起來了。

果然,黑兜帽雀躍地朝他撲過來。

謝跖閃避不及,被它撞了個滿懷,不,撞了個通透。

黑兜帽從他身上穿過去了。

謝跖:“!”

黑兜帽不死心,繼續往他身上撲,一次一次,都失敗了。

它擡腳虛空地踢了他一腳,見踢也踢不到,喪氣地轉身離開,回到雕像那裏,就着雕像的姿勢,枕着雕像的胳膊,抱着雕像的腰,歪頭,像是睡了過去。

謝跖看得一頭霧水,好奇心驅使他上前,但又怕驚擾黑兜帽,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

海中的熒光生物在她們周邊浮游,偶爾還有迷路的小魚經過,繞着雕像打轉。

謝跖屏住了呼吸。

很美好,美好到謝跖不忍心打斷,退開身子,決定不管她們,先試圖自救。

但他不管怎麽游動,都在這附近打轉,上也上不去,走也走不了,幸運的是,氧氣瓶的氧氣消耗很慢很慢,像是時間被人拉長了一樣。

謝跖無聊地轉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了雕塑這裏,小心地越過雕塑,剛要戳黑兜帽,眼前所見卻讓他瞪大了眼睛。

雕像身後正是她們要找的古沉島,石築的殘垣斷壁靜靜地伏在海底,海底污泥幾乎将它們湮沒。

不對,是已經湮沒,估計黑兜帽在讓雕像露出來的時候,也帶動了這裏,讓它們冒出了一點尖。

謝跖驚異地朝沉島上的殘垣游過去,只輕輕一扒,就能看到無數埋藏的瓷片、銅片、石頭器具,甚至還有竹簡。

是的,就是竹簡。

謝跖發現了竹簡,放在一個木盒子裏,木盒外也是厚厚的沉積物,讓木盒得以留存至今。

打開盒子後,竹簡幾乎成了紙片,軟軟地扒在盒子裏,上面的墨色還殘留着。

謝跖心裏再一次感嘆古代墨水的質量,歷經千年仍然留存,讓人感動。

他游過去,小心地分開一片,墨色雖有,但确實糊了一些,恐怕需要專業的器具才能完全看清。

謝跖小小地失落了一下,拿出紙筆,在殘垣中轉來轉去,将他覺得重要的東西一一記錄,還在竹簡處埋下一個标的物。

就算是夢,他也先标的一下,萬一是和現實對應的呢。

做好這些,謝跖返身回到雕塑這邊,想着自己還是得從這裏出去。

現在不知道過了多久,方纖星知不知道他出事了?

她會擔心的。

他不想讓她擔心。

海底不能說話,他只能伸手去拉黑兜帽。

原以為會像黑兜帽一樣,彼此碰觸不到彼此,但謝跖卻碰到了,只是剛一碰到,黑兜帽就忽然像螢火蟲一般散開,人影消失,只剩下,一大片的螢火。

謝跖心裏一慌。

即便黑兜帽奇奇怪怪的,不像人,但只要它在這裏,能動,有情緒,就能給他很多安全感。

結果,現在卻消失了。

謝跖慌忙去撲那些螢火,想把它們聚攏,讓黑兜帽回來。

徒勞。

螢火哪裏是他能抓得住的。

越飛越遠,謝跖跟在後面,沖動地忘記了危險。

一瞬間,眼前的景象變了。

寂靜的深海,變成了空曠的林中空地。

謝跖不可思議地停住腳步,擡手看了看自己,褪去了沉重的潛水服,穿着古代男子的袍衫。

“阿茹!”

謝跖還沒回過神來,一聲呼喚讓他擡起了頭。

阿茹,果然是溫茹嗎?

出聲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穿着天青色男子袍衫的男子,相貌清隽,膚如瓷玉,如瀑的墨發長及腰間。

他還長了一雙末梢微翹的鳳眼,盛着汪水,和他氣質裏的乖巧一起,把鳳眼的媚意藏得好好的。

像是古畫裏的無雙美人。

謝跖呼吸都不由地放輕了一些。

此刻,那男人正拎着把劍,微鼓着腮幫子站在空地上,仰頭看向謝跖所在的方向。

謝跖屏住呼吸,連忙扶着身側的樹,将自己藏在樹幹後面。

“阿茹,你作弊!”那男子将劍一扔,氣惱地繼續開口。

謝跖歪着頭,小心地繼續打量那個男人,在他身後卻突然傳來笑聲。不消一會兒,一個女人從他身後的樹林間踏葉而來,謝跖想去看,但那女人足尖正借力地踏在他上方的枝葉上,簌簌掉落的葉子讓他不由地閉上眼睛,躲開了一些。

等再看過去的時候,女人輕盈似天外仙的身姿已經飛到了男人身邊,一把将男人攬腰抱在懷裏。

輕功?

這不是溫茹嗎?怎麽會出現這麽奇怪的設定。謝跖想不明白。

那邊的女人正抱着男人,語氣含笑地說話:“不是阿舟要練劍的嗎?我練劍就是要飛的呀,我力氣不如別人,只能靠步法彌補了。阿舟竟不讓我練嗎?我好傷心,若是往後和誰打起來,你妻主我肯定要輸得透透的。”

那男人聽了,露出赧然的表情,小心地拽着女人腰上的系帶,嘟嘟囔囔:“那你帶着我一起。”

女人笑出聲來,抱着男人的腰,原地轉了半圈,兩人額頭相抵:“阿舟就是想我抱着。”

男人頓時羞紅了臉。

在謝跖眼裏,溫馨有愛的場面在女人轉身露臉的瞬間褪去了顏色。

“方纖星……”

謝跖看着女人轉過來的正臉,無意識地喊出了名字。

少傾,他回過神來,擡步朝她們走過去,心底生出許多慌張和急切。

他要看清楚,一定不是方纖星,他看錯了!

那邊的女人和男人卻在對視中,情之所至地親吻上了。

被迫圍觀她們親熱的謝跖心口氣血驟然翻湧,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用跑的,朝她們靠近。

靠近了些,他再次确定,他沒有看錯,疑似溫茹的女人真的跟方纖星長得一模一樣。

此刻她正閉着眼,認真地親吻着自己懷裏的男人。兩人眼角緋紅,很是投入。

她們太親密了!

一時間,謝跖沒有餘力去分清現實還是夢境,滿腦子只剩下——

方纖星在親別人,她在親別人!

這怎麽可以?

謝跖紅着眼,撲上前去,伸手想要分開她們。

但是和黑兜帽一樣,他穿過了她們。

謝跖踉跄一步,回轉頭,她們仍然沉醉在深吻裏,男人被吻得身子軟,被女人緊緊抱着腰肢。兩人像是無法被分開的樣子。

不可以!不可以頂着方纖星的臉,親別人。

謝跖心底生怒,咬着牙沖她們撲過去。

想将她們分開,分開!

但是那兩人完全不被打擾,唇瓣分開後,女人彎腰将腿軟的男人打橫抱了起來:“回去吧,溯鯉今天去希崖玩了,沒人打擾我們。”

男人聽了她的話,害羞地将頭埋到她懷裏,惹得女人又笑出聲來。

謝跖急躁的動作猛地一頓。

溯鯉?

謝跖渾渾噩噩地跟在她們身後,心一點一點往下沉,不知道是聽出她們要回房行妻夫之事的消息沉的,還是聽到那一聲溯鯉沉的。

溯鯉。

謝跖要哭不哭地笑了一聲。

方纖星跟他說過的,她說過溯鯉的名字。

方纖星記得,她記得。

她說在夢裏,元舜女帝叫她愛卿,所以她真的是溫茹?

謝跖頭疼欲裂。

這裏是哪裏,他怎麽會進入這樣的夢境?這些是過去的影像,還是夢?

通常情況下,做夢,是夢不到自我認知以外的事物的,所以眼前一切是真的嗎?

溫茹和方纖星,是一個人?

這世上難不成真的有輪回轉世?

那他呢?

謝跖目光陡然移到女人懷裏的男子身上,此時那人的頭羞怯地埋在女人懷裏,看不見臉,但謝跖知道,那不是他,長得不像,氣息不像,不可能是他。

謝跖整個人像是陷入了混沌裏,只能行屍走肉一般跟在兩人身後。

很快,那兩人就進了一間閣樓,到這裏,謝跖不敢再跟了,他茫然無助地靠在閣樓外的柱子上,腦子紛亂地打了無數個結。

他很想理智下來,很想把眼前疑似溫茹的女人和方纖星決然分開,但是綿延不斷的嫉妒和恐懼還是占據了他全部思維和情緒。

他還沒有和方纖星做真正的夫妻,但是閣樓裏的那個男人,是溫茹真正的夫郎,她們或許正在做妻夫才能做的魚水之歡。她們會肌膚相親,會唇齒相依,會……

謝跖腦子自虐一般地轉着走馬燈,想象中的畫面讓他眼眶越來越紅。

他驟然擡眼。

外面那個黑兜帽!

那麽依戀地守着溫茹雕像,在雕像懷裏睡覺。

他就是那個男人!一定是!

是他把他拉進他的回憶裏的嗎?他想幹什麽?

溫茹這樣有功于世的人,在他的回憶裏就只剩下這些無聊透頂的妻夫私事嗎?

庸俗!無恥!

謝跖咬緊了牙關。

真浪漫啊,方纖星的前世愛人一直在海底等着她,前生情,來生續,多麽動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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