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秦府裏，白纖從這兒的房頂竄到那兒牆頭，從牆頭又飛去了樹頂，最後總算是在一座幽靜的院子裏，捕捉到了那一襲玄衣。

白纖趴在一邊的院牆上，隔着半數枯葉，呆呆地望着院裏獨坐的人，看着他握着酒杯也在發呆，清瘦了許多的臉上，時而笑時而苦，也不知是在想什麽？想的眉頭都皺一起去了。

真想上去撫平那皺了好幾層的眉，看上去多像個小老頭。

從眉頭往下移，就是那雙堅毅而冷冽的眸子，自第一眼起，就讓白纖銘記于心的眼，如今還是沒有變呢，只是似乎更加陰郁了，這些月來，想必承受的不少吧？

心知肚明自己的父親為賊相害死，還得裝傻充愣地回宮繼承大統，一心想要守住父王留下的江山，戰戰兢兢地提防着穆相老賊，甚至...

到最後，還是沒守住嗎？

祈國幾百年基業，最後竟毀在他的手裏，如果就此戰死沙場亦或是死于敵國奴役之苦中，或許亦可算是一位即便無能，到死卻還是心系家國的君王，今後史冊上載着的也不會太過難聽。

如今，虞國反倒是優厚待之，也不知外面那些祈國子民或是他國的君王已經将他唾棄了多少回。

想起當年初遇煙溪嶺，他怒斥面前數名暗殺者：“為虎作伥，當真恬不知恥！若要本太子落入惡犬之爪，倒不如就此魂散煙溪崖！”

這麽倔強的人，白纖已經很慶幸他沒有做出“一死以慰天下”這種世界上最沖動，也是最沒用的作為了。

本來只想看一眼的，看着看着就這麽出了神，院裏的人還在發呆，白纖也就看着他發呆，兩人出神出得甚至沒意識到，院裏蓮步悠悠，踱進了一個人來。

“子煜，入秋多夜風，怎麽不進屋去？”

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了，當初，不就是這樣一把好嗓子，天天叫嚷着“白纖，你好毒！你真狠！”，然後把她嚷出了宮來嗎？

也是這個人，甘願舍己之子來逼白纖失寵離宮，面上柔弱無辜，心裏算珠卻是打的噼啪響，一點也不懂得吃虧是何物，成功地以子換子，把她白纖的孩子也一塊兒送去了地獄，給她孩子作伴去了。

眼下這名女子，柳眉水眸，粉黛微施已是傾城之姿，确是祈國第一美人穆顏曦無疑，可她一手端盤，一手撐着腰，大腹便便的模樣，是怎麽回事！？

她的孩子不是沒了嗎？不是和她的孩子一樣沒了嗎？

難不成是後來又懷上的？

不會，三個月的時間，憑什麽懷上孩子，還顯身了，那麽大的肚子！

白纖眼睜睜地瞪着院裏突然出現的女人，不可思議的眼沒有半刻離開那人的肚子。

秦子煜終于回了神來，起身去扶她，一手接過女人手裏的托盤，口中語氣雖淡，卻仍能聽出些許關懷來：“挺着肚子，夜裏又涼，你還要出房來...”

穆顏曦輕笑：“聽丫頭說，你又在院子裏喝了不少酒，就給你端些醒酒茶來，暖暖胃也好，不過幾步路，不礙事。”

秦子煜不語，扶着她坐下，替她攏了攏披風，又坐回了椅子上，端起盤裏的碗，喝了一口便放了下來。

穆顏曦似乎松了口氣，嘴角微微帶笑，很滿足的樣子。

白纖揉了揉眼，又往她的肚子上望了兩眼，簡直快要在她肚子上盯出兩個窟窿來，驚疑之際，卻還有空驚覺，此刻，院裏的溫馨畫面，多了她這麽個窺看之人，是不是有些大煞風景了呢？

“子煜...對不起...”院中靜默良久，穆顏曦終于又出了聲，有些顫微微的，怎麽聽怎麽覺得委屈。

白纖一直很羨慕那些天生眉目含情，微微一皺就能顯出八分委屈，十分嬌柔模樣的美人，而穆顏曦正是個中翹楚。

秦子煜正扶着額合着眼假寐，聽了她突然的道歉，也沒有睜眼的意思：“我說過了，這件事不怪你，你無須自責，我也不會再逼你回你爹身邊。”

“可是...”

秦子煜耐着性子轉頭看她，正看見她淚眼婆娑地撫着自己的肚子，開口又是一句：“還是對不起...”

這次秦子煜并沒回話，又聽穆顏曦抽泣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怪我，怪我把她逼走了，可是...可是我只是不想你的眼裏就只有她...”

穆顏曦哽了哽，執着帕子抹了抹淚：“我知道，你怪我，沒關系，你怪吧，我只希望你別怪這個孩子...”

說到最後，穆顏曦幾乎是要泣不成聲了，突然又輕叫了兩聲，捂着肚子，悶哼了聲“疼”，正出神的秦子煜才被拉回了神，起身去握她的手：“你別總是一個人胡思亂想，無論如何，你總是我的妻子，你肚子裏的自然是我的孩子，我如何能怪你們...”

秦子煜輕輕地撫着她的背，坐着的穆顏曦才緩緩順過氣來，半含着淚瞬勢靠進了那人懷裏。

白纖覺得情景有些紮眼，撇着頭不再看，拳頭卻已經握的吱嘎響。

“我先扶你進屋，你好好待着，我去找人叫大夫來。”外人看來，秦子煜簡直就是個有貌有才又貼心的好夫君啊！

白纖不知是不是要在此時，誇贊自己一番“好眼光”呢？！

秦子煜将穆顏曦扶進了裏屋，方才匆匆出了房門來，拐出月亮門走了，自始至終，也沒有察覺到，蕭瑟的秋風裏，有一人于院牆上趴了半天，瞧了半天的戲。

其實，這麽高的牆頭，這麽冷的夜風，趴了這麽久，真的挺冷的。

只是，她怎麽就一點也不覺得冷呢？反而覺得熱的很，一股從心裏燒出來的火正逐漸竄出來，竄的全身都火辣辣的，真想找人噴個火，緩緩氣！

理智早已為怒氣所替，白纖在濃濃怒意的驅使下，飛下了院牆，一步一步，走去推開了那扇門，所經之處，帶起一地落葉旋轉，飛散，即将燃燒殆盡。

作者有話要說： 我曉得這章太少了(捂臉```),不過,今兒還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