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番外二:譚老師,你好(下)
酒醒了頭很痛,胸口悶悶的,隐隐覺得想吐,但腹中空空,又嘔不出什麽。
譚曉路躺在床上看着卧室窗簾裏漏進來的新鮮日光,半晌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怎麽回來的,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他忙起身,看到床頭櫃上有一杯溫熱的開水直接端了喝下,沖淡了口裏的苦味,這才搖搖晃晃走出去。結果一走出卧室門他就受到了驚吓:
一個背脊光裸的男人正站在開放式廚房那裏,哼哼唧唧地揮舞鍋鏟。早晨的陽光透過客廳的窗戶落在那人背脊上,映出他形狀優美的背脊和兩片好看的蝴蝶骨。
譚曉路第一個反應是低頭,然後回頭。自己身上一切正常,還穿着昨天出門時候的那身衣服,床上也幹淨平整,沒有任何事後的痕跡。
可面前的裸男是怎麽回事?!
男人略略側了身,伸手去拿調味罐,譚曉路終于從他的側面判斷出這個是誰了。
“蔣修明,你怎麽在我家裏?”他按捺着心頭的震驚和被冒犯的憤怒,盡力冷靜地問。
蔣修明聽到身後聲音立刻回頭,看到譚曉路一臉憔悴站在卧室門口,腦袋上頭發還亂糟糟的,心情莫名覺得很好,于是笑着跟他道早安:“早啊譚老師,我在給你做早餐呢。”
“我問你你怎麽會在我家裏。”
被有些兇狠的眼神瞪着的蔣修明十分鎮定地關火起鍋,把鍋裏煎得金黃噴香的荷包蛋鏟出來放在碟子裏,口中應着譚曉路的話:“昨天我不是送你回來麽,怕你酒喝多了會出什麽事,所以就留了一晚上,順帶給你做個早餐。”
……臉皮真特麽厚啊。
譚曉路簡直無語了。他把自己送回家自己當然是感激的,可是賴在別人家裏不走又是個什麽事?扶額頭疼之時看到蔣修明端着碟子就要從流理臺那裏走出來,連忙喊道:“那你也得穿件衣服啊!別出來,穿……”
蔣修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穿着啊。”
譚曉路:“……”
他的确是穿着的,只是脫了上衣而已。可恨那流理臺擋着他腰身以下的地方,乍一眼看過去就像完全沒穿一樣。
Advertisement
“譚老師,你臉紅什麽?”
“要你管!”譚曉路大吼。,“做飯就做飯脫什麽衣服!”
蔣修明煮的肉粥很稠,煎的荷包蛋也挺香,譚曉路也确實是餓了,毫不客氣吃了大半。蔣修明從他門口信箱裏取了報紙,悠然自得地坐在他對面邊啃蘋果邊看報紙,極其自然也極其自在。
譚曉路簡直看不下去了。
“蔣修明,我的意思你很明白,不要再做這種讓你和我都為難的事情了好嗎?”
“我不為難啊。”蔣修明眼睛完全沒從報紙上移開,“樂在其中。”
對于臉皮厚的人,譚曉路向來是沒轍的,前一個也好,這一個也是。他氣餒地放下了筷子:“我還沒做好接受一段感情的準備,你這樣讓我壓力很大。”
“你不需要有壓力,我可以慢慢等。”
……那樣壓力只會更大好嗎?
譚曉路覺得無法與他溝通,筷子狠狠地戳破最後一個荷包蛋的蛋皮,金黃的蛋液啵的一下從創口冒了出來。
“你到底喜歡我什麽?真是莫名其妙。”
原本還悠然看報紙的蔣修明這下把手裏拿的都放了下來,認認真真盯着戳荷包蛋的譚曉路說:“譚老師還真是一點都不記得我了。”
譚曉路停下屠戮荷包蛋的殘暴行為擡起頭:“我……我帶過你?”
他既然稱自己為老師,又有海歸的背景,也許真是自己以前在法國帶過的學生。但很快譚曉路就否定了這個可能性:他的記性非常好,尤其對于和自己有過接觸的人。在他讀書和工作的時間裏,跟着自己的本科學生和實習生中,都絕對沒有蔣修明這號人。
蔣修明撓撓頭問:“你家裏有畢業典禮的照片嗎?”
一心想解開疑惑的譚曉路立刻起身去書房,找出了研究生畢業典禮的照片。照片非常多,他和同學的、和老師的,還有和家人的。這些照片他偶爾也會翻看,但确确實實沒有蔣修明啊。
蔣修明把相簿翻了又翻,最後在一張譚曉路和導師合影的角落處,指着站在一株懸鈴木下的人說:“這個是我。”
譚曉路認真辨認了半天。那人身材有些胖,穿寬松的外衣外褲,肩上背個雙肩的灰色書包,臉上還戴着口罩,遠遠地看自己。他突然就想起了在給導師代課的那段時間裏,一個怪異的學生。
那個胖胖的人總是來得很早,走得很遲,臉上永遠戴一個大口罩,把半張臉遮得嚴嚴實實。他上了半個學期的課,那個學生就聽了半個學期。譚曉路後來發現那人從來沒交過作業,之後更發現他其實不是選那門課的學生,純粹是去蹭課的。但他聽得認真,每節課都全神貫注看自己,時不時還低頭做筆記,蹭就由他蹭去了。
“那個人是你?”譚曉路終于回憶起來,但又覺得很莫名,“你一直戴個口罩,我也認不出來啊。”
“當時因為生病吃了些藥,整個人都水腫起來了,臉上疙疙瘩瘩的很可怕。我是暗戀你才去蹭課的,怎麽能讓你看到我那麽龊那麽惡心的一面。”蔣修明低頭看那張照片,嘴角有淺笑,“後來你畢業了,還回來了一趟。我那時候浮腫已經基本消了,還想着等你回來之後一定要跟你表白,誰知道你回來之後就變了個人,有些陌生了。”
譚曉路沉默了。
那個時候他剛和薛景烨亂七八糟地分了,嘴上說得坦蕩,但畢竟是把整顆心都給了出去的戀情,被對方用一巴掌給打斷了,怎麽也不可能甘心。失眠、恍惚都是常事,連現在被同事們驚嘆的酒量也是那個時候練出來的。他整個人都撲在工作上,一天比一天憔悴,同事常常問他:譚,你還好麽?他笑笑:很好。心裏的淤痕是沒辦法搬弄出來給別人看的,即使被人看破了是戀愛受挫,他也不喜歡直白地說,但是整個人以往的熱情、開朗和活力,确确實實是消失了不少。
那幾乎是譚曉路迄今為止生命裏最落魄的一段時間了。
“你肯定不知道,我實習的地方和你就隔着一層樓。”蔣修明說。
蔣修明和譚曉路念的學校并不一樣,他是偶然去找朋友玩兒的時候對譚曉路一見鐘情的。那時譚曉路還是學校裏神采飛揚的一個學生,蔣修明暗搓搓地綴在人家背後半個月時間,正想表白時自己卻浮腫了。他沒自信,只好去蹭譚曉路的課聽,做筆記的同時也在筆記本上畫了無數個譚曉路正面側面的人像。
後來譚曉路畢業工作了,他正好開始實習,實習的地方恰恰就是譚曉路任職的集團。蔣修明看到譚曉路整個人的精神都頹靡了下去,而且除了工作之外對其他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他千方百計地打聽,最後知道譚曉路和國內的那個戀人掰了才失落成那個樣子的。他的實驗室和譚曉路的實驗室完全沒有任何交集,他對着譚曉路又莫名其妙地有種自卑,實習的半年裏居然一句話都沒能和譚曉路說上。随後實習期滿,他回到了學校,之後就再難見到譚曉路了。
蔣修明說着說着,露出些懷念和慶幸:“所以你能明白,我第一天上班的時候,發現你就在我隔壁的實驗室裏,是多麽震驚和高興嗎?”
說不明白吧,也不太正确。譚曉路沒暗戀過什麽人,但是卻從別人那裏看到過綿延數年的漫長單戀,異常艱辛又痛苦。
他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年輕人。其實和自己年歲相差不大,但心理年齡的差距就難說了。聽了蔣修明說那麽多話,譚曉路有些躊躇。他并不讨厭蔣修明,無論是外表還是脾氣,都是合自己胃口的。他暗地裏喜歡自己那麽久,再要狠下心說我對你沒感覺別再糾纏我,好像也做不到了。
“我這次是真的決定要表白和追你的,譚老師。”蔣修明十分認真,“就連你家住哪兒,我都是好不容易才從主任那裏打聽來的。”
“……你知不知道這是我的隐私?”
“呃,對不起。”
譚曉路突然想起他偷看自己寫的實習鑒定還一臉怪笑的情景:“還有,你們主任讓你去交實習鑒定,你居然偷看我寫的那些?”
得知自己暗地裏做的事情被察覺,蔣修明也依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哎,譚老師寫的實習鑒定很有趣的,看得很開心。”
譚曉路尴尬地拿着筷子繼續戳那個已經殘破不堪的荷包蛋。戳戳戳,戳戳戳。
曲起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他碟子上敲了幾下。蔣修明趴在白色的桌面上睜着雙明亮眼睛注視他:“譚老師,你覺得我怎麽樣?”
因為年輕所以更喜歡直截了當嗎?譚曉路終于放過了那只荷包蛋,靜靜地回應蔣修明的眼神。
“……我,我考慮一下。”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前些年的自己了。面前這個人也絕對不是薛景烨。所以他應該可以再次出發。
(完)
作者有話要說: 再祝中秋快樂,月餅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