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仉淮不知道這是否算是自己的特殊能力。
他能辨別出那些貌似并無區別的星星, 只那一顆,在滿天星鬥中,他能準确的把那顆星星給辨認出來。
這種特殊性,是在星星開始回應他只會才開始的。
最終只是會讓人誤以為是幻覺的模糊聲音, 然後便是短語、句子, 最後一點點的流暢起來。
如果是常人遇到的這種情況, 可能會以為自己出什麽問題了, 他卻高興極了,一點也沒覺得奇怪。
他所不知曉的星星的名字, 由星星自己告訴了他。
朔星。
朔星對仉淮說,因為他日複一日的對自己說話,所以對他産生了興趣。
仉淮還以為是所有的星星都會說話呢, 只是在些星星跟孤兒院裏的其他人一樣不理睬他,朔星就跟安明一樣, 是稀少的會跟他說話的存在。
可朔星卻說不是的, 嚴格來說, 他并不是普通的星星。
他的聲音很溫柔,說自己一名游離于世界之外的神明,星星的樣子只是他的表象。
仉淮聽得似懂非懂,可無論朔星其實是什麽, 他都不在乎,無論什麽樣的身份在他那裏都沒有區別。
他逐漸将朔星當作最親近的人, 因為安明只是個志願者, 他再怎麽常來,陪伴的時間也還是不夠朔星多。
他很喜歡跟朔星說話,将從安明那裏看來的繪本故事翻來覆去的講,興高采烈說着自己日常遇到的事情, 哪怕那其實枯燥又無味。
朔星大部分時候只是靜靜的聽,他起初的時候還不能很好的掌握人類的語言,而後來除了說話變得流暢以外,朔星開始嘗試着在他面前凝聚起身體。
那顯然很困難,因為嚴格來說,他跟仉淮所在的世界不在同一層,這樣屬于強行幹涉,便要控制好自身的力量,最後只能凝聚出一個朦胧的,像是蒙了一層霧的影子,即便是這樣,仉淮都已經十分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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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星對他說,讓他好好長大,哪怕思維跟不上旁人也無所謂,不需要強迫自己融入人群,他可以專心的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沒想過将來,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繼續持續下去,安明卻在某一天一臉欣喜的抱住他,告訴他說,他要被領養了。
孤兒院的孩子沒有誰是不想被領養的,那意味着能夠接觸到外面更多的世界,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仉淮當時卻有些懵懵的,他對這件事情沒有概念。
即将成為他養父母的那兩人貌似是個大忙人,擁有很高的聲望,不知為何在孤兒院的衆多孩子中選中了他,而他連那兩個人的面都沒見過,便被懵懂的送到了另外一個國家,另外一個陌生的城市。
空蕩蕩的家裏只有一個老管家跟幾個傭人,并且那名老管家還跟他講了許多的規矩,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像是明白過來,直到了之前安明抱着他的時候,為什麽是一副高興又傷心的表情,還說着舍不得他之類的話。
他沒有哭,只是在心裏感到難過,這種難過直到夜晚,達到了頂峰。
仉淮從有意識起,便沒有離開過孤兒院,他還以為自己無論走到哪裏,都能擡眼便望見星空,卻不曾知曉,在大城市的夜晚,天空中是沒有星星的,只有寂寥的月亮。
就算是有微弱的星光,那也不是他要找的那顆星星。
朔星沒有再出現過,他也再聽不見朔星的聲音。
他甚至什麽都沒有跟朔星說。
在這個家裏他就像個上了發條的人偶,全部按照老管家說的規矩生活,表象是正常的,誰也不知道內裏成了什麽樣。
過了一段時間後他見到了他名義上的哥哥,仉逸明。
仉淮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視線,這跟其他人也沒有什麽不同。
出了孤兒院的好處還是有的,他在恰當的年齡到學校接受教育,認識到了很多事情,可知道是一回事,發生改變是另外一回事。
仉逸明拿他當樂子,他的內心依舊沒有波動,覺得對方發現他的無趣後,自然就會轉移注意力。
他一開始确實是這麽想的,可沒想到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仉淮在這個家裏很少提要求,其中之一便是希望能擁有自己的望遠鏡,他想在晚上看星星,還是希望自己能夠找到朔星。
那時他站在天臺上,天空是黑的,連月亮也不見了,往底下望去是花園,沒有開燈,同樣是一片仿若深不見底的黑暗。
無論往上還是往下,他忽地覺得這好像沒什麽區別。
仉淮在學校裏跟以前在孤兒院中表現得差不多,他自己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走程序一樣的上下學,班裏的老師卻有責任心,總是擔憂的看着他,也盡力給了他不少照顧,後來有一天帶着他去見了學校裏的心理醫生。
醫生是個溫柔的大姐姐,沒有一上來就問他各種問題,過程中只是跟他平和的聊天,結束後讓他先回教室,自己則去找了他的老師。
盡管他們說話的時候有壓低聲音,可當時還是讓返回拿落下外套的他聽見了一些。
“自卑”“自毀傾向”,還有幾個他聽不懂的術語單詞。
大概是因為沒有得出什麽好的結論,老師臉上的擔憂更重的,不過這又有什麽用呢,他甚至聯系不上他的父母。
生活沒有任何的改變,他也沒有改變的動力跟理由。
所以當仉淮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覺得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都沒有區別的時候,他站在天臺的邊緣,往前走了一步。
飛不到天上,既然沒有區別的話,那就下去吧。
他是這樣想的。
半只腳已經懸空,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看見底下的花園裏亮起了燈。
僅是中央的一盞裝飾燈,旁邊站着個人,正仰頭看他。
是仉逸明。
仉淮的動作一下子停下來了。
并不是因為看見有人所以打消了往下跳的念頭,而是仉逸明望着他,對他說:‘很危險,退回去。’
然而仉逸明是不會對他說這種話的。
他只是說話的語氣,臉上的表情,包括神态,都跟仉淮印象中的仉逸明不一樣,卻帶來一種熟悉感。
這樣的高度跟距離,底下的人沒有奮力喊叫,聲音卻直接傳進了他的腦海。
仉淮瞪大眼睛,看着底下的“仉逸明”。
不,這根本就不是仉逸明,更像是有誰占據了仉逸明的軀殼。
是朔星。
他很确定,就是朔星。
仉淮幾乎想就這麽不管不顧的往下跳,目的不再是暗不見底的深淵,而是想直接到朔星的身邊去,可朔星又讓他退回去,說這樣的行為危險,所以他只能深吸一口氣,轉身分塊的下樓,往花園的方向跑去。
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他亢奮極了,心情踴躍到頂點,卻又在撞上走進門的仉逸明時驟降。
仉逸明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表現得如此急切,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着自己。
“幹什麽啊?”
眼見仉淮沉默不語,他有些煩躁的“啧”了一聲,并不想理會他。
他感覺有些奇怪地嘀咕着:“奇了怪了,我不是準備打游戲嗎,來花園幹什麽來着?”
仉逸明正準備往回走,卻被仉淮叫住。
“你……”
“啊?”
仉淮看着他,卻又沒繼續說話了,r那幅樣子看着就讓他有些惱。
“神經病。”
他罵了一句,回了房間。
仉逸明平時并不跟仉淮住在一起,雖然這屋子很大,再住多幾個人也不會覺得擁擠,而仉逸明原本是住在另外的房子裏,現在是因為那房子要裝修,所以才在這一段時間裏搬過來。
仉淮本來也不會在意仉逸明到底住哪,可是剛才朔星用仉逸明的樣子……不,用仉逸明的身體跟他說話了。
他死死的盯着仉逸明的背影,直到對方消失在房門後。
他在想,朔星一定有在關注他,哪怕他看不見,朔星也在看着他。
這算是什麽,是朔星附身在了仉逸明身上嗎?為什麽?如果想要身體的話,為什麽不幹脆用他的呢?
仉淮的腦子裏是閃過幾個瘋狂的念頭的。
包括在晚上潛入仉逸明的房間,拿刀将熟睡中的仉逸明殺了,好讓朔星徹底占據這無主的身體,又怕自己下手沒輕沒重,讓那身體殘缺了。
還有就是再站在天臺邊上一次,看看朔星會不會再出現,可後來,他都放棄了。
從這個時候開始,仉逸明發現他這個沉默寡言的弟弟變得黏人了,他想不明白原因,覺得煩,卻又趕不走。
仉淮只是覺得,仉逸明現在成了跟朔星有關的唯一線索,不管朔星還在不在,他都執着的緊盯着仉逸明,生怕哪個時候朔星出現被他錯過。
他是想一直關注,可沒有那個能力,仉逸明要是想抛下他到哪裏去,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仉逸明的那些朋友們知道這個“弟弟”,這些玩世不恭的富家子弟知道仉逸明家裏的事情,也知道仉淮的實際身份,自然看不起他卻挺喜歡他那張臉。
他們多少抱着點龌龊的心思,讓仉逸明把仉淮帶了出來。
仉淮的生日是他那養父母随便填的,而按照那個日期的話,這天是他成年的日子。
自他從仉逸明的身上看看朔星,已經過去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去計算,那沒有意義,只會讓自己心裏更加難受而已。
在他成年的這一天,他想通了,覺得自己既然已經是個成年人,就應該有能力不再依靠這個“家”的力量,自己養活自己。
他有了目标,他想在之後找一份工作,然後攢好足夠的錢,回到孤兒院裏去,他覺得自己如果回去了,還有可能在那裏見到朔星,起碼是有見到朔星的希望。
而這天,仉逸明還是很輕易地就将仉淮帶了出來,說是帶他來見見世面,因為他以前從沒來過這種地方。
等見到那幾個壞笑着明顯不懷好意的公子哥,仉淮隐約察覺到什麽,站在門口頓了一下,等仉逸明催促,他看了仉逸明一眼,沉默着跟了進去。
等他坐下了,仉逸明的朋友便開始拿他消遣,可他沒有反應,于是就想看他失态的樣子,要灌他酒。
他們都覺得這沒什麽,都是些小打小鬧,等喝酒喝上頭了,還有什麽道理可言呢?
被按住的時候,仉淮一直在看仉逸明,期盼從他身上看到點熟悉的影子,最終還是因什麽都沒有出現而感到失望。
他狠狠掙脫開身上的手,往門外跑去。
有人跟着他追了出來,而他不認識路,看見個安全出口,竟被他跑到了後門,門外是一條小巷。
他多少被灌進了一點酒,身體沒接觸過酒精,暈頭轉向,腳上也沒力氣,身後的人拉扯他,他一個沒站穩,整個人仰倒,腦袋磕在了地上。
他聽見有誰罵了幾句,接着離開了。
頭很痛,他還沒有失去意思,只是不能動。
有限的視角讓他看見了夜空。
黑暗中,銀白的星星一路拖曳着流光,朝他墜落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不多該完結嚕!
明天有事停更一天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