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晚上,忙了很久的白纖正要踏去花廳吃晚飯,卻見包括乾元老頭與易小凡在內的五人,一人不缺地用着餐。

白纖總對他們倆時不時二話不說下谷來蹭飯這事兒耿耿于懷。

這就剛進花廳,正瞧見大夥正圍坐一桌,正吃在興頭上,個個兒興致勃勃,乾元還打着酒嗝,妄圖拽着寬叔猜酒拳。

最誇張的要屬易小凡了,像是幾十年沒吃過一頓飽飯的難民,手中的碗沿從沒離過那張嘴,另一只拿筷的手頻率極快的往嘴裏扒着飯,扒到嘴裏滿了,便放下碗來嚼啊嚼的慢慢咽下,又起身往較遠些的碗盤裏拉了只雞腿來,啃的別提多起勁。

白纖最恨的是白塵,那家夥前不久還陪她在藥房認藥,不一會兒說有些事兒便匆匆離去了,真沒想到是踩着點兒來吃飯來了,怎麽就沒人叫上她呢,怎麽說,自己也算是個大病初愈的人吧!

想到這兒,白纖有些不樂意,大步朝前就往白塵邊上的空位上坐了下去,握起桌上早已備好的筷子“啪”地一聲就戳在了桌上,所有人這才停了手上的事兒,齊刷刷地往白纖這兒看來,神态各異。

易小凡嘴裏咬着的雞腿,似乎燒的老了些,正費勁兒咬着,忽聞言,來不及放下手中即将咬下又還未咬下的一塊雞腿肉,傻愣愣地看着白纖,呆了會兒,立馬把雞腿放下,咽下嘴裏的食物,殷勤道:“小纖,你怎麽現在才來呀,大夥兒都快吃完了。”

白纖斜了眼身邊的白某人,咬着牙道:“有人叫我了嗎?”

易小凡撓了撓頭:“可是往常不都是這個點吃飯的嗎?”

哼,你倒是比我這主人還要清楚!白纖心裏抱怨,嘴上也沒好氣:“你跟老頭兒為什麽會在這兒?是誰允許你們在這兒吃的飯?膽子見長麽...”

易小凡咬着筷子不大敢說話:“白日裏你...你說的呀...”

白纖眼角一跳,隐約記了起來,白日裏攀談時,自個兒見着水清清老是瞥着白塵,小臉蛋總是泛紅,便興沖沖地要去調侃白塵兩句,剛開口誇了兩句水清清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娴靜淑德,倒被乾元老頭抓了個機會戲谑了回來,笑得樂呵呵地對着她喊:“哈哈哈,白丫頭,你對我這小徒弟是羨慕呢?還是羨慕呢?還是...羨慕呢?”說到激動處,還拍了記大腿。

白纖本想翻臉來着,不及一旁的易小凡口快,只見他神情淡定:“小纖根本不需要羨慕,在我心裏,小纖本就是個絕世佳人。”

就這樣,白纖因為虛榮感得到極大的滿足,就很沒骨氣地就摸着易小凡的頭,笑呵呵地說:“你小子有點眼光!今兒準你在這兒吃飯!”

被抓了把柄,白纖面子上有些過不去,沒底氣卻又非常義正言辭地講瞎話:“我那是夢話,你連這個也分不清嗎?”

被白纖傷了自尊,易小凡有些委屈,俊俏的臉上浮現淡淡憂傷:“我又不曉得...不曉得有人能睜着眼睛說夢話的...”

最後很有眼力見兒的是水清清,直接給白纖盛了飯,還偷偷告訴她:“其實,廚房裏每樣菜都留了些在鍋裏,都還熱着呢...”

前一刻還賭着氣的白纖,立馬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正要感激她,水清清又小聲補了句:“是塵哥哥說,纖姐姐一件事兒沒辦完,吃飯都會吃的不順心,所以就沒人來叫你。”

白纖一愣,偷偷瞥了眼一邊正若無其事吃飯的人,心下道雖自己确是這性子,但怎麽着也得有人過來表示一下慰問吧?這麽無人問津的,感覺像是被忽視了,誰心裏會高興。

一頓飯用完,倒是與水清清投契的很,很喜歡她單純美好的性格,聊得歡了就把她留下與自己同住了,打算把之前相見卻無言的日子給補回來,好好秉燭詳談一番。

而這兩人之間友誼的建立速度,着實讓一旁幹瞪眼的幾位男子很是感嘆,也讓某人很是吃味兒。

易小凡眼見形勢不對頭,腦中登時想到的是,他做了白纖他們的鄰居十幾年,從未受到他們邀住,心中一個激憤,便喊道:“師父!師父!我也要住這兒!”

乾元灌了口酒,潑他冷水:“你住這兒幹嘛,又沒人邀請你。”

易小凡抓了抓腦袋,眼珠子轉了轉,瞥見了已淡然用完膳,不知何時為自己添了杯茶的白塵,眼睛一亮,撲騰撲騰地就跑到了他跟前,抓過一邊的茶壺,一手搭在白塵肩上,一手殷勤地往他杯裏添茶,嘴裏忙道:“我與白塵大哥也許久未見了,我對他也着實挺想念的,我想他也一定是這麽想的,所以我打算留下與他一同敘敘舊。”

白塵眼角微牽,瞟了眼與他勾肩搭背的易小凡:“你覺得我是這麽想的?”

易小凡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似乎有打死也要住下的決心。

晚上,水清清說是要回崖頂一趟,取些衣物,白纖就先解了衫窩在浴桶裏泡澡。

一盞茶後,泡的差不多了,便踏出浴桶扯了塊布擦了擦,正聽見門外有人扣了扣門,白纖料想水清清回來了,就很親切地喊了句“請進”,随意披了件搭在屏風上的薄紗裙便走出了屏風,剛好對上推門而入的人。

白纖系帶子的手就這麽瞬時僵在了半空中,驚愕的目光在半空與白塵的視線交接。

白纖曾看過好些谷外的話本子,最常見的場景便是男子無意闖進女子沐浴之處,女子猝不及防之下,最常見的反應便是驚聲尖叫,而後痛哭流涕,要死要活一番。

而除此之外,她卻也聽說過“靜若處子,動如脫兔”的說法,所以,此刻她很糾結自己到底是該随大流地驚叫一聲,還是該很有修養的靜若處子,亦或是應該很有身手地動如脫兔,以至于思考到忘了反應,只單單與門口那一身白衣玉立的男子僵持互望着。

如她剛剛所想,那些話本子裏頭,通常男子在無意間窺探到女子沐浴之際,第一反應便是立刻低頭或是很靈敏地閃身,獨留驚慌一句:“小生越禮了!實屬無意!望姑娘恕罪!”而并沒有看到哪本裏頭會寫有一名眼前這樣反應的男子。

只見白塵兩手托着裝滿藥瓶子的紅木箱子,望着白纖驚詫木讷的神情,白塵頗淡定地從頭到腳将白纖掃了一遍,随後,從容地擡腳踏進了房中。

白纖似乎被白塵那樣一掃給刺激到了,終于意識到自己得找個地方躲躲,雖然身上的确穿着衣服,可這穿得真不是一般的薄透透啊,因帶子沒完全系完,松垮垮的,肩部還暴露了一大截在外頭。

她頓時一個激靈,閃身一躲,便重新躲回了屏風後,情急之下胡亂斥責道:“誰讓你進來的!”

透過屏風能隐約看到外頭那人的身影,正悠然将紅木箱子置于桌上,還淡定地打開準備檢閱一番,口中自然道:“你啊。”

白纖愣了愣,反應了會兒,人家的确好好的敲了門,自己又好好的說了句“請進”,如今吃虧的雖然是自個兒,可若是追根溯源,要怪也确實怪不到他頭上,只能怪自己大意了些,可身為良家少女的她,對于被一名男子占了些便宜,還是不大高興的,她稍稍平複了下之前過度激動的心情質問道:“可你是個男人啊!”

那個身影沒怎麽大動,繼續擺弄着那個箱子,随口道:“我知道啊。”

“那你還挑這個時候來?”

人影滞了滞手上的活兒,轉頭向屏風望了望,白纖驚地背過了身去,只聽外間淡淡的聲音傳來:“所以...我敲了門,原本是想提醒你一聲,藥箱子以及記載各瓶藥效的小冊子擺在門口了,剛敲了門,正要說話呢,你就‘請進’了。”

“那我不是以為是清清嗎!”

白塵的一番解釋合情合理,無從挑剔,白纖覺得,有氣無處撒的感覺真是不怎麽爽快。

外頭悠然飄來一句:“所以說,性子急了,容易出亂子。”

白纖一聽,當即回道:“性子急了,容易出亂子!”

“東西擺這兒了,我查了遍,沒什麽差錯,出賣時仔細些便好。”白塵好心囑咐了聲,完全不知白纖一股悶氣憋得有多苦。

白纖不耐煩嘟囔道:“你真不爺們兒,次次都唠叨同一句,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

而白塵卻早已悠悠然踱步而去了,順道還幫白纖帶上了門。

白纖這才要準備出去,又聽門外傳來敲門聲,出于前車之鑒,她自然得問上一問,這次确是水清清無疑。

水清清挎着個包袱進門來,卻見白纖一臉郁悶,出口詢問,白纖又似乎不大願意講,也就沒多問什麽。

白纖幫着水清清換了洗澡水,水清清便入內沐浴去了。

白纖先爬上了床去,剛蓋起被子來,突聞紗帳之外門聲又起,夾着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的聲音是:“小纖,小纖,我有事兒找你說!你在...”

最後表示疑問的“嗎”字還未出口,真正的大家閨秀受驚後的驚叫聲自十步開外的屏風那頭傳出,清脆而又凄慘,直直刺激到了白纖還處于混沌狀态下的腦神經,倒抽了一口氣之餘,心中頓時悔恨不已:怎麽就從小沒學會随時随地鎖門的好習慣呢?這麽短時間裏,就發生了兩次悲劇,真是不應該啊!

最可惡的是,易小凡那小子難道沒有進別人門前,要先敲門的基本禮儀嗎?

“啊!誰誰誰?誰在裏面!”破門而入的易小凡顯然并沒立刻反應到現實狀況,直到屏風內傳來水花聲,他才頓悟,驚地連說話都結巴了起來:“對...對對不起,我我我馬上出去,你你你繼續...”

伴着關門聲,門外續着一聲重物着地的巨響,“嘭”的一聲,白纖覺得那一下應該挺疼,果然,門外遙遙傳來一句:“我不疼!”

夾雜在匆忙遠去的腳步聲裏,似乎還有幾聲不大不小的撞擊聲,白纖想:或許,明天得給他準備些祛瘀化腫的藥才行。

這一夜,白纖一直在琢磨一件事,過去與三個大男人生活在一起那麽多年,卻發現自己從來沒鎖過一次門,卻也從未發生過一起今日的悲劇,因此才沒有養成鎖門這一好習慣的覺悟,今天究竟是自己走黴運,還是只是巧合罷了?

夜裏,白纖有一句沒一句地找話題跟水清清攀談,試圖緩解她起伏的心情。

起初也沒什麽大用,水清清都是幾個字帶過,當白纖一提白塵,她的語調明顯揚起了些,甚至可以想象的出黑暗中那張瞬間燒起來的粉撲撲的小臉蛋兒。

原來,水清清是個孤兒,從小便立志要當一名扶危濟困的女俠,甚至在幾年前,便将江湖上聞名遐迩,有着“紫紗玉笛妙聲,過處蘭花百裏”的纖女俠當成了心中典範,所以總想要拜個師父,學些更厲害的功夫,卻總因為一些原因,沒這個機會,直到一年前在晏國遇見正游歷四方的乾元師徒二人時,她連求帶撒潑才求得了乾元這個師父。

白纖問她:“你怎麽知道他們是值得拜下的師門,說不定是兩個江湖無賴呢?”

水清清很天真很直接地答道:“因為我被江湖無賴欺負,是師兄救了我,所以我就想,他應該不是無賴,而且這麽厲害,他師父一定更厲害,人更好!”

白纖輕笑了聲,不置可否。

她還說,師父和師兄帶她回了這裏後,才知谷下住的人正有她崇拜多年的偶像纖女俠,心中激動不已,以為正有機會一睹容姿,卻不曉白纖正是受難期,對誰都不大愛理睬,她很擔心,但知道可以有機會照顧心中偶像,她亦覺幸盛,所以照顧的特賣力。

水清清侃侃而談,把白纖誇得天花亂墜。

白纖混跡江湖才幾年,深知自個兒還算是混出了些名氣,卻仍是不知自己竟還有追崇者,暗黑的夜裏,嘴角偷偷爬上一抹傲嬌,同時又更對水清清産生了快滿溢的好感。

直到月将消失,白纖才帶着滿足的笑沉沉睡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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