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凝視
在體委找上門來前,陳羽千都不知道,班級裏已經選過體委了。
體委也很忐忑,畢竟再競選一次,班裏肯定會有一部分人把票投給更專業的特長生,而不是他——他只是個身高堪堪一米七的beta,就他這小身板,陳羽千說不定單手就能拎起倆。
可大學不是個只講分數的地方,最後的分數也是綜合的。小到學院裏的獎學金,大到保研名額都和這個綜合測評挂鈎,是否擔任班幹部也是其中的一項比重,體委的附加分比班長和學委少,但聊勝于無,到最後可能就是這0.1分的差距,有人青雲直上,有人連機會的尾巴都抓不到。
所以那位體委在入學前就在聯絡群裏狂刷存在感,入學後各種請大家吃飯。班委競選那晚陳羽千有訓練,沒來,組織競選的各位也就心照不宣地默認陳羽千棄權,并沒有另選一個全班都在場的日子再唱一次票。
如願以償謀得這一官半職的Beta并沒有舒心多久,需要他幹活的新生運動會就來了。U大的體育特長生不止游泳一個領域,且分布在不同的學院,如果是校運會,他們這些王者選手是不會參賽虐青銅的,于雙方而言都沒什麽意思。
但新生運動會不一樣。年年都會有新生運動會,他們只有一屆。
新生運動會參與人數少,集體項目卻比下學期才會舉辦的校運會更多,就連游泳都有四人接力賽,性別混合,只要泳姿分別是仰蛙蝶自就行。蛙泳是基礎入門,體委自己就會,自告奮勇第一個報名;仰泳是對omega最好的泳姿,自由泳也有人會,就蝶泳,體委天天在班級群裏問,都沒有人吱聲,還是陳羽千從趙教練那裏問來了經驗,在群裏發了句:【每年的集體賽都是重在參與,裁判都是睜只眼閉只眼的,姿勢不标準也沒關系。】
然後群裏就陷入了沉寂。體委盯着屏幕裏這位唯一會蝶泳的全班的希望,咬咬牙,躊躇到6203門口,準備好的說辭從崇高的集體榮譽感編排到用讓位作為交換,他那滿肚子腹稿在聽到陳羽千濃重的鼻音後洩氣了,陳羽千還體貼地讓他別太靠近,怕把流感傳染給他。
于舟這時候已經搬出來兩個星期了,跟其他同學在一家清吧裏小聚。其中一個omega一直捧着手機,上一秒還給跟自己私聊的體委加油打氣,支持他去找陳羽千,下一秒就跟一起喝酒的同學吐槽這個beta簡直掉“分眼”裏去了,個人沒有突出的體育特長,就把主意打到集體賽上,想靠陳羽千最後沖刺一把,自己跟着沾光。
“不過陳羽千感冒好像真的挺嚴重,這兩天來上課都戴着口罩,專挑前後左右都沒人的位置。”
“诶,我聽過一種說法,說是一般不生病的人一旦生病,那都是要人命的。陳羽千這種alpha被流感擊中,那還不得病去如抽絲,沒個十天半個月,好不了。”
“那确實不應該勉強他下水,肯定會加重病情的……”
于舟頭一回聽同學這麽熱烈地談論起陳羽千。他沒參與進去,而是有些出神,仔細回憶陳羽千最近的狀态,好像也沒聽他咳嗽,真的有大家夥說的那麽嚴重嗎?
“反正我要是陳羽千,我才聽不進體委那一套,那是對我的道德綁架!老子跟你們很熟嗎?老子病了,誰來勸我都沒用!”
于舟的眼神頓時就不一樣了。他于舟要是去勸陳羽千,肯定有用。陳羽千沒給他機會,那個omega盯着手機屏幕給大家彙報最新情況,陳羽千不僅答應參加集體賽,順便還報名了100米自由泳。
“體委不會是用附加分逆襲的那一套給陳羽千洗腦了吧,新生運動會也算是校級比賽,拿第一可以在綜合測評裏加多少分來着,0、4還是0、6?”
“折算下來相當于專業課多了門90分以上吧。這體委口才不錯嘛,有點東西哈。”
“有個屁東西,這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明年這時候陳羽千要是靠更多的加分把他的排名超了,看他不郁悶死……”
衆人一陣嬉笑,就于舟板着一張臉,氣壓低得難以讓人忽視。他并沒有報名任何比賽,有人就問他到時候要不要來看比賽,于舟直接先行離開了,說自己正和學長學姐做課題,這段時間都會比較忙。
課題很明顯就是個借口,衆人面面厮觑,雖然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有什麽矛盾,但于舟看陳羽千,真的很不爽。
于舟第二天課間在教學樓裏的茶水間碰到了陳羽千。他特意也選了靠後的位置,餘光看到陳羽千拿着水杯從後門離開,他過了半分鐘才跟出去,果然撞上陳羽千在茶水間裏泡感冒靈顆粒。
于舟沒有喝熱水的習慣,手裏的杯子是從別人桌上順手牽羊來的。他走近,站在另一個水龍頭前,肩膀一度和陳羽千的靠近。
陳羽千很快就往後退了兩步,估計是有鼻炎,呼吸聲比平時重。于舟看他那樣,莫名氣不打一出來,奇怪道:“你為什麽還報了個人賽?”
“下一次水和兩次,沒區別吧。”陳羽千的邏輯還挺有道理,反正來都來了。
“……”于舟無言以對,杯子裏的熱水不住晃動。陳羽千盯着,像是怕他手抖一不小心燙傷,走近了兩小步,問他:“你會來看嗎?”
于舟沒回答他,在水杯接滿前關了水龍頭,轉身離開時頭發輕輕甩到陳羽千眼跟前,泛到鼻尖留過一道若有若無的茶香。
新生運動會在三日後開幕。室外的田徑賽和室內的游泳賽同時舉行,每個班級出發前都會在指定場地集合,然後兵分兩路。陳羽千目送于舟有說有笑地和絕大多數人一起前往田徑場,于舟屁股剛一坐熱,就找借口離開,再出現在游泳館裏,他戴着第一次和陳羽千見面時的那頂鴨舌帽,頭發束在腦後,帽子摘下後才會散開。
U大的游泳館很标準,觀衆席高高在上,和水池的垂直高度隔了五六米。除了脖子上挂記者證的校園媒體,其他閑雜人等并不允許進入比賽區域,只能在兩側旁觀,每個學院都有幾十個固定的位置,于舟并沒有去找同班同學,他們正舉着“管理學院必勝”的條幅,他不想自己也那麽明顯。
和田徑場不同,游泳館總體來說是封閉的,看臺上的觀衆密度雖算不上座無虛席,但也有五六百人。人一多,就總有那麽一小撮人素質堪憂,在公共場所顯擺自己的信息素,交雜的氣味裏自然沒有陳羽千的,于舟皺眉,覺得每一口呼吸都是在遭罪,他頂着這張面色不悅的臉,找了個能看清終點的角落,位置隐蔽的賽場裏的人絕對不會注意。
于舟之前看過賽制,知道上午都是預賽。他來遲了,進場時自由泳的剛結束,他什麽都沒看到,只能幹愣着繼續等,等預賽結束後的集體賽。等待期間他用手機碼字寫一份名為《U省上市公司高管經歷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的報告,聚精會神到渾然不顧旁邊兩個omega的叽叽喳喳,直到她們來了句:“快看快看,是陳羽千!”
于舟下意識擡頭,往賽場眺去,其他泳姿的預賽還在繼續,回頭看向omega,兩人盯着一個手機屏幕,兩指在屏幕上滑動把什麽圖片放大。于舟眼睛眨了一下,然後一眯,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機不斷退出和打開,果然在一個校園公衆號最新的文章裏看到以陳羽千為封面的照片。
——陳羽千穿着U大游泳隊的秋季隊服上衣,在同一組檢錄的預賽隊伍裏扭頭看向觀衆席,尋找的眼神剛好被相機捕捉,好似透過鏡頭凝視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