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我和他不同,這是常識
叢飛白和龐景的關系說來十分耐人尋味:在互相滿足和撫慰之外,他們在各自的事業上也是可以互相扶持的。這在展駿心裏,幾乎就等于是他們這樣的戀人中最好的方式了。至于能否走到頭、能否有以後,想想可以,真的去期待就太傻了。
連抽了三支煙,展駿已經遠離他一米開外了,叢飛白在抖出第四支煙的時候突然嘆了口氣,把煙又收了回去。
“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叢飛白下颚的胡子刮得很幹淨,也許因為今天是長假過後的第一天,他得在自己的下屬面前亮出點氣勢。這樣的叢飛白很整齊,很帥氣,他西裝革履皮鞋锃亮,此刻雖然衣衫淩亂,路燈的光線卻把他利落的側臉線條描得精準。彈了彈落在衣上的煙灰,叢飛白繼續說:“他是龐氏的老總,家族裏一堆盤根錯節的關系,需要一段可靠穩妥的婚姻來維持。這是常識對吧?我和他不同,這是常識。”
展駿給他遞過去自己剛到路對面自動售貨機裏買的一罐加多寶。叢飛白把它貼在臉上,慢慢道:“直接跟我坦白不行麽?我是那種死皮賴臉扯着他不放的人嗎?你能懂嗎,被蒙在鼓裏的感覺真的不好。他運籌帷幄,他什麽都盡在掌握,但我也有我的尊嚴。以為自己是局中人,原來只是個看戲的,我會覺得自己很可笑。”
叢飛白不是喝醉了,就是煙抽太多迷糊了。展駿被他一串串冷靜又憂郁的話吓住了,面前頹然坐在地上跟自己說話的人,哪裏還有半分白日裏口沫橫飛指手畫腳撺掇幾乎要哭出來的程序員和一臉怨恨的産品經理必須開始第四十九次流程修改的氣勢?
但他說的話又正好戳中了自己心窩,展駿默默把可口可樂的易拉罐拉環拉開,喝了幾口。
叢飛白看到他喝的是可樂而自己是加多寶,不知為何突覺不滿意,硬要展駿給他再買一罐來。
展駿找出零鈔走向自動售貨機,過馬路的時候順手給王钊君撥了個電話。
“肥佬,那個龐景的案子啊,好像結束了。”
王钊君正在給王豆豆講肥胖的勇者終于打敗惡龍救出瘦巴巴嬌滴滴美公主的故事,被展駿這句話直接震懾住了,半天沒回過神。
“啥?!!”
展駿又重複了一次。
王钊君捏着王豆豆的故事書嘭地跳起來,撞在兒童床邊上,疼得呲牙咧嘴。“你你你你确定?——你行啊!你成神了!我天哪展駿,你成……”
“和我無關。”展駿把零鈔塞進入鈔口,幹巴巴地說,“我什麽都沒開始做,龐景他要跟誰誰家一女的結婚的事情就先爆出來了。”
王钊君:“……嗯?那,那錢還給我們嗎?”
展駿頓時一愣。這個問題他還沒想到,此時被王钊君一提醒,立刻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大大不妥:萬一龐景覺得叢飛白和自己分手跟分手師展駿毛關系都沒有,那這個可怎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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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钊君立刻說這邊由他搞定,匆匆挂了電話。
展駿彎腰拿出可樂,還攥在手裏的手機又響了。屏幕上顯示出來的是龐景的名字。
可樂咚的一聲又滾回取物口裏,展駿一邊手忙腳亂地繼續掏,一邊戰戰兢兢滑動接聽。
“龐總?”
“小白和你在一起嗎?”龐景的聲音有些急,問得也是直截了當。
展駿如實說了。龐景頓了片刻,似乎在躊躇着某些問題。聽到他如此猶豫,展駿幹脆替他說了:“如果你想問叢哥知不知道你和那個誰誰家的女人訂婚的事情,他知道了,就在不久前。”
手機另一端的人瞬間連呼吸都放慢了。龐景很快調整了自己的說話音調和頻率:“他怎麽說?”
“他說和你分手呗。”展駿聽出龐景的緊張和焦灼,心裏反倒有些爽快,把叢飛白說“分手呗”三字時的語氣學得惟妙惟肖,生怕龐景聽不出叢飛白對他的失望和怨憤。龐景更加緊張了,連問了幾句叢飛白有沒有事現在在哪裏等等,在展駿聽來十分無謂。
“你有空問我不如直接跟叢哥說。”
龐景頓了頓:“他……他不接我電話。”
展駿這時拿着可樂正好走過馬路,看到叢飛白手上端着手機,屏幕的亮光映白他低垂的頭,表情卻看不清楚。他忠實地轉述了:“他正拿着手機吶,你再試……”
話音未落,那邊已經挂斷了。展駿一個撇嘴的動作還沒做完,叢飛白手上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展駿腳才踏上人行道,叢飛白那邊已經暗了下來,那鈴聲只響了一秒鐘。他看着叢飛白呃動作心想不會那麽巧吧,我剛跟老總說你拿着手機你就把它關掉了?
叢飛白把手機揣進口袋裏,接過展駿遞過來的可樂立刻拉開大口喝起來。展駿剛蹲下,手機又響了。
“……喂。”
“他關機了。”龐景的聲線比之前已經穩了不少,在陳述了叢飛白無情挂斷他電話的事實後依舊冷靜,“他在你身邊的話,幫我把手機給他。”
不敢不從。展駿把手機遞給叢飛白:“叢哥,有人找你。”
“煩死了,找我買單麽……”叢飛白皺着眉頭接過電話,顯然以為是還在酒吧裏的同事打過來的,沒看清楚就接了,然後表情瞬間凝固。
展駿正在心裏回憶着王钊君公司裏那個正牌的婚姻咨詢師跟自己提過的一些傾聽技巧,就看到眼前刷的飛過一個黑影,随即啪唧一聲,那方形的器物在幾米開外的地面上蹦了幾下,裂開了。
展駿:“……?”
叢飛白突然醒悟似的,“啊”了一聲:“忘了,那是你手機。”
展駿:“……叢哥!!!”
叢飛白捶了他一拳:“誰讓你給我聽到那孫子聲音的?哎,叢哥賠你,賠你嘛。”
展駿真是欲哭無淚。他的上一部手機在接薛景烨單子的時候碎了,沒想到這一部也因為和另一個渣渣扯上關系而英年早逝。
此後的幾日,展駿都沒看出叢飛白的任何異樣。他就和往常一樣開會、罵人、修改方案、請下午茶,嘴裏不幹不淨地調戲女孩子,時不時還在辦公室裏呼呼大睡。他沒有再回龐景的私人住所,反而在酒店裏住了幾天。展駿陪着他去買了幾套換洗的衣物,發覺他就連踏入龐景的房子拿回自己的東西都不太情願,心裏對叢飛白是敬佩萬分。至少在對待欺瞞自己的戀人這個方面,他覺得叢飛白的堅決太值得自己學習。
龐景一直在國外開會,叢飛白拒絕接聽他的任何電話,就連龐景以公事為名把電話打到了他的辦公室,他也立刻挂掉。與此相反的是,龐景未來妻子的背景和龐薛兩家聯姻的事情,在短短幾日內就在龐氏裏傳得火熱滾燙,和同事見面時打招呼的話已經從“吃了沒”“方案改幾次了”和“加多久班”變成了“有新料嗎”“有猛料嗎”“啥料都行有嗎有嗎爆爆爆”。展駿某日從洗手間裏出來,聽到保潔大媽A和保潔大媽B在工具間裏聊天,将龐景和那女孩相知相戀的過程說得天地共泣,仿佛兩人在場見證了他們的每一次相遇和擁抱。展駿抖落一身雞皮疙瘩,從滿廁所彌漫的戀愛雞湯中掙紮着滾回了辦公室。
這些故事肯定傳到了叢飛白耳朵裏。但叢飛白沒有任何反應。展駿不知道是龐景背着他真的還跟那女孩有過來往,還是別人編出來的。薛家的那個女孩的照片頻頻見諸報端和網站,在狗仔隊拍攝的照片裏,展駿偶爾能看到薛景烨一臉陰沉地護在女孩身邊。他現在再看着這個人的影像,能在腦海裏浮出來的唯一一個感覺僅是“啊我認識他”,此外什麽也沒有了。
王钊君沒有等到龐景的明确答複,倒是展駿幾日後接到了龐景的電話。
他當時正在家裏做飯。一個人吃的飯比較不好做,他又重新拾起了和溫珈言同住之前的經驗,把自己料理得相當舒坦。鍋裏的雞湯咕嘟嘟冒泡,他擦了擦手才謹慎萬分地接了龐景的電話。出于對失戀人士的人道主義關懷,買新手機的錢他沒讓叢飛白出完,叢飛白卻叨叨他幾天了,總說他扭扭捏捏不坦蕩。
龐景的聲音依舊很冷靜,他稱呼展駿為“展先生”。
“展先生,王先生的意思我這邊已經接收到了。但是在我看來,這個事情還沒有結束,錢我不能給你們。”
艾瑪,果然是個孫子。
展駿一面腹诽,一面恭敬地問:“龐總的意思我不是很明白。我們簽訂的合同上對于這件事要達到的目标是非常簡單明确的,就是叢哥和你分手。現在叢哥已經向你表達了這個意思……”
“不,他沒有。”龐景穩穩當當地說,“他一直沒有直接跟我說過分開,相反的,我任何聯系他的意圖都被他拒絕了。在沒有聽到小白的明确答複時,我不會認同你們的說法。”
展駿算是明白了:叢飛白現在回避還不夠,龐景是要當面直接地跟他說老子要甩你啊。老總一直都比較英俊偉岸的身軀在展駿心裏瞬間萎縮成了個果核,他的語氣也不由得冷了下來:“那就請龐總說得明确一點,叢哥要怎樣表達你才能認可你們分手了這個事實呢?你說得不清楚的話,我這邊也很難辦事。”
“分手這個不急。我是想跟你談另一樁生意。”龐景說,“你能不能想個方案,讓龐氏和薛氏這一次的聯姻計劃破産?當然,最好是讓我父母徹底斷絕給我找老婆這個想法。”
展駿掏了掏耳朵:“嗯……龐總,我、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龐景于是緩慢地給他重複了一遍,最後還加多一句:“除了叢飛白,我沒想過和任何其他人一生一世。”
展駿被這個神展開驚呆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