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三號在抱上狄绛文之前, 便已經伸手拿走了桌面上的鋼筆,此時沒有任何預兆的就捅進了醫生的頸側。
動作毫不猶豫,沒有收手,捅的位置也非常精準, 換作常人必死無疑。
他拔出那支鋼筆, 沒等狄绛文咽氣, 他知道等不到。
青年眼眶依舊是紅的, 依舊說着莫名其妙的話。
“原諒我吧,醫生, 我真的太想要一只合心意的狗了。”
說完,還對着狄绛文做了個奇怪的動作。
他用手比了個三,接着其中一根手指收回, 比劃的數字成了二。
狄绛文倒在桌面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随後連帶着整個診室都開始扭曲, 下一刻, 十三號便又站在了走廊裏,手裏還拿着鋼筆。
頭上只有一盞燈,這走廊依舊是走一盞滅一盞的模式,他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四周圍繞的陰影, 将鋼筆放在了襯衫的口袋裏,紅色的筆水暈染出來, 像是血。
二樓的走廊還是有盡頭的, 他站在樓梯口,在想自己接下來該去哪。
還沒得出結論,急促的腳步聲便從樓上傳來,他擡眼看見一號拉着五號在往下跑, 面上沒有血色,眼中皆是驚懼。
他們看見站在樓梯口的十三號時先是大叫一聲,應當是把他當成了什麽人形的怪物,吓得肝膽俱裂,随後才發現這是個認識的人。
一號又急又氣,他把五號的手攥痛了,五號忍着一聲不吭,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幾下,回頭往樓上望去,察覺出那些怪物不會追下樓來,這才松了口氣。
“你……你怎麽在、在這裏?”
他說話斷斷續續的,可以看出兩人剛才都是沒命的跑了一輪,此時還喘不過來。
“我就是,從那邊走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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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號說。
一號看他衣着完整,跟剛才一模一樣,只是身上濺上了血點,同時注意到他的眼眶微紅,便又覺得他應該也是遇到了點什麽,他們在上面拼命奔逃度秒如年,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這走廊才這麽長,十三號不可能只單純從一頭走到另一頭,這時間對不上啊。
“我們、我們現在怎麽辦?”
五號說話的聲音裏帶着哭腔。
一號是想回一樓大門口去的,之前就說要彙合,可看現在的情況,能活下一半的人都算好的了,而且這鬼地方,誰又說得清楚哪裏是最安全的?
他于是直接靠着牆坐下了,說:“先休息一會兒吧。”
五號挨着他坐了下來,十三號跟他們隔了一點距離,也坐下了。
“其他人呢?”
十三號問。
一號跟五號之前明明不是一個組的,此刻卻在一起。
如果是純粹的走散了,那還好說,可如今顯然不是。
五號一聽這問題,原本堪堪止住的眼淚再次“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號急忙去哄,接着才道:“……他們,死了。”
連名字都沒能留下,就只有幾個冰冷的數字代號,他們本身就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了,在這裏再次經歷死亡,說不定就是魂飛魄散。
單獨行動的十三號顯然并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一號這時又覺得他真是好運,低聲說起了先前的遭遇。
他們兩隊人開始确實是分開走的,可後來被怪物襲擊,四散奔逃,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跑到了哪裏。
三號臉上紋着刺青又是大塊頭,一號還以為他能有點用,結果在那些怪物面前就只是塊肉而已。
一號跟二號分頭跑,期間他為了躲避怪物藏進了手術室的櫃子裏,捂着自己的口鼻生怕傳出一點氣息,他等了許久,等确定外面安全了才爬出去,然後便看見二號的上半截屍體躺在手術臺上,他當時忍住沒叫幾乎耗費了他畢生的耐力。
遇到五號是偶然,她當時也是在跑,身上沾了血,看見他時便直接哭出聲來,一號又驚又怒,拉過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生怕那哭聲把怪物給引來了,差點把人捂得背過氣去。
一號說得簡略,只有大概的情節,這些細節自然是不會講出口的,而他跟五號待在一起時周身的那種氛圍,又好像不單純是碰巧逃命時碰到了一起。
不過十三號似乎沒有察覺,又或者是對他們之間的關系不感興趣,他問:“什麽樣的怪物?”
“……我形容不出來。”
就算能形容,一號也不想說。
要回憶起之前的景象,就像是将那些可怕的遭遇再經歷一遍一樣,光是在腦海中浮現出畫面,心髒都會因為後怕跳個不停。
“你呢?”他問,“你遇到什麽了?”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怎麽這人這樣“氣定神閑”?
“應該是幻境一類,我走着走着就發現我到診室裏了,然後……”十三號垂眸,“好不容易才出來。”
一號見他的樣子,感覺也是夠嗆。
十三號沒有要具體描述的意思,這麽說其實他們都一樣。
空氣一下沉默下來,一號心情沉重,過了一會兒,他道:“其實我們剛才除了怪物,還遇到了人。”
他口中的人,自然不會是指他們這些“玩家”。
那是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他們被怪物追得狼狽,二號那時沒有死,只是崴到腳了,他們幾個躲進旁邊的房間才發現那是醫生的辦公室。
那個醫生當時就坐在辦公桌前,旁邊甚至還放了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與這陰森恐怖的環境格格不入。
冷不丁出現一個大活人,他們自然是警惕着,可醫生并未對他們做什麽,甚至還溫柔的給二號遞了一瓶藥油,讓她塗一下腳腕,說那樣會好受一點。
不管如何,這确實讓他們的戒心有所削減。
一號幾番猶豫,最後還是試探着問,問狄绛文的身份,問他知不知道怎麽樣才能逃離這裏。
醫生居然也溫和的回答了,說逃離這裏,就要獲得這所醫院的所有權,至于怎麽獲得,那便是殺了院長。
就算來到了這種地方,他們平時都是遵紀守法的,突然聽到說要殺人,還沒反應過來呢,便又聽見那醫生說,院長就是他。
那話裏的意思是,他們必須把他殺了,才能離開。
衆人心裏一悚,正驚疑不定,見醫生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面上帶着微笑。
一號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十三號等了許久都不見他開口,問道:“然後呢?”
“你們殺掉他了嗎?”
他這話問得自然,讓一號心裏一跳,擡頭望過去,見他樣子平靜,那種感覺,竟與那醫生有微妙的重合感。
“你……”
“殺掉了嗎?”
十三號追問,像是個好奇的孩子。
“……殺了。”
一號的聲音有些顫抖。
确實是殺掉了,那個醫生面對他們一群人,沒有反抗的力量,先動手的是三號,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在這種地方更是激發出了兇意,他們所有人像是被一股看不見的潮流推着,大腦被操縱,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號當時就覺得奇怪,對方那樣說的話,不就是讓人來殺自己,這是圖什麽呢?
然後他就明白了,這是為了讓他們陷入更深的絕望當中去。
醫生染血的屍體躺在地上,更多的怪物出現了,隐沒在扭曲的陰影中,讓他們只能狼狽的四處逃竄。
明明已經殺死了醫生,可現狀卻變得更糟了,他們甚至沒有那個空閑去想,是不是最後取得醫院所有權的只能有一人,他們之間還是需要自相殘殺。
“說不定那個醫生就是幕後黑手,他可能根本就沒有死,只是在耍我們!我聽出來了,他的聲音跟那個廣播聲一模一樣!!”
一號越說抖得越厲害。
“我覺得這應該不是死局。”
十三號小聲說。
“如果形勢一邊倒的話,那這個游戲對于設置者來說是很無聊的,所以他應該不會做這麽不公平的游戲。”
“……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個醫院裏的某些地方可能會掉落關鍵道具。”
五號眼尖的瞧見他口袋裏支出一半的鋼筆,十三號注意到她的視線,從口袋裏拿出了之前那支鋼筆,筆尖跟筆身都沾着紅色。
“啊,這個不是,”他說,“這個只是紀念品。”
紀念品?
什麽紀念品?
一號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們這些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就是兩手空空,這不可能是十三號自帶的東西,那就是從醫院裏拿的?而且還這麽有閑情逸致的拿走個“紀念品”?
他剛要開口,便聽見十三號說:“其實我剛才也遇到醫生了。”
一號一驚,趕緊問道:“什麽醫生?什麽樣子的??”
他不太擅長描述一個人,只能着急的看着十三號。
怎料十三號說:“好大一只狗啊,我太想養了。”
“養一只就等于擁有三倍的快樂,真的好想養啊。”
一號:“……”
他眼神有些微妙的看着十三號,這樣雞同鴨講的對話,倒也沒有問“你在說什麽”。
想到十三號之前說自己進了幻境,又加上那個拿鋼筆當做“紀念品”的舉措,他現在感覺十三號可能是腦子壞了,人傻掉了。
一號在心中對十三號多了幾分憐憫。
這裏還是不能久待,他們在樓梯口又休息了一會兒,便開始繼續探索,掙紮是得掙紮一下,總不能等死。
一號帶着五號走,十三號自然而然的跟在他們身後,也許是認為十三號已經成了傻子,一號沒有驅逐他,跟着就跟着吧。
他不會護着十三號,這時候都自身難保了,十三號要是死了那也是他自己的命數,後來就這麽在醫院裏被怪物追得幾乎崩潰,那十三號居然還活得好好的。
他都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活下來的,危機時刻他根本沒那功夫去留意,每次都是安全之後看見十三號安然無恙的出現,難不成是特別會躲?
當然不是。
只是那陰影長大滿是利齒跟涎液的嘴巴,就要沖着青年咬下時,忽然感覺自己被按住了頭。
這奇怪的感覺讓他一懵,下一刻感覺自己的視角變了,明明應該是高大的自己俯視着對方,現在卻成了仰視。
十三號的手壓在黑色犬只的腦袋上,來回摸他的下巴跟耳朵。
黑狗一個激靈,才發現自己居然變成了這般無害的模樣,他明明是想讓眼前這人以生命為代價吃個教訓,結果怎麽變成了現在這樣??
“乖乖,好帥啊,真漂亮。”
十三號對待他就跟對待尋常寵物狗一樣,對他上下其手,他居然毫無反抗之力的渾身上下被摸了個遍。
他該惱的,可确實是使不出任何力氣,反而真跟普通犬只一樣被摸得全身酥軟,連尾巴都控制不住,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哪怕那人把手伸進了他的嘴裏,玩似的去摸他尖銳的牙齒,他也壓根咬不下去,舌頭與其說是在推卻,更像是在主動的舔對方的手。
青年親昵的蹭他,吻落在他的吻部跟額頭,像是當真喜歡他喜歡得不行。
黑犬奮力掙紮,他從來沒有跟他靠得這樣近過,對方的氣息直接侵入進了他的腦子裏,讓他的頭腦變得有些暈乎乎的,看起來就跟在撒嬌一樣。
“喜歡我嗎?”
十三號問。
“我要養你。”
黑犬想起之前以為的那些瘋言瘋語,心裏跳得跟擂鼓一樣,不知是因為震驚還是因為其他什麽。
這個十三號絕對是知道什麽,他來到這裏搞不好并不是巧合,而是另有所圖。
至于圖什麽,這很明顯。
所以說這種感覺真是新鮮極了,黑犬瞬間感覺作為瘋子的那三分之一的自己興奮起來,十三號問他喜不喜歡自己,那他确實是喜歡的,他從來沒有為誰這樣興奮過。
所以從被捅了之後就一直在暗處關注着,如果現在出現在“表面”的是他,他可能現在就要将人壓到地上去。
青年沒打算等黑犬的反應,他略一松手,得到自由的黑犬瞬間融化成一團黑,從他的指縫溜走,融進了四周無處不在的陰影裏。
他腼腆的笑了一下,沒有在意,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準備去找一號。
為了制造“機會”,他已經跟一號“走散”挺久了。
等他找到一號的時候,五號不見了,他沒有問,一號也沒有說。
而在十三號說了有關游戲公平的那番話後,一號真就找到了關鍵道具,是一把匕首,只有這把匕首才能給陰影致命一擊。
如果真要把這當做是一個游戲,他們是玩家的話,通關條件是殺了院長,那個身份是院長的醫生就是關底BOSS,并且這個BOSS有三條命。
先前玩似的送了他們一條,本該有還剩下兩條的,可如今不知為何只剩下了一條。
跟最後一命的BOSS都有狂暴一樣,出現在一號面前的醫生與先前樣貌未變,卻瘋得厲害,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一號感覺自己也快瘋了,長期壓抑下精神都要崩潰,活下去已經成了他的執念,他感受不到過程順利得不對勁。
醫生最後倒在他面前的時候,其實他都快要不行了,剛要拿起那把匕首手卻脫了力,匕首摔在地上,滑出一段距離,剛才停在了十三號的腳下,被他撿了起來。
一號讓十三號去把醫生殺了,只要把醫生殺了,他們就都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
至于最後能出去是否只有唯一一人,他還在想就算那樣,十三號是個好搞定的傻子,不會有什麽問題。
怎料那把匕首在下一刻捅進了他的後心,動作快狠準,沒有一絲猶豫。
一號瞪大眼睛,滿是不可置信。
“你……!!”
十三號把匕首抽出來,對他說:“對不起。”
“可是你先前跟我說的那些合作,都是假的吧,連五號都被你推出去擋刀了。”
“五號,是你前女友吧?”
那個可憐的小姑娘,還是個高中生呢,就被卑鄙的社會人哄騙,然後被抛棄,在學校裏被各種流言蜚語折磨,最後跳了樓。
結果就連到了這種地方,都還是要被辜負一遍。
所以他做了好事,讓五號上天堂去了。
“至于你,”十三號笑了笑,“留在地獄裏吧。”
一號明明受了致命傷,卻一直保有意識,受着痛苦的折磨,被他扔到一邊去了。
狄绛文一直在看看他。
他看着青年那幹淨利索的動作,仿佛自己那時被捅脖子的情節重演,看着對方拿着那把能讓他徹底歸于死亡的匕首越走越近,他的眼睛卻越來越亮,心跳快得不得了,卻不是因為懼怕。
他感覺自己喉結被摸了摸,那把匕首被扔了,轉而換成了一個項圈,扣在了他的頸間。
“乖狗,你歸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我就是很喜歡這種調調(。
第四十六
狄绛文在回憶的時候, 時常會感覺自己是否也有跟殷九昭一樣的受虐傾向,後來又覺得随便吧,反正只要是仉淮,無論仉淮對他做什麽, 他都會非常高興, 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們都是一樣的。
跟之前對仉淮說的一樣, 他的情況跟“人格分裂”很像, 可人類的“人格分裂”是一個腦袋裏存在很多個人,而他跟地獄的看門犬刻耳拍洛斯的形象是一樣的, 變成人形的時候總不能脖子上也頂着三個腦袋。
喜歡發瘋的那部分,實際上算是他們之中的主導,真要仔細辨別的話, 其實他早在仉淮突然發狠對他動手,被那支鋼筆捅進頸側的時候, 他就已經對仉淮一見鐘情了。
披着綿羊的皮, 底下卻比他的影子還要黑, 到最後還反過來問他玩得開不開心。
關于仉淮失去了那些記憶,如今變得與常人無異一事,狄绛文沒有什麽想法,他并沒有說想要仉淮盡快恢複記憶, 又或者是一直停留在這種狀态就好了的想法,怎麽樣都行, 對他來說這個人就是這個人。
“好看嗎?我的項圈?”
他直直的看着仉淮有些迷蒙的眼神, 又問了一次。
“……嗯,好看。”
仉淮回道。
于是狄绛文十分滿意的笑了。
“你可以掌控我,”他拉過仉淮的手,讓他牽住了那條鎖鏈,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可以完全的掌控我。”
“你可以對我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情。”
他的聲音壓低,說不清是不是在蠱惑。
仉淮下意識地把鎖鏈握緊,金屬冰涼的觸感傳來,似乎讓他清醒了一些,可随後他又想着,管他呢,不是說他可以随心所欲嗎,為什麽要理會那麽多。
他看着狄绛文頭上的獸耳跟身後的尾巴,想起了先前那只讓他升起了“想養”念頭的小黑狗。
那小黑狗大了,估計就是這副樣子。
噢,這是他的狗啊。
他這麽想,随後手上用力一拉。
……
……
仉淮睡醒後,感覺這情況真的似曾相識。
一樣的糟心,不知道是否該慶幸,他身上很清爽,屁股底下也沒感受到潮意,可那夢境裏的另外一個主人公就坐一邊的靠椅上,拿着貌似是酒店房間裏放着的書在看着。
“早上好,”注意到他醒了,狄绛文先跟他打了個招呼,“昨天晚上休息得好嗎?”
仉淮有些一言難盡,他說:“……還行。”
他看着狄绛文的臉,控制不住的将他與夢境中的人重合起來。
……不,他總感覺昨晚的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有真實感,難不成??
“……我昨晚,有在睡覺的時候做什麽不好的事情嗎?”
他問。
狄绛文:“不好的事情?”
他似是有些疑惑,随後輕笑一聲。
“怎麽會有不好的事情呢?當然沒有了。”
仉淮聽狄绛文這麽說,內心卻總是無法平靜下來。
說到底他當時為什麽會跟狄绛文一個房間?噢,當時是因為被對方幫了許多,默認一間房就一間房了,不好開口要求自己單獨住一間。
可是狄绛文是他下屬,不是說什麽都聽他的嗎,他沒必要這麽客氣啊?
仉淮感覺心裏有些燥,太陽穴突突的跳,他察覺出自己好像有些不對,又不知道該如何形容。
就像現在,明明之前做了那樣的夢時,他一個人恥得恨不得用頭錘床,現在卻似乎……情緒波動沒那麽大了?
“我昨晚夢見你了。”
他嘆氣道,甚至能這樣把話說出口。
狄绛文一頓:“是嗎?”
“那應當是個好夢吧?”
确實是個好夢。
仉淮如今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分不清那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在那些難以啓齒的內容過後,他夢見他真的成了魔王。
他的野心實現了,他坐在王位上,他就是真的魔王,再沒有什麽替身又或者是僞裝的身份。
而作為魔王的他跟他現在的性格很不一樣,乖張肆意,不像他現在這樣,好像要做什麽事情說什麽話都要先考慮一下後果,被各種條條框框的規矩束縛,哪怕這是在生活在社會裏的必要技能。
手腕上的鏈子又出現了,不過仉淮現在已經習慣,便沒有再去理會,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個夢對他的心态有所影響,他看着狄绛文脖子上的項圈都已經面不改色了。
在酒店裏休息好後,狄绛文便如仉淮所願,帶他去找那個孤兒院。
沒有用傳送法陣,而是很平常的做交通工具過去的,距離并不算遠。
在這一段時間內,仉淮一直在調整自己的情緒,可是看着道路周邊的景象越來越熟悉,他還是有些克制不住。
先前也說過,他一直有一件想要做的事情,這大概稱不上夢想,也不能說是野心,在産生想要真正成為魔王這個念頭時,他的目标只有一個,那就是回到這裏來,去找一個人。
孤兒院裏的生活并沒有那麽美好,資源是有限的,有時候無法均勻的分給每個人,那麽到了這個時候還是那句老話,會哭的孩子才又糖吃。
仉淮想着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麽樣的,似乎是不想哭,覺得那樣很蠢,然後無法融入群體,不合群的他就這麽被孤立了,什麽也得不到。
會關照他的只有院長,院長會偷偷的陪着他,只是給他帶點小東西就能讓他心花怒放,高興得不得了。
其他孩子都不知道這件事,他便感覺自己是得了特別的優待,并不會将他們對自己的嫌惡放在眼裏。
被那對夫婦帶走後,他已經有很久沒有收到有關孤兒院跟院長的消息了,去網上找也找不到。
仉淮那時沒有能力,在成年之前他都是默默忍受着,利用手上的資源往上爬,然後到了終于自己活下去的年紀,到了成年,他就從那個家裏跑出來了。
他忽然想起仉逸明前陣子找過來時說的那番話,到現在他都沒想明白,該不會仉逸明的腦子也摔壞了?
“阿淮,到了。”
狄绛文的聲音讓仉淮回過神來,他見對方已經下了車,正站在車門旁等着他。
仉淮跟着下車後,擡頭便看見了孤兒院的大門。
明明是之前一直都在想的地方,如今忽然出現在眼前,他居然産生了一種類似于“近鄉情怯”的心情。
老實說,他在這一路上已經重新計劃好了。
他這輩子沒什麽追求,若是能夠實現這唯一一個目标……就只是找到當時幫他的院長,看看對方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幫得上忙就幫,要是不需要的話,就單純的說一聲謝謝,那他就滿足了。
然後對于想要成為魔王的野心,其實說白了,仉淮并不是看上了魔王的力量或者是權利,他對那些沒有概念也沒有興趣,而是一直以來孤身一人,貪戀殷九昭和離瑜他們帶給自己的溫暖,哪怕是因為他這個虛假的身份才做的。
他們只忠誠于他,別無所圖的對他好,讓他起了貪念。
之前他就在考慮着利用魔王身份的便利,把自己對于孤兒院的目标實現,實現了之後,不管是“篡位”成功還是失敗,又或者是被發現殺掉,他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不管什麽樣的結局他都會接受。
如今仉淮看着孤兒院的大門,看出這裏在這些年來應該是有翻新過,但還是記憶裏的輪廓,陌生又熟悉。
狄绛文陪着他站在一邊,沒有說話,随後察覺到了什麽,側頭望去。
“那個,請問你們是……”
一道帶着遲疑的女聲響起,仉淮轉身,正好對上了來人的視線。
這是一個穿着常服的女性,面容姣好身材高挑,一頭金發被利落的紮成了馬尾,湛藍的眼睛映出了仉淮的身影。
仉淮頓了一下,才感覺這位女士有點眼熟,還未來得及在記憶裏搜尋一番,便見她瞳孔一縮,臉上浮現出毫不掩飾的驚訝,她的手上原先還拿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此時那些袋子都掉在了地上。
“……小淮?”
她喊了一聲,話語中帶着試探,随後不等仉淮回複,她的眼中已經溢出了激動的淚水,緊盯這仉淮上前好幾步。
“你是小淮對不對?你不記得我了??”
“你是……安姐嗎?”
仉淮看着她,語氣不是很确定。
他這一問,安明的眼淚掉得更兇,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被怎麽欺負了。
“你、你怎麽……”
一大堆話語從心裏湧上來,全都争先恐後的想要往外吐,她想說想問的話太多,此時反而卡住了。
最後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彎腰撿起地面掉落的袋子,對仉淮笑了一下。
“先進來吧,”她瞧見站在仉淮身側的狄绛文,“還有你的這位……朋友?”
狄绛文回了一個微笑,他拉着仉淮的手,輕聲問:“怎麽了,不是說想過來的麽?”
“……嗯,沒事,”仉淮道,“進去吧。”
他竟沒覺得狄绛文拉着自己的手,舉止這麽親昵有什麽不妥,讓安明的眼神一下變了。
她不動聲色的将狄绛文上下打量着,開門将他們迎了進去,本打算穩重一些,不要那麽急切,最後還是忍不住,在狄绛文體貼的為他們讓出空間後,直接坐在了他的旁邊。
安明以前是這家孤兒院的志願者,她從小就很喜歡照顧小朋友,在自己還十來歲的時候就經常到這裏來幫忙,其中仉淮是最讓她心疼的孩子。
她知道其他孩子都在欺負孤立仉淮,可卻沒有辦法,她嘗試着調解了幾次,可那些孩子執拗得可怕又精明,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背地裏只會将人欺負得更狠,讓她不敢再在明面上表現出來。
仉淮是個很乖的孩子,她是真把仉淮當自己的弟弟看待,現在想起來的話,可能他當時真的有一點問題,可現在看他已經是青年模樣,成長得非常順利健康,她便松了一口氣。
仉淮壓根沒想到自己能遇見安明,沒想到對方居然還在這裏,內心也很難平靜。
他記得這個姐姐,是除了院長以外另一個對自己極好的人,他以為對方早就離開了。
他們交談了一會兒,仉淮自然不可能将自己那些離奇經歷跟安明說,只說自己是來A國旅游,才想來這邊看看。
安明沒提他這些年怎麽不回來的事情,她知道他以前在這裏的遭遇并不算好,可能沒什麽美好的回憶,現在能看見仉淮,她已經相當驚喜。
而這裏其實已經不算是孤兒院了,這棟建築一片寂靜,只能聽見他們的談話聲,若是按照以前,孩子們玩鬧的聲音遠遠的便傳過來了。
安明是一名畫家,畫的是兒童繪本,連帶寫一些小小的童話故事。
她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就經常教孩子們畫畫,之後更是堅定着在這條路上走了下去,有了自己的成績,在這附近還小有名氣。
這所孤兒院在好幾年前就已經閑置了,政府把需要照顧的孤兒們轉移到了另外一個更好的地方,她便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一個人把這院子買了下來。
不只是為了懷念,還将這地方作為一個公益場所,時常開放對住在周圍的老人家跟孩子們開放。
“哎,你等一下,”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麽,起身在一旁的架子上翻找起來,抽出一個紙張有些發黃的舊本子,“你看你還記得不,這是你以前的畫。”
她笑着把那本子攤開來,翻到其中一頁。
上面的畫落筆很稚嫩,畫得還挺好的,就是看着有些莫名其妙,倒也符合孩子天馬行空的想象力。
畫裏的東西站着,身上穿着禮服一樣的衣服,長着長長的耳朵,耳朵垂下來,頭上卻長着三對角,角上還畫上了花紋,眼睛是菱形的。
看着像只奇異的兔子。
作者有話要說: 啊哈沒想到吧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