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再說吧
用夾娃娃、打籃球、在公寓客廳通宵玩游戲等小孩子的方式慶祝完分化生日後,依舊沒有在法律定義上成年的于舟和陳羽千相安無事了半個月。
于舟真正的十八周歲生日其實還要等到明年八月。兩人坐在又大又軟又長的沙發上一起玩賽車游戲時,于舟說他還沒去看過海,也沒上過海島,陳羽千的家鄉T市是U區離海最近的城市,不如明年暑假來T市找他玩,陳羽千狂按操作手柄,說了句,“明年的事,誰知道呢。”
陳羽千盯着大屏幕上的,心思在游戲上:“再說吧。”
陳羽千別的熱門游戲不擅長,玩跑跑卡丁車之類的競速類游戲DNA動得厲害,一騎絕塵。眼看着又要贏于舟一盤,他的車毫無防備地撞上障礙物。他沒急着重新啓動,目光從屏幕挪向坐在沙發另一邊的于舟,反超他的于舟眼睛瞪得像在瞳孔豎成一道線的貓咪,眼神像一把把利刃射向場外的陳羽千,逼他把剛才兩分鐘內的某兩句話撤回。
陳羽千車也不賽了,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打開搜索引擎,當着于舟的面輸入“T市有哪些必去必看的景點”。
怪不得陳羽千身上沒啥身為U區本地人的天然自豪感,合着他自己對出生的城市也沒有很熟悉。要想找個能說會道的導游兼組織者,最佳人選還屬何崇達,于舟只是在課間随口提了一句,何崇達就執行力爆表的把其他有意向一起去的同學全都拉成一個群。
全班四十多個人有近一半都在這個小群裏。群名雖然叫【随時準備出發】,但大家夥你一言我一句的,話題很快便偏離了出游,于舟點開列表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想了想,還是試探性地問何崇達:“怎麽不把陳羽千拉進來?”
于舟消息靈通,不可能沒捕風捉影到班級裏那些關于他和陳羽千互相看不順眼的小道消息。起初他覺得離譜又好笑,想澄清一下吧,見陳羽千本人一點都不介意,他便也不着急,至少別被陳羽千看出來自己着急。
兩人都沒在第一時間出來說兩句,不管上什麽課都是一個坐前面,一個坐後頭,更加坐實了不合傳聞。于舟現在和何崇達這麽一提,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再誤會下去了,何崇達聽後面色卻是一變,眼神也微妙,過了三五秒後滿不在乎的一笑:“拉他幹什麽,是他瞧不上咱們。”
“?”于舟眉頭微蹙。先不說陳羽千瞧不瞧得起誰,他和何崇達什麽時候成“咱們”了。
“你搬出去住好些日子了吧。你是不知道,”何崇達湊近到于舟耳邊,壓低聲音像說什麽秘密,“陳羽千這人啊,清高冷酷得很。”
“???”于舟身子往邊上側拉開和何崇達的距離,臉上的問號更多了。陳羽千清高?冷酷!這都是誰下的定義啊,建議課間去水房看看陳羽千靠在窗邊百無聊賴曬太陽的樣子。
于舟表情複雜,何崇達以為他只是單純對陳羽千的真實性格不了解,趕緊繼續科普。他傳給于舟一系列U大校園內部論壇的鏈接,全都是标題黨:【震驚!U大居然有這麽絕絕子的alpha】【這樣的腹肌胸肌人魚線是真實存在的!】【Alpha全都給我滾進來看!雄競起來!】【嗚嗚嗚上游泳課的時候校隊就在旁邊深水區訓練,真人比照片還帥】【看我從攝影師u盤裏搜刮了什麽好登西,他有腰窩,腰窩,腰窩!lets文藝複興】……
“沒想到吧,新生運動會都過去快兩個月了,陳羽千讨論度還是那麽高。”何崇達“啧啧”了兩聲,同樣游過接力,他沒陳羽千那麽好的身材又沒陳羽千那麽帥的臉,自然沒得到什麽關注,就口頭表示不屑。
“前前後後得有十來個人吧,聽說我跟他同一個班,就來找我,想通過我認識陳羽千。诶,事先聲明,我可是一點私心都沒有啊,高中時代的校花omega來找我要陳羽千聯系方式,我一句廢話沒有直接就給了,還祝福他們俊男美女早日捅破窗戶紙,結果呢,人校花過了半個月後來找我訴苦,說陳羽千這人來者不拒,誰向他發出好友申請,他都通過,但就是不找任何人聊,別人主動了他才回複,回的全是‘嗯嗯啊啊’,說敷衍吧,又還算禮貌。”
“這說明什麽呢?說明他要麽就是眼光高,高得不切實際,要麽就是在養魚吶。”陳羽千在何崇達眼裏已然晉升為連校花都不為所動的情場高手,“這段位……高,實在是高。”
“……”于舟欲言又止,又無言以對。
上課鈴馬上就要響了,于舟回頭,并沒有在後排看到陳羽千的身影。他記得陳羽千在上節課的最後五分鐘裏就出去了,握着手機像是要接什麽重要的電話,起身出門弄出的動靜很輕,但還是被于舟聽見。這都快過去二十分鐘了,從未遲到早退的陳羽千竟還沒回來,于舟眉心又是一緊,抓住坐在自己正後方的曹澤桌上的水杯,用陳述的語氣問他:“你要喝熱水吧。”
曹澤:“???”
同一樓層的水房內,陳羽千倚靠在窗邊,還在接聽奶奶打來的電話。和生怕打擾他日常學習和校園生活的母親不一樣,奶奶雖然知道陳羽千白天要上課,但不知道他什麽時間段上課,跟銀行櫃臺說不拎清,一心急,電話就打到了陳羽千這裏。
陳羽千的奶奶年近八十,一輩子都生活在T市轄屬的村莊裏,至今未學會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碰上從市區調到基層的年輕櫃姐,兩人幾乎是雞同鴨講,需要陳羽千在其中充當翻譯。
陳羽千剛接通時能聽出櫃姐也挺委屈,估計是被奶奶用她聽不懂的方言數落了兩句。但這都什麽年代了,陳羽千奶奶拿着一本封面都快被磨掉的存折來辦理業務,還死活記不住六位數的密碼,櫃姐一頭霧水的同時還被嫌棄不會說方言和辦事,哪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能受得了這種氣。
陳羽千于是讓奶奶開了免提,跟櫃姐說了很多好話,希望她別跟老人家置氣,把業務辦完要緊。奶奶的存折是放在一個紅色塑料袋裏的,陳羽千讓櫃姐幫忙翻一翻,看看裏面有沒有遺留字條。他知道奶奶記性不好,去年陪奶奶領完補助金後特意寫了一張基本信息夾進去,櫃姐很遺憾說沒有,他就只能根據記憶一個一個試。好不容易試對了,奶奶再三确認一整年的補助金全都打進存折後,只取了兩千塊錢,然後要櫃姐介紹定期存款的利率,再讓陳羽千幫自己選,這筆兩萬左右的新錢款存幾年最劃算。
“奶奶你把錢都取出來好不好。吃點好的穿點好的,別不舍得花。”業務全部辦完後,陳羽千在電話那頭徒勞地勸說,奶奶沒被勸動,說自己已經吃得夠好穿得夠好了,爺爺的用藥醫保全部能報銷,他們倆在村子裏有地,自給自足沒有任何額外的開銷,還能把種的瓜果蔬菜拉去菜市場賺一筆。
奶奶精神頭好,從村子到鎮裏的銀行都是走着去的:“我都這麽大歲數了,能在自己身上花幾個錢?我就盼着孫子早日結婚,盼了四十多年存了四十多萬了,你可得在我入土前用上。”
陳羽千哭笑不得。他聽到上課鈴了,他離開的那個教室裏,教授此刻估計正接着上節課講宏觀經濟學,陳羽千總不能活學活用,跟他大字都不認識一個的奶奶講貨幣增長和通貨膨脹。
陳羽千沒把電話挂斷,側了個身,腰以上的部位都傾向窗外,整個人更大程度地沐浴在秋日的陽光裏。
我不結婚好不好。陳羽千想說的其實是這句,他把真實的想法壓在心裏,糊弄奶奶:“我才讀大一,再說吧……”
“不能再說,要抓緊!”奶奶進入絮絮叨叨模式,語速也快,“你爸媽也真是腦子不拎清,居然雙雙反對你報考U大,還好你沒聽他們的話,不然啊,等你念了外地的大學帶個歪路寶回家,我看他們倆哭成什麽樣。U大怎麽了,U大多好啊,我在外面跟別人聊起來,說我乖孫都考上U大,他們羨慕的哩,都說我們老陳家基因好,第一個孫子考上的也是——”
“奶奶,”陳羽千揉了揉鼻梁,扯出一個笑,“不說這個了,好嗎。”
“奶奶年紀大了,老糊塗,哪壺不提提哪壺,不說了,不說。”奶奶頓住了,再開口,語氣放軟,“但是羽千吶,千錯萬錯,那都不是你的錯;千不該萬不該,都是過去的不應該,”奶奶也不說到底是誰的錯,哪段日子不應該,但奶奶就是篤定,“千千肯定能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歐米伽,過上自己的好日子。”
“嗯嗯,好好,”陳羽千放棄跟奶奶争辯,附和道,“omega會有的,好日子也會有的。”
陳羽千終于挂了電話。他深吸一口氣,腦袋疲憊無力地垂下,他聽到水聲後回頭,正在灌熱水的于舟張着嘴,一臉“我聽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表情。
于舟:“你剛才在說日語嗎?”
“我和我奶奶說方言。”陳羽千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又給曹澤做菩薩啊。”
于舟不置可否,畢竟曹澤的水杯比上回更好認了,不止貼了标簽,還用小刀在杯身上劃出了名字,看來日常也很期待被小舟菩薩精準灌水。
“嗯,順便來給你鑰匙。”回教室的路上,于舟把那輛越野的鑰匙交給于舟,“車停在老地方,晚上來接我。”
陳羽千露出一個“你不是說不跟我一起去舞會”的意味深長表情,于舟手肘狠狠撞了他胳膊一下,瞪他:“手機給我。”
陳羽千乖乖照做。上課期間的教學樓走廊空蕩,只有他們兩個人,于舟接過後打開聊天軟件找到自己,又扔回去,質問陳羽千:“你怎麽還沒改我備注?”
于舟在陳羽千那裏的昵稱依舊是兩人第一次在寝室見面那天,互相發好友申請時留言的“你的室友于舟”,一字未改。
“好,我改。”陳羽千順着于舟的意思,把前面的四字定語删掉。于舟還是不樂意,板着一張臉,陳羽千就笑,又改了一遍,把“于舟”換成“小舟”。
陳羽千問:“要不要在後面再加上公主?”
“不用,跟你也沒有熟到這種程度。”于舟滿意了,終于拿正眼看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打量他。陳羽千一如既往地不在意衣着打扮,穿一身沒什麽印花的運動款,硬要講究風格的話,只能說他的衣服色調都很單一,不管怎麽搭配,給人的感覺清爽又幹淨,以及不是很想社交的距離。
跟這樣沒什麽欲念的人擦肩而過确實很難制造出邂逅的契機,更別提擦出火花,只有像于舟這般驕縱強硬,才能看到陳羽千半推半就不情不願,但還是背起粉色公主款書包的模樣。
這個人一點性格都沒有,無趣得很,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喜歡他?于舟心裏這麽腹诽,嘴上又有了新命令:“把我的聊天框置頂。”
“嗯?”陳羽千不解。于舟瞟了他一眼,竟有些酸酸的:“我怕找你的人太多,淹沒了我給你發的重要訊息。”
陳羽千照做。于舟嘴角勾起了笑,兩人還有十幾步就要到教室後門口。
“你奶奶身子骨肯定很硬朗,聲音洪亮,我聽見她說什麽……說讓你找omega?”
陳羽千難得考慮換手機,音量比現在這個小就行:“你不是說你聽不懂嗎?”
“但我會提取關鍵詞啊。我還聽得懂‘歪路寶’是什麽意思,”于舟笑得更狡黠了,故意湊到陳羽千耳邊,頭發随之微微晃動,“那你今晚一定要小心。”
于舟吹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帶着蠱惑的磁性:“別被外地來的omega迷了眼,到頭來騙得一幹二淨哦。”
陳羽千被于舟的頭發撩了半邊身,酥麻感沒緩過勁,罪魁禍首就一溜煙兒地先進教室,把裝着滾燙熱水的茶杯還回到苦喪着一張臉的曹澤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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