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子小産也算件大事,即便白纖練武的身子骨有多健朗,也還是得像個待産似的孕婦,乖乖躺在床上,受着身邊人的照顧。

可她越是被照顧的仔細,心裏就越不是滋味兒,卻又很慶幸,覺得至少自己還有個家。

小時候,白纖曾因老爹白林雲的囑咐,每日必須忍受藥澡帶來的噬膚之痛,故此,忍功早就練得十分了得,而這次經歷,卻真真是在心裏烙了個深深的印,仿佛就在一夕之間,最美好的一切都如夢幻泡影般破碎消失,有時候甚至會懷疑,那些是不是真的發生過。

起初,獨自呆在房裏時,若是睡了還好,若是醒着,手便不自覺地撫上肚子,感受那曾經似乎存在過的心跳,感受了半晌,終是沒能感覺到有一絲一毫的跳動。

她總是不禁嘲笑自己,誰要是投來自己肚子裏,那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黴,造了九十八輩子的孽了,好不容易做一次人,還沒成形呢,便被她這個沒有一點責任心的親娘給扼殺在了肚子裏。

時常嘲笑着,嘲笑着,眼就澀了,想要繼續睡,一閉眼就能擠出兩滴淚來,自己也止不住。

有時候,不免覺得屋子寂靜的過分,就如那座錦蘿苑一樣,靜得都有些凄涼可怕,便想要出去走走坐坐,看看兩年沒見的山水,煙雲,花草。

在煙溪谷中,有一處花田,正處于白居之後,因其中種下數百種的花草,故一年四季終不見其凋零之象,各季節該謝的謝,該長的長,好不繁盛,此處正是白家世代傳承下來的藥草花田,經歷世世代代傳人的增精去糟後,已種下了許許多多的稀奇藥材。

雖藥草居多,卻不乏各類奇花,在此靈氣聚集的山谷中,生長的便尤為茂盛似錦,尤其是經白塵累年的打理,此處花田若說是處人間仙境亦是不為過的。

時常天氣晴好,白塵便會去田裏采些藥草制些藥,這時也會很善解人意地順帶捎上她,給她在田邊設張躺椅,然後兀自去田裏忙活。

每每此時,白纖就會神思恍惚,不知道要想些什麽,該想些什麽,便只好将迷離的眼,随着那田裏的白色身影一起忙碌。

五彩缤紛的花田間,阡陌交通,遙遙望去,總能看見他一襲白袍,手執竹籃,時而俯身嗅花草,時而從寬袖中探手采摘,籃中早已采集了數種藥草奇花。

晴好之日,陽光透過谷間雲霧灑向花田,處處流光溢彩,陣陣微風拂過,惹了田間花朵瓣瓣,四處飛舞,便帶起了那人雪白袖袍,漫天花雨下,那白衣勝雪之人恍如谪仙。

印象中,白塵似乎永遠是個出色,細心又好看的不真切的人,雖然從小自己都不大願意承認,但他的确不能讓人挑出什麽毛病來,而偏偏自己就愛挑他毛病,雞蛋裏挑些骨頭出來嘲笑他幾句,說他一點兒也不爺們兒,一點出息也沒有,還老愛擺張似笑非笑的面癱臉,也不知給誰看。

每次無論自己說得有多激憤,他似乎永遠都只是雍雅一笑,不置一詞,偶爾興起,才會朝她嘴裏扔幾顆無傷大雅的毒藥。

像如今看着他在田裏忙完後回到自己身邊,要将她抱回屋去,她也總不忘了縮在他懷裏,埋頭嘀咕一句:“你總是不像個爺們兒!”

他依舊只是輕笑不語。

休養期間,盡管寬叔與白塵照料的再用心,女孩子家也總有一些事兒不好上手。

然而,一切似乎是安排好了一般,乾元老頭帶着他徒弟易小凡在外游歷了兩年,也在這時候回來了,偏偏還帶了個女弟子回來,這下倒是能有個人搭把手了。

在煙溪谷上的煙溪崖邊,有一座茅廬,那便是乾元無歸師徒的家。

猶記得,白纖十歲,白塵十一歲那年,一直以來從無人問津的煙溪谷下的白居,竟頭一次闖入了一名陌生男子。

那初見的第一眼,白纖記得十分清楚。

一身破爛不堪,被血漬浸透了的袍子,一頭散亂的發掩蓋了一張暗紅點點的臉,看不清真實面貌,手裏卻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名小男孩兒,淡藍色的衣袍上,左肩上暈開的一攤血跡,如雪中紅蓮,觸目驚心。

那是白纖第一次見到易小凡,小小的臉上慘白慘白,眉頭皺的很緊,驚恐不安的神情似乎還停留在哪段不堪的記憶上。

她想:那麽可愛,那麽小,怎麽受的傷,那一大灘血,一定很疼!誰能下得了這個毒手。

那日後,寬叔答應了那個髒亂不堪的男子的請求,救活了小男孩兒。

猶記得,易小凡第一次醒來的時候,哇哇地驚叫不停,無論是誰都近不了身,尤其是那個男人,後來,強制灌了寧神藥,才漸漸睡了過去。

之後,男人和寬叔談了很久的話。

第二天,易小凡又醒來了,驚奇的是,他不哭也不鬧了,只是腦袋有些空,似乎不記得一些事了,男人便告訴他:“你叫易小凡,是我的徒兒,我叫乾元無歸,是你的師父。”

于是,便再無其他了,而易小凡也沒有再多問些什麽,從此便随着乾元無歸在煙溪崖邊建了個茅廬,以師徒相稱,做了白家人的鄰居,一做就是十幾年。

自第一眼起,白纖就覺得易小凡特別可憐,在男人告訴他那句話之後,白纖更覺得他凄慘。

她總覺得,小凡的人生在這一年裏,帶着那句“你叫易小凡,是我的徒兒,我叫乾元無歸,是你的師父”重新來過了,而那過去的八年通通被抹殺于一剎那,沒人知道他的過去,包括他自己!

不,或許知道的,只有那個乾元無歸吧。

所以,白纖想要好好照顧這個小小年紀便遭受厄運的小男孩兒,無論過去是怎麽樣,只要今後過得開心,忘了從前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易小凡從小就老愛纏着她,再長大了些,便吵着喊着要白纖做他的媳婦兒,動不動就拽着她的袖子追着喊:“小纖,小纖...我喜歡你!”

白纖起初也只是學着白塵一笑而過,後來,終于被易小凡的聒噪所折服了,狂躁的性子被逼了出來,無奈之下,也總能對他吼上兩句。

白纖小時候被老爹禁足,不得離谷,但所謂愈禁愈為,難耐的心情便會越發的明朗。

想要出去的原因千千萬萬,出去見見世面乃其一,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便是想要出去看看,這世上是不是沒有女孩子長得比她好看了,偏偏另易小凡追着她不放。

如今,他倒是添了個師妹,而且,就白纖這些日子以來對這個師妹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

名喚水清清,人如其名,清新妙齡少女一名,紅唇皓齒,白白嫩嫩的鵝蛋小臉好似要滴出水來,水靈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

只是近些日子以來,白纖都不大愛說話,也就沒與她說上幾句話,她也相當善解人意地只是默默地幫忙照顧她,也不多話,乖巧的模樣特讨人喜歡。

白纖也只好盼望,易小凡能稍稍把眼界放寬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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