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我被你吃得死死的

溫珈言确實是感冒了,進入比室外略微溫暖一點的室內後,他很舒服地松了口氣,用充滿濃重鼻音的聲音說:“好暖啊。”

在溫珈言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展駿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氣味。這個味道立刻讓他想起了醫院和很多不太好的回憶。看着溫珈言在沙發上坐下,展駿在廚房門口躊躇了一會,轉身去燒水。水開之後他給溫珈言遞了一杯,用的是他自己的隔熱杯。溫珈言先是一愣,随即很開心地伸手接了過去。兩人指尖接觸的瞬間,展駿察覺到溫珈言的手指很涼很冰。

秋意漸漸深了,所以室外的氣溫也日漸降低,雖然還不至于到添衣的地步,但在大晚上的時候站在通風的走廊裏等那麽久,身體會發涼那是肯定的。

展駿靜靜坐在他斜對面看他喝水。溫珈言喝得很慢,發覺展駿在盯着自己看之後還擡頭朝他笑了笑。

憤怒和不甘像潮水一樣,過了那個時間就退了。剩下來的全是展駿想忘記也忘記不了的事情。

他期待溫珈言回到這個地方的心情是真的,即使被打擊了,但始終都是真的。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地喝水,心裏毛躁躁地難過:那麽客氣,真的就像陌生人一樣了。

“你中午怎麽不來?”展駿斜瞥他一眼,不太情願地問。

溫珈言告訴他自己是因為有些突發的事件阻了,所以沒能過來。他的手機沒電,也聯系不了展駿,所以下午一下班立刻就打了個的飛奔過來,在走道那裏等了他幾乎一個晚上。

讓你也嘗嘗打的飛奔的急迫感!展駿心裏爽快了一點,頓了頓又問:“吃了沒?”

“沒。”溫珈言把水杯放在桌上,撓撓臉,“我沒打算在這裏吃飯的,上完藥我就走了。不過你回來那麽……”

“沒打算?!”展駿刷的一下站起來,“我管你打不打算,就在這裏吃!”

溫珈言眨眼:“……呃,好、好啊。”

中午自己炮制的醬燒排骨一塊都沒吃,從冰箱裏拿出來再回鍋重造,味道已經沒有那麽好了。展駿憤憤地淘米煮飯,把中午沒吃的飯菜都熱了一遍,一個人在廚房裏轉來轉去,忙碌間卻覺得空了一段時間的房子多了點安心感。

飯桌上終于不再是自己一個人吃飯,雖然能一個人躺着占完整張沙發但好像又太空,飯後洗碗的工作自己很不喜歡,要是依舊有人代勞就更好了。等着湯沸的時間裏,展駿站在爐子前刷刷刷地想了許多事情。

就像他知道叢飛白依舊還愛着龐景一樣,他知道自己對溫珈言的心一直都沒什麽變化。

看到擺上桌的飯菜,溫珈言驚奇地頻頻瞅展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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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麽看,吃你的!”展駿重重把一碗飯放在他面前。

“展哥你做飯的速度好快,這道醬燒排骨火候夠嗎?”溫珈言夾起一塊排骨端詳。

展駿怎可能容許一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家夥質疑自己的廚藝,而且心裏還想着要給他會心一擊,當下立即說:“這不是現在做的,是剩菜。你只能吃剩菜。”

溫珈言面上一滞,有些尴尬地垂下頭,默默嚼着那塊排骨。展駿将了一軍,心裏爽得不得了,胃口都好了不少。沉悶無聲地吃到半途,溫珈言突然擡起頭:“不對呀展哥,我昨晚看到你冰箱裏的排骨還是生的,牛肉也都沒切開,這個醬燒排骨和牛肉絲瓜湯是什麽時候的剩菜?”

展駿:“……”

溫珈言:“展哥……?”

“要吃就好好吃!食不言寝不語不懂嗎嗯?”惱羞成怒的廚子低頭兇猛扒飯。

溫珈言看他低着頭,羞惱得耳根都紅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罷之後他意識到這些看上去完整又花了心思的飯菜應該都是展駿中午在等他的時候做的,心裏又愧疚又動情,想不到該說什麽的時候只好也低了頭吃飯,不再說話。

吃完飯後,溫珈言就像還住在這裏一樣自然地收拾了碗碟,端到廚房裏開了水龍頭認真洗。

展駿在飯桌旁幹坐了一會。誰都沒提起什麽上了藥就走的事情。心裏的憤怒小人對展駿說別相信溫珈言他欺瞞過你,但很快從思念之海裏竄出來的、頂着一顆彤彤紅心的小人站在制高點大吼“溫珈言是溫珈言渣渣是渣渣啊你造的”。等心裏憤怒小人和紅心小人撕扯着滾在一起扭來蹭去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廚房裏倚着冰箱門,死盯着溫珈言了。

“……我分得清洗潔精和洗手液。”溫珈言拿起洗潔精對他晃晃。

展駿:“嗯。”

“……這次沒有打破碗。”溫珈言又指了指已經洗淨了碼在毛巾上瀝水的碗。

展駿:“嗯。”

“……洗完之後我會記得把水槽和臺子擦一遍的。”溫珈言趕快又拿過了抹布。

展駿:“嗯。”

兩人面面相觑。

溫珈言認輸了:“展哥,你要說什麽就說吧,別這樣盯着我。”

展駿心裏裝的話可多了,一下子還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看着溫珈言沾着白色泡沫的手,略為吃驚地看到了手背上的幾個針孔。走近溫珈言的時候,他又在廚房還未散去的飯菜香氣裏問到了突兀的消毒水氣味,這讓展駿一下子回過神來。

“你身上怎麽有消毒水的味道?手背怎麽回事?你生病了?多久了?是着涼嗎?”

溫珈言撓了撓臉,手指上的白色泡沫沾到了臉上。他猶豫良久,終于疲倦地聳聳肩,說:“我媽在二醫院裏住院,準備動手術。”

展駿心一跳,頓時慌了。二醫院他熟悉,那是省裏頗有名氣的腫瘤醫院。

在向母親坦白自己喜歡上一個男人之後,溫珈言遭到的第一個打擊就是母親的病倒。也就是在送母親到醫院裏去的時候,他才看到了被母親藏起來的診斷書。診斷書上用他根本看不懂的字跡寫着一個可怕的結論,他攥着病歷去找母親的主治醫生,醫生調出拍片的影像記錄,細細地跟這位一無所知的青年分析着切除三分之一胃部後病人存活的可能性,最後告訴他:不是什麽大手術,但你要是不放心就轉到專科醫院去。醫生遞過來的紙條上寫着溫珈言工作的這個城市裏第二人民醫院的地址和腫瘤科室的聯系電話,還有一位頗有名望的主任醫師的名字。

他像攥着救命稻草一樣顫着手把那張紙揣進了懷裏。

蘇醒後的母親沒有任何其他的要求,只是流着淚希望他不要做傻事說傻話,快跟那個亂七八糟的男人分了。她知道自己也許将要死去,唯一的希望是在死之前看到自己兒子幹幹淨淨清清白白,不會沾染任何惡心肮髒的東西。溫珈言在母親病床前哭了。他流着淚點頭,心像被撕裂一樣疼,那個拉着母親手的男人和瘋狂思念起展駿的男人如此統一又矛盾地存在他的身體裏。

這些事淤在心裏時間久了點,他終于說出口,沒察覺到什麽松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更加難過。

他選擇了母親,放棄了展駿,這是不可能被改變的事實。有千百種苦衷又怎樣,這些苦衷都是他自我開脫的理由。

展駿又給他倒了一杯水。面前的溫珈言很陌生,他從未在這個和自己同齡、但總是像個涉世未深的學生一樣的男孩子臉上看到那麽多痛苦和壓抑的表情。水太滿,他手又抖,灑了一些出來。溫珈言很快扯了兩張餐巾紙把桌面擦幹淨。

靜了一段之後,展駿啞着聲問他:“這些事情當時不能跟我說清楚嗎?我……你知道的,你應該知道的,我會諒解你的。”

“別諒解我。”溫珈言十指絞在一起,骨節都泛白了,“我不能對我媽撒謊……既然答應了她要分得幹淨,我就肯定會傷害你。與其讓你諒解我,不如讓你讨厭我更幹脆一點。”

展駿站起來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他的頭發不久前剪短了,氣惱時根本抓不住。他又推開窗戶深吸幾口氣,回頭看到溫珈言坐在沙發上擡頭注視他的眼神疲倦又悲哀,就根本冷靜不下來。

“你怎麽那麽自以為是……為什麽、為什麽會覺得一定是選了這個就放棄這個呢?”展駿幾乎要哀求他了,“明明我們可以商量的,一定有比你想的那個方法更好的途徑可以解決的。溫珈言,你多信我一點可以嗎?我不是那麽容易就放棄的,就算你當時莫名其妙跟我說了要搬出去的話,是的我當時是很生氣,但我現在已經……已經覺得無所謂了。你媽媽想要看到你幹幹淨淨的,那你就幹幹淨淨,陪着你媽直到他手術做完,我們的事情還有那麽長的一輩子可以商量的,對嗎?”

溫珈言狠狠眨眼,眼眶裏一片濕潤。

展駿覺得面前的青年實在太傻了。這麽大的事情、這麽重要的決定,明明是關系到兩個人的,他居然就這樣簡單地做出了選擇,連知會自己一聲都沒做到。但現在不是批評他的時候,展駿只想讓溫珈言冷靜下來,讓他把事情再緩慢詳細地說一遍。展駿相信一切都有轉機,溫珈言媽媽的病情也許沒有嚴重到那個程度,而現在看溫珈言憔悴的模樣,他也真心迫切地希望為他分擔。

“我不生氣了,你也不要再這樣胡來行麽?”他盡力溫和地說。看到溫珈言聽到“我不生氣”之後一臉震驚加恍惚的表情看自己,展駿笑了笑:“真的,我不生氣。你知道的,我被你吃得死死的。”

溫珈言終于有了些反應。他擡手胡亂抹了抹眼睛,悶悶地出聲:“別亂說了。明明是我被你吃得死死的。”

哎呀,完了。展駿心裏無數個小人尖聲而促狹地笑着。展駿只覺得自己今天跌宕起伏的所有情緒都在這句話裏消失了,他忍不住去拉着溫珈言的手,輕輕摩挲着他手背上還未褪去的針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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