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離瑜的耳朵跟尾巴此時全冒出來了。
在他們的界裏, 這種表現只出現在情緒極端激動的情況下,大多是走火入魔或者是瀕死掙紮,除此之外,就是才剛化形不久, 沒辦法熟練掌控法術的幼童才會這樣。
而他現在确實也是有些無法自控, 剛才他亢奮得很, 連耳朵尾巴冒出來了都不知道, 接着猝不及防被少年擄了一下尾巴,只覺得從尾椎直接麻到了天靈蓋, 說是像被扼住了呼吸,其實他并不需要空氣,可就是有那種感覺, 随後就丢人了。
小六頓了一下。
他像是沒有在意離瑜的反應,只是看着眼前的尾巴變多了。
剛才還只是一條, 現在卻似乎全都被炸了出來, 晃得人眼花, 讓他都不知道該去抓哪一條了。
接着,他不用再去思考這個問題,因為那些毛茸茸的長尾全都往他身上招呼,接二連三的全纏住了他, 卷住了他的手、腿還有腰。
倒不會覺得難受,只感到熱。
離瑜艱難的低喘, 尾巴就是他內心最好的寫照, 而在剛才的瞬間,他的手也控制不住的抓緊了少年。
若不是他下意識的控制住了力道,恐怕這瘦弱的身子骨都要被他抓碎了。
他清楚地察覺到了自身的異樣。
離瑜總算平緩過來,他有些懊惱, 假咳了一聲就要跟小六拉開距離,失态的耳朵跟尾巴也要收回去,卻沒想到小六再次抓住了他的尾巴。
他差點又要炸,忍耐下來,幾乎是咬着牙問:“……你幹什麽?”
小六:“喜歡尾巴。”
離瑜深吸一口氣,他沉默片刻,讓小六松手。
小六并不強求,讓他松手他就乖乖松手,下一刻那尾巴劃過他的手心,纏住了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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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抓,”離瑜道,“別抓。”
他強調了一遍。
他看出小六的狀态與常人有異,稍微問幾句,少年便一五一十的全部詳細回答,讓他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經過。
然而對于小六的出身,以及他在意的部分,卻依舊是迷。
少年只說自己是被帶上山來的,他那師尊收了他之後,就再沒管教過他,像是随手在院子裏撒了種子,種子能不能發芽,長勢是否良好,是活是死都與他無關。
而他資質平庸,只是個外門弟子,自然是被人欺壓任人揉搓。
離瑜越看他,越覺得他跟仙人有什麽聯系,又或者說,他本身就是,只是由于不知名的原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沒有相關依據,單憑一張臉似乎有些牽強,更多的是野獸的一種直覺,他那雙能洞悉人心的眸子在小六身上什麽都看不到。
他出山了。
小六跟在他身後,看着他一步跨過禁地邊緣的那條溪流,無形的屏障應聲而碎。
靈霄派的掌門今天本心情愉悅的在照料自己的靈草,聽見雷聲看到天邊烏雲,又看見那烏雲正好在禁地上方時心裏頓時一緊,本就有了不詳的預感,這會兒感應到屏障破碎,更是意味着預感應驗,頓時眼前一黑。
他不清楚那位祖宗是因為什麽要出來,不管是因為什麽,他都大難臨頭。
離瑜确實直直的就往掌門所在的門殿走去,他不遮不擋,目不斜視,靈霄派的後生們卻不認識他。
原本這樣的人物,他們應當會驚豔于他的容貌,看他只覺得高深莫測,甚至會想要上前攀談一番結識一下,可因為離瑜完全沒有要掩蓋氣息的意思,這些小輩全都被他的威壓震得兩股戰戰,幾近窒息,等他走過一段路才覺活了過來,随後便是驚愕恐懼,慌亂的向上彙報,以為是有實力駭人的敵人直接闖了進來。
有幾個知情的長老知曉後,大吃一驚,趕緊去找掌門,看見掌門那面如死灰的樣子,也跟他是差不多的心情了。
想先詢問一下離瑜是為什麽而來,讓心裏有點底,話還沒問出口,人就已經到跟前了。
掌門這才發現離瑜身側跟了個人,看着是靈霄派的弟子,再看清楚一點,又見少年手腕上纏着條暗紅色的尾巴,不由大驚失色。
“老、老祖,您這是……”
他一時無法好好的組織語言。
想問的問題太多,比如離瑜為什麽要出山,身側這少年是誰,最關鍵的是,為什麽會就這麽堂而皇之的把尾巴露出來,還纏在人家的手腕上??
離瑜皺眉:“什麽老祖,別亂叫。”
他下意識的看了小六一眼。
雖然小六對這個稱呼沒什麽反應,但他總覺得這樣的話自己的輩分被拉得太高,會有一種隔閡感,顯得像個老妖怪。
掌門被他打斷,張着嘴,話語被堵在了嗓子眼裏。
這不讓叫“老祖”的話,他還能叫什麽??那以前都是這麽叫的,沒有這種要求啊!
離瑜:“叫先生。”
他毫不客氣,直接就拉着小六就坐到了上位。
“沒什麽別的大事,不用緊張成這副模樣。”
他說着安慰的話,卻一點也不和顏悅色,反倒有些煩躁。
他不喜歡這些人見到他就戰戰兢兢的,可他就算把威壓收起來,掌門等人已經把對他的畏懼刻在了骨子裏,實在沒法子不哆嗦。
“把帶他入門的人叫過來。”離瑜道,“還有那誰……你師傅是叫什麽名?”
他聽過之後完全忘記了。
小六:“阮奂。”
“哦,把這個叫阮奂的叫過來。”
一名長老應聲後急忙去辦,其餘人則留在殿內,離瑜的眸子在他們身上掃過,他們所有的心思便無所遁形了。
掌門是對阮奂有所了解的,聽見這個名字後,相關信息浮現在心中,讓離瑜看了個幹淨,以至于阮奂還沒來,他就已經了解得七七/八八。
阮奂是個中年男子,跟着長老入殿時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忐忑,結果才邁進來一只腳,便又被帶了下去,要領罰。
他收弟子只是在完成任務,貪圖門內分派的資源,小六頭上五個師兄全是壽元耗盡,死去了,若無意外,小六也會步他師兄的後塵,然後接着就是下一個。
這不是離瑜關注的重點,他想要找那個帶小六進靈霄派的人,卻被告知這人同樣壽元已盡。
線索似乎一下就斷了,他一時不知該從何下手,肉眼可見的煩躁起來。
“欺辱同門的,全部按規矩處理。”
他對掌門道。
“把紅舌喊過來,我知道他沒死。”
掌門跟長老都給他跑腿,讓喊誰過來就喊誰過來,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卻沒人敢有任何意見。
紅舌是靈霄派的門客,代從醫,在靈霄派已經算是隐居,輕易不見客,而離瑜懷疑小六這副不正常的樣子是因為患有離魂之症,便讓紅舌過來瞧瞧。
紅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反正肯定是比離瑜要少得多,他确實沒死,這會兒被喊過來,卻是一副要死的樣子。
大概是原本睡得好好的,結果突然被抓起來上班一樣,生無可戀的給離瑜行禮。
“老祖有何要事?”
“看他。”
離瑜拉着小六,讓少年往前走了一步。
紅舌的目光在那條尾巴上停頓片刻,不敢多看,再對上小六有些空茫的眼神時,內心有了想法。
他看了離瑜一眼,見離瑜沒有反應,便走上前去,靠近了少年,先給他把脈。
就在手指搭上那片肌膚的時候,他整個人停滞了一下,眼睛空洞一瞬,後又若無其事的恢複了正常,除了操縱者外,沒有人知道他的大腦已經被篡改了一遍。
紅舌松開手,對離瑜道:“确實像是離魂症,不過又似乎有些不同,我不能确定。”
“冒昧問一句,請問他跟您的關系是……”
離瑜張了張口,卻找不出合适的詞語。
他沉默片刻,随後道:“與這有關系嗎?”
“那是自然,”紅舌道,“我在他身上感應到一處封印,那疑似離魂的症狀,或許與這封印有關。”
“封印?”離瑜的尾巴在小六手上纏得更緊了一些,“什麽封印?”
“您沒能察覺到是正常的,實際上這種封印,我也只是早些日子在古書上見過。”
“怎麽解。”
“解法……倒是簡單。”紅舌道。
“所以我才問您,跟這位少年是什麽關系,”他說着,“這封印,只需将親近之人的精血融入體內,封印便會逐漸松動,就是需要一定時間。”
“精血中所含力量越強盛,效果越好。”
而靈霄派中最強的大妖,那尾巴還纏在人手腕上呢,這關系說不親近,那不可能啊。
不知道離瑜什麽時候轉性了,他一直都以為對方其實不是狐妖,而是石頭成精了。
紅舌在心裏嘀咕。
離瑜把小六帶回了自己的洞穴裏,不止是禁地周邊,在這周圍裏裏外外都設置了不少屏障,簡直像是将人囚在了這裏頭。
小六沒有任何意見,離瑜看着他,腦海中一直回響着紅舌的話。
親近之人,精血。
小六在靈霄派中算是孑然一身,若小六不親近他,那這封印現在就沒有辦法了,他還得想辦法培養一下感情。
想到自己在少年看來還有可能只是個陌生人,離瑜心裏就泛酸。
若真是那封印導致仙人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既然在靈霄派,那他就當做對方是來找自己的了。
他這麽想着,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
離瑜在小六身邊坐下,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他要說明貌似也起不到什麽作用,或許直接動作會好些。
怎料小六突然擡手,摸向他的臉,讓他直接定在了原地。
“狐貍,”他說,“變回來。”
離瑜楞了一下。
他想到,小六可能是更喜歡自己獸身的樣子。
變回來倒是沒什麽,只是這個樣子,就算能調整大小,要取精血,讓封印松動的話,按照人類的思想,好像太……
他是無所謂,就怕小六會覺得勉強,不過要是做好了準備其實是一樣的。
沒人知道這只漂亮的狐貍腦子裏是什麽龌龊的想法。
他沉默着變回獸身,接着被摸得腦子裏的想法支離破碎。
除了仙人,沒人能對他做這樣的事情。
就算沒有像初見時占據整個山洞那般巨大,他現在的體型也跟普通獅子差不多,小六幾乎是整個人趴在了他的背上。
這樣的接觸讓離瑜有些受不了了,他掙紮着變回人身,只留着耳朵跟尾巴,接着用那些尾巴往小六的懷裏塞,塞得滿滿當當,希望“犧牲”了尾巴後能讓他別這樣折磨自己。
其實是半斤八兩,差不了多少,他想咬破指尖弄點血出來,卻一個哆嗦,氣息不穩地劃拉出一道大口子。
哪怕是這樣也不舍得讓人離自己遠點。
離瑜是打算試探一下的,現在他沒有那個功夫再廢話,直接把沾了血手探進了小六口中。
“嗚!”
小六手上的動作停了,他沒有躲,被摸到舌根,眼眶反射性的紅了些許。
“吃幹淨。”
離瑜啞聲說。
小六依言照做,他把手指抽出來後,還乖乖的長大嘴巴,讓他看自己的口腔,檢查是否吃幹淨了。
離瑜瞧見了他的舌頭,只覺太陽穴附近的神經一跳,接着艱難的移開視線。
手上的傷口對他來說完全不是事,頃刻間就愈合了,他并不覺得痛,只是上頭沾了唾液,存在感極強,讓他沒有辦法忽略。
他如果真是普通的獸類,這會兒的反應應該是焦躁的在洞穴裏不停轉圈。
“……有什麽感覺沒有?”
他問小六。
盡管他明白這樣的淺層沖擊不會有太明顯的效果,卻還是希望小六能夠想起些什麽。
“腥。”
小六說。
“這樣就腥了?”離瑜躁得慌,“別的呢?”
小六想了想,又說:“不知道,好像舒服了一些。”
他抱緊了那幾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拿腿夾住,居然對離瑜笑了一下。
“還有更多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不得沖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