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我贈你體溫,你贈我興奮

化妝室裏除了季滿再無其他人。他西裝筆挺,平時沒怎麽打理的頭發整齊油滑,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耳垂上的一顆黑色耳釘。

房澤沒有回應季滿,他看着季滿耳上的耳釘,聲音有一些顫抖:“這是我爸給你的訂婚禮物。”

季滿把禮物拿在手裏,察覺到手上的重量十分熟悉,有點詫異:“是醒酒壺嗎?”

“嗯。”

在來的路上房澤跟展駿說過這個禮物的事情。在他和季滿還是好朋友的時候,季滿和季修來過家裏吃飯。房文斌拿出珍藏的紅酒來接待,季滿和房澤兩個未成年人被準許每人喝半杯。醇紅的酒液倒在醒酒壺裏,晃出誘人色澤。季修對紅酒的味道贊不絕口,兩個孩子卻都盯着房文斌拿出來的醒酒壺。

那個醒酒壺是房文斌一位外國友人贈送的,說起那朋友的名字也算是如雷貫耳。據說醒酒壺用一整塊水晶手工雕琢而成,呈十分流暢完美的長條線型。瓶身上用極其細致的工藝雕了普羅米修斯盜火的故事,線條抽象,被壺中酒漿映得頗有些光怪陸離。

季滿對這個醒酒壺的喜歡太過明顯了,臨走的時候季修問了醒酒壺的事情,房文斌告訴他這個醒酒壺世上僅有一個,而且這樣合适的水晶也是極其難得的。季修很遺憾,從此季滿每次到房澤家裏來,都要撺掇房澤從房文斌的酒窖裏把這醒酒壺拿出來看看。他也不喝酒,就把壺子放在陽光充沛的地方看,陽光折射的過程中,将普羅米修斯手中的火種照得閃閃發亮。

房澤非常喜歡這個時候的季滿。他趴在地毯上看季滿,季滿認真細致地端詳醒酒壺,偶爾察覺到身邊少年的眼神,回頭朝他笑笑:我以後做一個這樣的醒酒壺給你好不好。

房澤說好,你做一模一樣的嗎。

季滿搖頭:我不刻普羅米修斯,刻你的樣子。

當時當刻的房澤是相信的。他相信面前微笑的少年會履行他的諾言,相信每一次親吻裏濃密的情意不容作假。

季滿顯然也想起了這些事,他似乎想解開禮物的包裝,但最終把手放下,轉身将禮物好好地收在了自己的衣物箱裏。

“這不是我爸爸用的那個,是他這幾年裏一直讓別人幫找、前段時間才剛剛做好的。”房澤平淡地說。

季滿是否還對房文斌那個時候的堅定拒絕心懷不滿,展駿看不出來。身穿黑色西裝、左胸別着白色薔薇花的男孩眉目間有了與成人應對的從容和狡黠,只見他笑笑道了“多謝”,然後房間裏又陷入了沉默。

展駿站在房澤身邊,他覺得房澤是有話想說的。為了給他留一些說話的空間,展駿悄悄地挪到了窗邊。窗下是一片平整的草地,草地接連着山莊的內湖,幾只長頸的天鵝悠悠在湖面上蕩漾。

展駿瞥着在房間中央站得有點局促的兩個人。現在的進展要不是房澤沖季滿說“你為什麽這樣做”,要不就是季滿對房澤說“對不起但我還是愛你的”,然後兩人互訴衷腸,淚眼汪汪地……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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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自己的腦內劇場吓了一跳的展駿拍拍胸口笑。他心知這絕對不可能,這兩人雖然年紀不大,但卻都有非常固執的原則。他不好一直盯着看,只好轉頭觀察停在窗邊的一只紅色蜻蜓,數它翅膀顫動了多少下。

“還給我。”沉默良久,房澤突然沒頭沒尾地開口。

站在他面前一直用壓抑而熱烈的眼神緊盯他的季滿聽到這句話後,移開了目光,但沒有應答。

等不到答案的房澤又說了一遍:“還給我。”

“小房子……”

“別他媽這樣叫我。”房澤終于沒能壓住自己的煩躁,“你都結婚了還戴着它幹什麽,還給我!”

季滿摩挲着耳垂上的耳釘,房間裏只有房澤憤怒的喘息聲,此外一片安靜。

直視着房澤的雙眼,季滿低聲說:“已經拿不下來了。”

“還、給、我!”

展駿有些心驚。房澤固執起來也是挺可怕的。他猜季滿的那顆耳釘應該是兩人之間的某種見證,之前季滿的頭發一直蓋着,他從未注意到那顆耳釘,現在聽起來應該是一直戴着的。

“硬扯掉會疼。”季滿始終柔和地和房澤對答,沒有氣惱也不着急,仿佛對着自己耍賴又任性的情人,有一點寵溺的意味。

房澤愣了愣。他伸出的手掌橫在兩人之間,手掌上空蕩蕩的,而季滿說出“會疼”的時候他差點就不忍心了。

他回頭看了看展駿。展駿靠在窗邊似是關注着他這裏的進展,又好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紅蜻蜓上。房澤看着自己找來的分手師,決絕的力氣又一分分充滿了身體。

不靠別人,他要自己解決。

手又往前遞了一分,他一字字說:“你疼不疼,和我無關。還給我。”

展駿從兩人簡單而短促的對話中敏感地察覺到房澤和以往的不同。季滿有些詫異,凝視着房澤好久一會,才慢慢用拇指和食指摳下了那顆耳釘。正如他所說,耳釘已經在耳洞裏呆了太長時間,季滿取下的方式又毫不溫柔,甚至帶着幾分粗暴的自暴自棄:于是果然出血了。

血絲從耳洞溢出來,并不多,只是耳垂上多了幾道鮮豔的紅痕,很快就會幹涸。

房澤顯然受到了驚吓,在季滿将耳釘放入他手心的時候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季滿強硬地攥住了他的手,把帶血的耳釘緊緊壓在他手心裏,再把他伸展開的手指握成拳。他雙手緊握着房澤顫抖的手,沒再說一句話,凝望房澤的眼神裏充滿了展駿心驚肉跳的複雜情感。

展駿差一點就覺得,如果此時此刻房澤突然心軟說“我原諒你”,他也絕對不會驚訝。

但房澤始終沒有。他急促地喘氣,堅決地抽離了自己的手,低下頭沒再看季滿一眼,走出了房間。展駿忙跟在他身後離開,臨了還跟季滿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但季滿根本沒注意他,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房澤經過福熙山莊那個靜谧的內湖時,在樹下站了一會兒,揚手把耳釘扔進了湖中。

受驚的天鵝撲騰了一會又安靜下來。展駿匆匆而過,他好像看到一縷細微的血絲從湖水裏晃蕩到了湖面,但又不能确定。

房澤把蘭博基尼啓動的時候,山莊的宅子那頭傳來了興奮的歡呼聲。展駿低頭看了看剛剛進來的時候在山莊門口拿到的流程安排,此時季滿和他的未婚妻應該牽着手走到衆人面前了。

他瞥了房澤一眼,房澤十分平靜,只是車子在離開山莊之後,在山路上越開越快。展駿膽戰心驚,好在房澤在接近山腳的時候把速度減慢,他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失戀的人好可怕嘤嘤嘤。展駿恨不得立刻掏手機跟溫珈言發微信求撫慰。

車裏安靜得詭異,展駿伸手開了廣播,渾厚深情的男歌手在唱一首聽起來就不怎麽快樂的歌。失戀的時候怎麽能聽這種歌,展駿忙換臺。房澤在駕駛座上幽幽地說:“我要聽張智霖。”

“哦……張智霖在哪個臺?”

“就剛剛那個。”

展駿:“……”

他調了回去。

車窗玻璃上噼噼啪啪砸開了水滴,雨下得十分突然,而且很快就成了傾盆之勢。山上除了福熙山莊還有一個公園,下山的路不出所料果然堵了很長的車龍,房澤停了車,默默無聲地聽歌。

“……我贈你體溫,你贈我興奮……”

房澤喃喃地跟着唱,突然轉頭對房澤說:“這首歌挺狠的。”

還能聽這歌,你對自己也挺狠的。展駿順着他的話點頭。

“……那顆耳釘是夜市上的地攤貨,兩塊錢一對,說是銀耳釘。我和季滿當然知道不可能,但是那個賣燒烤的人沒散錢找給我們,還差兩塊,就從他老婆的攤位上給我拿了一對耳釘。那次是我們和班上幾個同學一起去夜市吃夜宵,我把他當做跟季滿的第一次約會。”房澤手指無意識地敲擊方向盤,盯着外面鋪天蓋地的雨簾說,“那個時候我才剛喜歡上他,其實也不是很熟。我說這個我用不上,季滿說拿着嘛送給你女朋友,我說我沒有但是他不信。後來我有點生氣就離開了,當時我不知道他把那副耳釘也揣走了。”

過了很久,脫離了高考壓力的房澤扭扭捏捏地跟季滿告白的時候,換來了令他驚喜的回答。私下見面的第二次,季滿得意洋洋地朝他亮出耳上的耳釘,但房澤已經不記得這件事了。季滿說這是房澤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然後把當時的對話複述給房澤聽,拿着剩下的一顆要房澤戴上。房澤試過戴,但無奈家教太嚴格,被房文斌發現了就是不得了的事情,最後只把那顆廉價的黑色玻璃耳釘藏了起來。他很喜歡親季滿戴耳釘的位置,情動時皮膚滾燙但金屬冰涼,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舔舐到某種奇特的、僅屬于季滿的味道。

他沒想到季滿一直戴着,還想戴着它和另一個女人訂婚。

雨越來越大,黑沉沉的天空裏間或翻出幾道電光。

房澤敘述得非常平靜,剛剛面對季滿時的激動和要求聽悲傷情歌時的疲倦都已經消失了。展駿鼓勵地捏捏他臉頰,想從他無表情的臉上扯出些活潑的表情。

“他跟那女的在一起我很早就知道了。雖然心裏想過他肯定有不得已和苦衷,但我還是沒辦法原諒。”房澤被他扯得嘴歪臉斜,掙紮着說,“雨好大。訂婚禮是露天舉行的,太好了,趕快下,越大越好,越大越好。”

“我絕對不會祝他幸福的。”他又補充道。

展駿沒問他是否也将自己藏起來的那顆耳釘扔掉了。扔了很好,不扔的話他也完全可以理解。太疼了,誰都會舍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啓新案例。

其實文文快結束了(看大綱)。新文醞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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