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昱都,胤朝首都,同時也是最為繁榮的城市之一。
在人聲鼎沸的茶館內,說書先生正繪聲繪色的講着當今聖上的傳奇故事。
說是傳奇,其實如今的皇帝也才剛成年,這些故事不知幾分真假,茶館裏的人只當作樂子聽聽。
“……話說桓歷元年,陛下剛出生便被封為了太子,不僅因為陛下生母是皇後娘娘,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
說書先生說到這裏,刻意停頓下來,狀似口渴的喝了一口茶,惹得底下人紛紛催促,才慢悠悠的繼續。
當時國師在司天監夜觀星象,只見紫薇帝星高挂,此乃吉兆,大喜之下連忙進行蔔算。
當晚皇後便誕下了皇子,國師的意思是,此子乃上天派下的真龍天子,将來會是能讓大胤繁盛百年的一代明君。
同年,先帝崩,還在襁褓中的旸帝登基,太後垂簾聽政。
說書先生直稱旸帝少年英才,天資聰穎,太後早早地便撤簾退居後宮,旸帝如今還未及冠,便已經能獨當一面。
底下有人笑道:“先生!你就算把皇帝陛下吹出花來,陛下也聽不見,不會給你獎賞的!”
說書先生哼了一聲:“此言差矣!我對陛下的仰慕之情,那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是情真意切,真情實感!”
“你說的這些我早就聽過了,這不都傳遍了嗎,有沒有什麽……皇室辛秘之類的說來聽聽?”
“聽說先帝跟後妃們感情甚篤,先帝崩時,除了當時的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娘娘憐惜幼子,其餘的後妃們都自請毒酒,跟着先帝一同去了,你們覺得……”
“嗐!住嘴!你們不要命了,敢暗中議論太後娘娘?說書先生仰慕陛下的話別人不在乎,你們這些話被有心人聽見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幾個人被喝止,表情悻悻。
他們在心裏想着,皇宮裏都為地位勾心鬥角,哪有那麽多真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肯定是太後做了什麽,只是不敢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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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陛下年幼,那後宮中就只有太後一人,就算再怎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也一樣清冷寂寞?
說書先生沒聽見他們底下的議論,只搖頭晃腦的繼續講述,一名錦衣華服的少年路過茶館,偶然間捕捉到了自己的名號,往裏頭看了一眼,就不甚在意的收回了視線,繼續往前走。
“陛、大人,大人!您可慢點走吧!!”
一個高瘦的男人艱難的從人群中擠出來,緊張兮兮的跟在了少年身邊。
“您看這裏人這麽多,要是,要是出了點什麽意外,那可怎麽辦呀!”他說着,然後又說:“您要找什麽,跟我,跟底下的奴才說一聲不就好了,犯不着這般勞心勞力的親自出來!”
說完又壓低了聲音:“要是您有個好歹,太後娘娘要把我拆了!”
“她不都同意了麽,”少年不以為意,“這裏這麽擠,搞不好有一半都是暗衛。”
“那、那不是還有另一半麽!”
李太監抹着頭上的汗。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應該不算是微服私訪吧?
陛下說太後同意了,那太後也沒法不同意啊。
都說皇帝過于年幼的話很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成為傀儡,可如今陛下才剛成年,要說朝廷上下都對他百依百順,好像有點奇怪,但實際情況就是如此。
幸好陛下是明君,不然按照這種影響還有掌控力……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大家似乎都只是慶幸,覺得有這樣的主上是胤朝之幸,沒人覺得奇怪,皇帝位于權力金字塔的頂端,聽命于他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陛下這般文韬武略,如今已經能隐約窺見日後盛世之景,老一輩的大臣們時常滿是欣慰,感嘆着不愧是紫薇帝星降世。
有關這一部分,茶館裏那說書先生所言不假,不過還缺了一部分。
國師當時觀測到的除了高挂的紫薇帝星之外,還有一顆天煞星,兩顆星星靠得極近,幾乎不分彼此,讓國師心下大駭。
這樣的星象,寓意新生帝皇之後的道路并非一帆風順,代表着天煞星的人物必将在之後帶來大禍,或許還會對帝星産生威脅。
尋常老百姓肯定是不知道的,皇帝是紫微帝星的流言能讓他們增加對皇帝的忠誠度,剩下的一半要是傳出去了,只會帶來不必要的不安。
“陛下!陛下!您到底要找什麽,好歹告訴奴才一聲,奴才也好幫您出力呀!”
李太監拿少年沒有辦法,既然不能把人勸回去,那就只能期盼着少年盡快找到要找的東西,然後趕緊回宮裏去。
少年沒理他,他一路走走停停,然後看似随意的拐進了一條暗巷。
李太監緊跟在他身後,神經一直緊繃着,見巷尾處倒了個人。
他看了一眼,覺得應該是路邊的乞兒,沒有在意,卻見少年停了腳步,笑了一聲。
“找到了,”他道,“把他帶回去。”
“什、什麽?”李太監一驚,“這……”
“人找到了,就不瞞你了,”少年對李太監說着,蹲在了那乞兒身前,并不覺得髒污,反倒是帶點憐惜的撥開了那乞兒的額發,對上一雙有些迷蒙的眼睛。
他知道有人靠近了自己,不知道這人想做什麽。
就算真要對他做什麽,他也沒有力氣了。
想到這裏,乞兒內心并無波瀾的閉上了眼睛。
可下一刻,他聽見那道好聽的聲音說:“是上天的旨意。”
“上天讓我來找到他,因他今後必為良将。”
乞兒就這樣被帶了回去。
年輕的皇帝說他是殷家的孩子,并且侍從之後當真在他身上找到了殷家的信物。
殷家的家主已年近花甲,急忙前來确認。
他膝下共四子,起初還以為是哪個兒子在年輕時造的孽,最後發現,這是他那失蹤多年的小女兒的孩子。
他那小女兒早前非要跟魏妃一同入宮,成了魏妃的侍女,給他氣了個仰倒,之後先帝崩,後妃都跟着先帝去了,她卻再也沒有消息,只能悲傷淚流,當她是死在了宮裏。
乞兒的身上有信物,清醒後詢問,聽他描述,他并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從小便跟母親一同生活,而母親的瘋病日漸加重,然後某天忽然失去蹤跡,只剩下他一個。
胤淮過去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特地等他稍微恢複一下,不至于那麽虛弱。
他沒讓人跟着,叫那些侍從都守在外面,自己進了房間。
那乞兒已經整理幹淨,露出一張俊臉,還未長開便已能瞧出之後的劍眉星目,聽見腳步聲望過來,見到胤淮之後驚得瞪大眼睛,随後連忙爬下床,因為動作急切還踉跄了一下,就這麽跪在了地上,将額頭貼緊地面。
“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
“那你為何要對我行這般大禮?”
“雖然我不知道您是誰,但您必定身份尊貴,何況您是我的恩人,”乞兒一動不動的說着,“我娘……我娘曾經有教導過我。”
“你叫什麽名字?”
“殷九昭。”
他本來是沒有名字的,不知為何,娘一直以來并沒有給他起一個像樣的名字,只是喚他昭兒,而除了娘以外,也沒有誰會再喚他了,于是名字這東西好像就失去了用處。
回到殷家的時候,那老太爺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他便是這般回答的,随後只聽老太爺長嘆一聲,再然後,他就有了“殷九昭”這麽個名字。
來源很簡單,冠“殷”姓,行九。
胤淮:“殷九昭。”
乞兒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還頓了一下,需要一小會兒的反應時間才能意識到這是在叫自己。
他應了一聲,聽見身前的人讓自己擡起頭來。
殷九昭依言擡頭的時候,才算是将這位貴人的模樣看清楚了。
被撿回來的那天,他意識模糊,只記得那陣好聞的香氣,如今看着對方的着裝,感覺對方的身份怕是比他想的還要高上不少。
可是再高能高到哪裏去呢?
他跟着娘在街邊讨生活,學的知識并不多,就算是知曉胤淮身份高貴,卻說不出到底是個什麽職位。
連帶着,當他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哪怕是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辭藻,只能說那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殷九昭見人跟那時一樣,蹲在了自己面前,動作看着十分肆意,倒沒有那些家族子弟的循規蹈矩。
“把上衣脫了。”
胤淮道。
殷九昭心中一跳,緊盯着胤淮,像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命令。
他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胤淮要做什麽,卻什麽也沒說,默默的将上衣解開了。
露出來的軀體,雖然說不上是骨瘦如柴,但也是肉眼可見的營養不良。
胤淮的指尖觸及他略顯瘦弱的胸膛,接着将整只手都貼在了他的心口,在殷九昭感受着那股仿佛要傳遍全身的熱意,忍不住戰栗起來的時候,被直接按着倒在了地上。
殷九昭的視野晃動,一下子變成了棕色的房梁。
他楞了一下,下一刻一聲克制不住的低喘便從口中溢了出去,他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抓按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眼前又忽地閃過那白得晃眼的皮膚,怕自己沒輕沒重的把人抓疼了,只能硬生生的止住力,渾身都緊繃了起來。
那只手在他身上游走,像是在透過皮肉摸他的骨,又像是拿着一把看不見的軟刀,直直的刺進了他的骨髓。
刀上或許還帶着毒,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的血液加速,激得心髒也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
他似乎是傻了,半點反應也沒有,直到看見對方的指尖落下一滴血。
殷九昭的瞳孔猛地緊縮,剛要張口,胤淮便已經從他身上起來了,将手上的血随意的抹在他的臉上。
“真好看,”胤淮笑了起來,“就是要再長好一些,現在摸着手感不好。”
跟之前聽見“殷九昭”這個名字一樣,殷九昭是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說自己。
緊接着,他發現胤淮的手上并沒有傷口,那血只是順着他的手流下來,卻并不屬于他。
那只白皙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要仔細看的話,能看見上面有一顆小小的刺,沒有什麽意義,大概就是拿來折辱人的。
殷九昭卻沒感到半點恥辱,他的大腦不知是亢奮還是空白,幾乎想要把那只手上沾到的血跡給舔幹淨。
他知道自己應該移開視線,這樣直視身前的人會顯得無禮,可他依舊沒有挪開視線,因為他清楚他們之間身份懸殊,不知道下一次什麽時候能再見到少年。
“我叫胤淮,”他聽見少年說,“等你把番國打下來了,就可以來見我。”
若有第二個人在此,聽這話只會覺得荒謬。
一個虛弱的乞兒,什麽都不會,讓這樣一個人去把鄰國給打下來,無異于癡人說夢,天方夜譚。
胤淮卻沒覺得有哪裏不妥,他把話說完了起身,就這樣離開了。
殷九昭過了一會兒才從地上爬進來,有丫鬟被老爺吩咐過來探查一下情況,看見他未穿上衣的胸膛,還來不及羞澀,便被上頭的慘狀吓白了臉。
倒不是多重的傷,下手的人沒想畫出什麽圖案,似乎只是随意的摸了摸,忘記自己的手上戒指能在人身上刮出劃痕罷了。
當然,如果真是忘記,一早便能收手,如今這明顯是故意的。
傷痕淺,沁出血珠,或許過上兩天就能結痂了,此時殷九昭跟反應遲鈍一樣,沒覺得疼,只感到癢,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傷,問丫鬟。
“救我回來那位大人,他說他叫胤淮,他是……”
他的問話還沒說完,便被臉色大變的丫鬟打斷。
“快住口!你、你怎敢直呼聖上名諱??就算是陛下救了你的一命,那也不代表着……”
殷九昭再聽不進丫鬟之後的話了,他想着,這身份真是高啊,比他想象的要高得多了。
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先前昏迷前,隐約聽見的對話。
天命,良将。
這樣的話,皇帝就是他的主子。
陛下要他去打番國。
身為臣子,君命不可違。
作者有話要說: 一點零碎的小腦洞構成的非常淺顯的故事。
不要抓細節邏輯。
評論不可以說“澀澀”,不然會被抓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