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一邊的白塵全程似全無半點好奇心,手托起桌上早已備好的香茶,開起蓋兒來,浮了浮水面上的幾片墨綠茶葉,又微吹了幾口氣,方優雅地抿了口茶,慢條斯理品完咽下後,正聽白纖在焦急發問,不緊不慢地便回了她的話:“家裏沒錢了。”

白纖那熱切激動帶點小歡樂的好奇心瞬間就被熄地一點火苗芯子都沒了,一張臉立馬耷拉下來,轉頭瞄過去,隔壁那人又默默地抿了口茶,方執着寬袖将茶杯擱置在桌上,面無情緒地擡眼對上白纖投來的怨念目光。

白纖陰着臉道:“你不是一直在賣藥的嗎?”

白塵無視白纖的騰騰怒氣:“向來我只負責制藥,賣藥那不是你負責的嗎?”

“那我不是不在家嗎?你就不能辛苦些擔起持家重任?”

白塵撐起擱在桌上的手,扶額淡道:“不能。”

白纖頓時氣結,卻考慮到衆人在場,不好太不知形象,便堅強勇敢的壓制住了怒氣,剛握的吱嘎響的拳頭縮進了袖中:“那是不是我不回來,你就打算餓死了事了?當然,餓死你事小,你是不是也打算餓死寬叔和三兒啊!”

陳寬聽聞本是頗有些微感動的,聽到後頭又加了個“三兒”,不知何故,帶着灰白胡須的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白塵繼續扶額,半合着眼簾,神情頗閑:“那你不是回來了嗎?”

白纖終于抑制不住隐忍已久的火爆脾氣,桌子一拍,整個人噌一下就騰起來,猛地湊近了隔壁的某人,口中怒道:“你最好是哪天把我毒死了,我看你今後這日子怎麽過!”

白塵愣了愣後睜了眼,轉頭朝近在面前的猙獰怒容瞧去,神色淡定:“會有那種可能?”又默了默道:“後頭藥田裏不缺蔬果,我本不食葷腥,那些也算充裕,屆時,不至餓死。”

白纖突覺他那句話甚是耳熟,聽着頗來的了氣。

至于過去的日子裏,白居之人都是如何過的,只好說勉強算得上是生活無大憂吧,雖然自小呆在谷裏的日子要比呆在外面的多上許多,不過,三餐卻從不是什麽值得憂的事兒。

從前,她與白塵還小時,家中花銷家用皆是白纖她爹白林雲與管家陳寬負責的,後來,白纖她爹早早去了之後,便是寬叔一人擔起養家重任。

再後來,他兩人大些了,寬叔也上了年紀,腿腳也不像從前那麽靈便了,持家重任便落在了他們倆身上,那時白纖自個兒約莫十四五歲,白塵則長她一歲,從小便在煙溪谷下長大的二人,卻從未沾染過谷上世俗,知曉的東西皆是從白居書房裏順來的幾本書冊上探到的,要不就是從成天下谷來串門子的易小凡口中得知,卻從未親眼見證一番。

那日,陳寬出了谷去,照常上街買了些食材,下谷做好了一桌子飯菜,招呼白塵白纖二人吃飯,飯間頗有目的地咳了幾聲,略顯滄桑沉重道:“咳咳咳...少爺小姐,咳...寬叔近來總覺走幾步路便頭暈目眩,辦點事兒便覺腿腳酸軟,怕是上了年紀,要負了老爺遺願,照看不了你們了...”

白纖正執筷替面前瓷盤裏的白斬雞解剖,神情頗認真,剛将一只雞腿掰下,将将夾起往自己碗裏移來,便聽聞身旁陳寬的一段辛酸自白落幕。

她轉頭望去,愣了半晌,心中回味良久後,終于反應過來,筷上雞腿“啪嗒”一聲脫落,連着筷也給撒了出去,握着陳寬的手就哭了起來,眼中悲傷之色盡顯:“寬叔!你可不能就這麽去了呀!你要去了,我就得天天獨自面對這吃草的木頭啦!到時候不被悶死,也得跟着他活活吃草吃死!”邊說還邊朝坐在一邊的白某人丢了個嫌棄的白眼兒過去,卻見那人正氣定神閑地掘了口飯往嘴裏塞去。

白塵聽聞,不緊不慢将飯咽下後,思忖了半晌:“你說的,莫不是我?”

“那你覺得呢?”白纖還處于悲戚狀态下,吸了吸鼻子問了句。

白塵執筷點着白瓷碗沿,又思量了會兒,方道:“我與寬叔,倘若再加上谷頂上那兩個蹭飯的,我估摸着,最符合你所言特點的,應是我,不過...”他頓了頓,微皺着眉略顯困惑:“我不吃草的...”

那日飯桌上,陳寬被他倆弄得哭笑不得,事後才鄭重其事地和盤托出了,原是認為他們已然足夠大了,成天呆在谷裏也不是個長遠之計,希望他倆就此獨立,自養自生,也好去外頭見見世面,坐井底之蛙總是不好的。

更重要的是,他自個兒也的确是上了些年紀了,沒以前那活力能夠天天在谷壁上攀上攀下了。

聽完陳寬一番苦口婆心,白纖二話不說,拖着白塵就奔去了溪邊小亭裏,陳寬以為他們是受不了即将要自理生活這一噩耗,殊不知,白纖早就盼着出谷的日子許久了,卻總被寬叔左一句“老爺的囑托”,又一句“老爺的囑咐”給耽誤了許久,至此時十多歲了還未見過外頭的世界,除了白塵,寬叔,易小凡,乾元以及白三兒這四個男人外加一頭小花豬外,還真沒見過其他什麽人。

于是,她會成天搬着小板凳坐在溪旁谷壁下,心馳神往地遙望煙波渺渺的山頂,也着實心癢難耐了些,如今當真機會來了,她不知有多心潮澎湃,心急如焚,巴不得立馬就飛上去,卻還是心懷大義地考慮到了家用開銷問題,總需得解決,方拖着白塵商量了賺錢大計。

說是商量,其實卻也不大貼切,白塵基本是不會有反駁之機的,她的計劃自她在心裏拟好後,就一直沿用至今,白塵現今也的确是堅守崗位,只一門心思制藥,她當時是這麽說的:“今後,咱們倆就得給寬叔分擔家務了,這任務可大可小,經我一番考量,覺着,你除了會比我更精深的輕功外,什麽武功都不會,我不知道爹為什麽只教你輕功,卻不教你武功,反倒教我學了許多,臨了還叫我定要保護好你,題外話也就不多說了。然而,我聽說外頭世道險惡,不會點花拳繡腿什麽的會死的很慘,考慮到你的安全問題,我決定誓死遵從爹的遺願以身犯險,保你周全。”

白纖義憤填膺地啰嗦完一堆,白塵悠悠問:“所以...”

白纖踱着小步,指手畫腳地繼續陳述心中大計,眼神裏泛着的光叫做自豪:“而我也心存良善地艱難地在你渾身上下發掘了一個優點,那便是制藥,今後你便一門心思煉些藥,救藥毒藥都行,咱們可以白道黑道通吃,我武功好,就負責出谷賣藥,順道還可以捎些寬叔三兒還有我的吃食回來,如此,寬叔也可安享晚年了!”

白塵瞧着她得意到開出花來的臉,默了默,提醒道:“那我的呢?”

白纖愣了半晌,方悟到他在說吃食這回事兒,遂踱着小步來到亭前,附手于額上,做出遙望狀,方向是白居之後的那一大頃花藥田,口中理所當然:“家裏的田挺多的,我去瞧過,蔬果什麽的倒是挺充裕的,長的也都不錯,虧得你種的好,反正你又一向不食葷腥,足夠了。”

回憶至此,白纖方有了頭緒,為何白塵那句話會聽來如此熟悉并且略顯刺耳了。

白纖無話可說,一股子悶氣也只好憋着,手裏的杯子攥得“吱嘎”響。

這種情況,陳寬十幾年來碰的太多了,也就十分有眼力見兒地挑開了話題,緩解了尴尬。

這兒慰問慰問,那兒寒暄寒暄,夕陽就挂西山了。

白纖被白塵捉了去認藥,一進藥房,那牆角一只紅箱子就十分耀眼,白塵一開,她就徹底愣了,瞪大了雙眼望着那一箱子的瓶瓶罐罐,明知故問:“這...這是什麽?”

白塵道:“藥。”

白纖極為驚訝,伸手在箱子裏搗弄了一陣,還頗覺神奇地“哇”了聲,感嘆道:“我當然知道他們是藥,我是想問你,你這是做的什麽打算?後頭田裏的蔬果吃完了?莫不是,你要勇敢地把這些藥啊粉的當飯吃?”

白塵眉毛跳了跳,不打算回答她不是問題的問題,直截了當道:“明天去賣藥。”

白纖脾氣一向很倔,好說好話她從來不喜歡聽,登時轉過身來,瞪眼道:“整了一箱子的藥,就非得等我回來,使喚我去賣,你自個兒怎麽不去呀,合着兩年時間都耗在泡妞上了,你也忒不務正業了!”

白塵愣了愣,道:“你說泡...什麽?”

白纖解釋道:“我說泡妞,泡妞!你真老土,這是外頭風行的詞彙,指的是男孩子追求女孩子。”

白塵琢磨了會兒,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又義正言辭道:“我沒泡妞。”

白纖撇嘴不信:“不泡妞?那清清喜歡你是假的呀!”

白塵又沉默了,每次一提水清清,就一定會愣在那兒,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話也不說,惹得白纖也不知做何反應。

半晌,他才總算開了口,有些無辜又有些正緊:“我沒泡她...”

這種市井粗言出自高雅如他的口中,果真如此不和諧,白纖差點沒被一口老痰給嗆死。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昨兒晚上就想發這章來的,正打開word文檔在修章,關掉的時候卡了卡,結果桌面上的文檔就憑空消失了,整個系統都找不着,連回收站也沒了,用了好多種方法都找不着,本以為稿子就這麽全毀了,悸憶就想一頭撞長城去!幸好,一直搞到淩晨三點,總算是把前天為止的word內容給恢複了,雖然還是少了幾千字,總比少了幾萬字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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