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安平跟在李成業身後,戰戰兢兢的,心裏怕得要死。
他這麽多年來為了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上,私底下到底是做了什麽髒事,自己倒也心知肚明,不然不會找上李家,有這麽長時間的生意往來。
前不久他才找過李成業,就半個月前,讓人給他“處理”了一次,按理說接下來基本不會有問題,可幾天前發生的事情吓得他肝膽俱裂,幾乎是連滾帶爬,痛哭流涕地去聯系李成業。
李成業一跟他會面就皺起了眉,問他最近做什麽了,是不是招惹了什麽人。
王安平連說沒有,他想來想去都沒有。
因為這事,他都沒有功夫再去找仉淮麻煩了,本來還想查查那天那個男人是什麽身份,現在感覺自己命都快要沒了。
李成業聽了王安平的回答,沒有再仔細追問。
他清楚自己這個客戶是個什麽性子,無意間得罪了人也很有可能,就是不知道是冒犯到什麽地步,導致對方做到這種程度。
不管事情緣由是什麽,哪方對哪方錯,他都不關心也沒有興趣,只要王安平給的錢到位,他把這事解決掉就可以了。
“李、李師傅,你确定是往這邊走嗎?”
王安平的聲音都在抖。
他還以為給錢就行了,哪知道李成業說要驅邪成功的話,必須他本人跟着一起過來。
“是。”
說實話,李成業也不想帶着他,十足的拖後腿。
王安平身上的事,說白了就是他自己之前造了孽,現在報應來了。
那幾只兇靈生前對他恨之入骨,死後應該是被鎮壓了一段時間,怨氣更深,現在被放了出來,死死的纏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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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就不用說了,根本別想睡個好覺,到了白天更是各種“不幸”接連發生,要是往他身上放張黃紙,不出一刻就能被陰氣浸透,濕得滴出水來。
李成業試了多種符法都不起作用,不知道對方是怎麽做到的,沒有辦法直接将兇靈消滅,只有找到“根”,才能“除”。
不然的話,王安平要是想活命,或許只能住到深山寺廟裏去,一輩子吃齋念佛了,還不知道能不能成,那些怨鬼兇成那樣,李成業覺得是背後有人在助力。
這算是直接操縱還是借刀殺人他不清楚,只知道有這種門路的,應該都不會是什麽善茬。
他跟着羅盤一路走,來到了這條街道,想必這裏就是“根”所在的地方了。
這條街路燈不多,有些亮有些暗,電線杆上的線亂成一團,稍微看一下環境就知道這是什麽樣的地方,他有些嫌棄的看了一眼路邊昏暗的積水。
王安平如今已經到了草木皆兵的狀态,他緊緊跟着李成業,緊張地望着四周,生怕下一刻會從暗處跳出來個什麽東西。
與街道裏頭相比,街口的寵物醫院明顯就要整潔許多,就連那招牌發出的白光都是那樣柔和。
李成業也選擇讓王安平站了過去。
“你就站在門口等我,我進去,很快就出來。”
“什麽?!”王安平一下子提高了聲線,“李師傅你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啊!!”
“你他、你小聲點!!”
李成業有些不耐煩。
“你身上不是有我給你的玉佩嗎,死不了!!”
為了讓王安平不那麽煩人,他從口袋裏拿出一疊黃符,看似随意的一撒,符紙悠悠飄落,剛好在王安平周圍形成一個圈,将他圍在了裏面。
“你站在這裏不要動,我去……”
“是客人嗎?”
這三更半夜的,突然在極近的距離裏響起一道男聲,別說是王安平了,連李成業都吓了一跳。
王安平下意識的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借着路邊的光亮,能看見漆黑的醫院裏竟然站了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那身影就站在玻璃門後。
“……!!”
王安平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什麽人!?”
李成業心中大駭,他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有氣息接近。
“嗯?真是怪了,我才要問你們呢?”
男人的聲音帶着疑惑,随後推開門,走了出來。
他一走出來,樣子就明晰了。
“這樣的深夜,你們鬼鬼祟祟的站在我醫院門口,是要做什麽?”他的目光掃過被吓得失聲的王安平,像是不認識他一樣,又看了一眼地上一地的黃符紙。
“這些東西是你們弄的?要是被我明天的客人看到了可不行。”
“能請你們收拾幹淨嗎?”
李成業見男人有影子,不由得放松些許,而王安平在看清男人面孔的時候瞳孔一縮,好不容易找回了聲音。
“你!是你……!”
隐約有犬吠從醫院裏頭傳出來,狄绛文往那邊看了一眼,吠聲便又消失了。
他看着并不強勢,又從寵物醫院裏頭出來,李成業判斷他應該這裏的醫生,沒有想別的,只覺得不湊巧。
李成業見王安平一副激動的樣子:“你認識他?”
“他……”
“算了,”李成業無意多生事端,對狄绛文道:“抱歉,打擾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将右手背在身後掐了個訣。
本是想讓男人昏睡過去,可以不妨礙接下來的行動,沒想到對方依舊站在他的面前,沒有任何反應,甚至看他站着不動,問道:“你還有什麽事嗎?”
李成業楞了一下,沒想到自己掐的訣居然對這男人不起作用。
怎麽回事?不應該啊……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後退一步,緊緊的盯着狄绛文。
“你是什麽人?!”
就像是同樣的問題被他問了兩遍。
狄绛文确實是有影子的,他不緊不慢的走出來,路燈在他的身後,可能是因為角度的不同,在他的腳下映出三個方向不同的影子。
他似乎是準備說什麽,下一刻卻又忽地停住,笑容跟變臉一樣從他的面上褪去,變得面無表情,可緊接着,像是原本連續的動畫中突然多出幾幀空白一樣,他先是頓了一瞬,随後輕柔的嘆了一口氣。
還來不及開口,李成業腰間的小鈴铛忽然瘋了一樣響起來,他一驚,伸手在那鈴铛上一拍止住聲響,心中愕然。
他這法器是用來尋找目标的,這次找的就是對王安平下手的那個人,現在鈴铛響了,那就證明他要找的正是對面這個男人。
可是為什麽會突然響起來,剛才卻一點沒有任何動靜??
這東西可不會跟網絡一樣有延遲這種東西,所以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狄绛文自然也聽見了鈴聲,他望了那個鈴铛一眼,笑了笑。
“做得倒是挺靈敏的。”
只不過有的時候過于靈敏,反而會産生誤導。
李成業這時已經确定狄绛文不是普通人了,不知為何他的心中滿是不安,先前那種鎮定如若的神色已經消失了。
“我再問你一次,”他全身緊繃,“你到底是什麽人??”
狄绛文這回不知為何停頓了很久。
“真吵,”等到他終于開口的時候,他沒有回答,只是語調平緩地低聲說着,“太吵了啊。”
他的雙眸深處燃起了藍色的火焰,說着他們吵,自己卻開始笑,然後越笑越大聲,狀若癫狂,然後猛地靜止。
他幽幽的說:“莫要驚擾吾主。”
話音落下,李成業這才如同驚醒一般,從剛才那種仿佛被魇住的狀态中回過神來,聽見一旁的王安平有些崩潰的喊:“李師傅,李師傅!!這裏是什麽地方?!!”
李成業這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周圍的環境變了樣。
天空一片暗紅,建築物只剩下扭曲的虛影,能夠聽見的似乎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唯一不變的居然就剩下狄绛文腳下那伸向三個不同方向的影子。
可緊接着,影子也開始變化,它伸展着,像是變成了某種怪物,有長長的吻部跟豎立的耳朵,以及口中尖銳的獠牙,甚至能看見涎液從牙尖低落。
李成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掐訣算卦。
這一定是某種幻境或者是陣法,只要他将陣眼看破……
随後他臉色一白,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只因他此時明白了自己的所在之處,知曉自己的想法有多麽天真。
難道、難道他遇到的是……!
“為什麽總是有蟲子要來打擾我們的清淨,啊,煩!煩死了!”
狄绛文在自言自語。
哪怕魔王什麽都不做,周身的氣息也會吸引潛伏在人世的魔物前來,被他看守着,只一靠近便灰飛煙滅。
“吃了……吃了也行吧?沒有區別,嚼碎了吞進去。”
王安平不遠處的怪物影子張大了嘴。
狄绛文猛地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力道很大,手指幾乎掐進肉裏,卻跟感覺不到一樣。
“不、不行,不能吃,”他的話語破碎,語氣時弱時強,像是在掙紮,若是這副樣子讓那些別有用心的寵物醫院客人看見了,怕是會為狄醫生這個瘋癫的樣子感到無比震驚。
“主人……主人不喜歡,說不能吃這些髒東西,會吃壞肚子……”
盡管根本不存在“吃壞肚子”這個可能。
他嗚嗚咽咽,竟然開始哭起來,滿臉淚水。
“要笑,要……什麽來着,主人最喜歡的……”
狄绛文來來回回的抓撓着自己的脖子,幻想着能夠感受到被牽引的力度。
那只狐貍還要來問,怎麽一早知道了人的下落,卻不告知他們?為什麽要告知他們?廢物,都是廢物,一直保護着主人的明明是他!!
然後居然還要問是怎麽找的,哈,怎麽找的,這哪裏用找。
脖子上戴着項圈,順着長長的鎖鏈過去,自然能看見另一頭纏在人的手腕上。
***
時間似乎是夜晚。
天空是不正常的暗紅,邊緣泛着紫,月亮是黑色的。
放眼望去是隐匿在黑暗中的樹林,聽不到風聲與枝葉相碰的窸窣聲,卻能看見它們在搖晃,連成一片詭谲的影,黑霧彌漫,視野在中途被切斷,盡頭只能看見無盡的黑色深淵。
被樹林圍繞着的中心,十分突兀的伫立着一棟建築,從頂樓那個顏色黯淡的十字架來看,這應當是一家醫院。
醫院的外牆老舊,每個窗戶都像是一只漆黑的眼睛,能從大門隐約看見醫院內部的景象。
總而言之,這是個非常适合恐怖片的布場。
而對于站在醫院門前的幾個人來說,這确實就是活生生的恐怖片。
“這、這裏是哪裏?!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們都是誰?這是在拍什麽電影嗎??”
他們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了這個地方,又驚又懼。
就在他們亂作一團的時候,醫院的廣播突然傳來滋滋的電流聲,随後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
他稱呼他們為“親愛的玩家”,要讓他們在這裏玩一個游戲。
在醫院裏面拼命奔逃,尋找線索,能夠最終活下來的人,就是最終的贏家。
起初他們都覺得說話的這人是個瘋子,沒人理會,叫嚣着讓他解釋清楚。
而真實的情況是,他們在來到這裏的前一刻就已經身死,缺陷的記憶逐漸複蘇,讓他們臉上慢慢失去了血色。
“奪得醫院的所有權,成為最終的勝者,就能活。”
真是非常直接且讓人無法抗拒的勝出獎勵。
衆人的腦子還一片混亂,只能被動沉默地聽着廣播。
然而下一刻,廣播聲忽然被打斷。
“不好意思。”
也不管那廣播裏的人到底能不能看見,人群中有人舉起了手。
說話的青年在他們之中是最顯眼的,在這樣暗色的環境下,他卻是那樣的白。
像是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他睫毛微顫着,眼眸深處似乎還有沒來得及消退的懼色。
見大家的目光都望了過來,他似是後知後覺,舉起那只手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但沒有放下。
廣播停了。
他說:“能、能問個問題嗎?”
許是感到不安跟害怕,他的眼眶都有些泛紅,可還是努力問出聲了。
半響,男聲道:“可以。”
那男人似乎是感到些許意外,并不覺得自己被青年打斷,反倒心情挺好的問:“你想要問什麽問題呢?”
“那個,”青年的聲音有些幹巴巴的,他這時把舉起的手放了下來,因為那樣一直舉着顯得有點傻,為了掩飾自己的緊張,轉而将那只手狀似随意的搭在了自己的頸側。
“你是醫院裏的人嗎?”
這是個很奇怪的問題。
其他人都用一種看怪胎的眼神看着他,讓他低下了頭,脖子上那抹引人遐想的紅痕分外惹眼。
然而廣播回答了他:“是。”
“那、那……”青年接着說,“我要是取得了醫院的所有權……”
“這裏頭,包括你嗎?”
作者有話要說: 咱就是說一個突然發瘋的動作()
啊這小狄是個什麽玩意兒,應該也分裂得挺明顯的了。
結尾的一段跟前面一樣是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