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銀鈴血祭(六) 漫天的火勢像是要燃燒……
月白風清。
茫茫夜色淡如水,陣陣清風涼如雪,林間飄着時隐時現的草木清香。
穿過林間小路,可見被叢林遮掩的碧瓦飛甍,昏暗的,安靜的,看來屋舍中的主人已經睡下。
金丹期體修格外謹慎,生怕被自己的妻兒發現了自己打劫不成反被劫的事情,進入屋舍時蹑手蹑腳的。
如此高大的身材這般謹慎,模樣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顧京墨靠近屋舍後便伸手拽住了金丹期體修的法衣。
懸頌也在此時停住腳步,警惕地看向周圍。
金丹期體修腳步停頓,回身低聲說道:“我住這裏,我去取儲物袋出來。”
顧京墨依舊在打量四周,沉聲說道:“屋舍中無人的呼吸聲。”
金丹期體修的表情以肉眼可見的幅度變得蒼白凝重,之前一直在擔心被發現,沒有注意這一點,待顧京墨提醒後他才跟着用神識去探查,也發現了不對。
他沒有顧及顧京墨的提醒,豁然轉身朝着屋舍沖過去,推開院門,看到院落裏橫七豎八的屍體,憤怒地狂吼出聲:“誰幹的!?出來!我要殺了你!”
與此同時,顧京墨擡手捂住了懸頌的眼睛。
眼睛被捂住的瞬間懸頌有些錯愕,往後挪了挪頭看向顧京墨,見她并未看向自己,幫他擋住視線的同時還在警惕周圍。
此刻的顧京墨沒了慵懶的模樣,表情沉穩,嘴唇微抿,眼神裏帶着肅殺之氣。
夜色讓她的美仿佛噙着毒性,如游走在欲海鱗片豔麗的毒蛇,危險卻美得高不可攀。風吹拂起她微微卷曲的發絲,露出她上挑的眼尾,殷紅的眼尾媚氣橫生,目光淩厲又堅韌。
“不用這般護着我。”懸頌說道。
“哦?”顧京墨側身看向他,“佛子不是見不得血腥嗎?”
“我并非尋常佛子。”
顧京墨終于放下了手。
劫匪五人看到院落中的場面都慌了神,在屋舍尋找還有沒有生還者。
他們快速奔走時踩在院落中一攤攤血跡上,踩起的血液濺到四處,還讓他們的腳底沾上了血液,落下一串血腳印,為恐怖的院落又增添了一絲可怖。
他們慌了神,栖栖遑遑地喚名時的聲音都破了音。
原來突如其來的絕望與驚慌,會讓人忘記哭。
他們沒有落淚,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晨時離開時家中的人還好端端的,怎麽回來後就全部都沒了……
都死了……
緊接着是憤怒充斥腦海,狂怒之下的怒吼,不明真相,不明原因的全家被殺,遇到這種事情怎麽可能不憤怒?
為什麽?
是誰?
到底發生了什麽?!
顧京墨跟着進了院落,走進去看了看屍身的傷口:“你的妻子什麽修為?”
金丹期體修還在狂怒,突兀地被問了問題,判斷顧京墨似乎是要幫自己分析,放低聲音回答時聲音已然沙啞:“她修為不及我,卻也有築基後期。”
“家中其他人的修為呢?”
“一共有三名築基期修者,四個煉氣期孩童,其餘的都是跟着一同生活的凡人。”
顧京墨原本只想用腳碰一碰屍身查看,想到這是金丹期修者在意的人,還是蹲下身用手去查看,接着說道:“你的妻兒遇到他們毫無還手之力,想來襲擊者修為在金丹期以上。看他們被殺時的狀态,應該原本聚集在一處,有人護着,想來是築基期的這三人了。但是這個孩子身上也有磕碰傷,應該是他想逃,可惜沒逃成。”
懸頌站在她的身邊,突然說道:“不,他不是想逃,他在臨死前被戲耍過,比如對方承諾只要他能在幾個呼吸間跑出去,就放了他,可惜他跌倒了,還是被殺了。”
“為何這樣說?”顧京墨擡頭看向他,有些不解。
懸頌的語氣依舊沒有任何波瀾:“一個煉氣期的孩子,怎麽可能在金丹期修者的眼皮底下跑出這麽遠?”
聽着他們二人還原妻兒被殺的過程,金丹期體修憤怒地一拳砸在牆壁上,将牆壁擊穿一個漏洞。
顧京墨站起身來又看了看,院中幾個人,還有一個孩子躲在房間裏也被殺了,金丹期體修說的那些人無一幸免。
沒留一個活口。
顧京墨又檢查了一番說道:“兇手應該是要找什麽東西,他們身上都沒有儲物袋,你去看看屋舍中可有?”
金丹期體修這才反應過來,快速跑進屋中查看,接着說道:“儲物袋全部都不見了。”
顧京墨不再看了,而是眼神看向某處:“是你們搶的東西引來的災禍,那裏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而且他們并沒有走,此刻還在看着我們,他們似乎很喜歡欣賞這樣的畫面,故意留在暗處看你們回來後悲傷的樣子,以此獲得愉悅感。如果我想看這種畫面的話,我會躲在那裏。”
被顧京墨提醒後,所有人看向那一處。
這時,突然傳出了輕笑聲,那人用陰柔的聲音問道:“你這小姑娘倒是有趣,知道我們還在為何不逃?”
顧京墨看着那人走出來,微微眯起眼睛。
那人也在打量顧京墨,覺得眼生,卻并未放在眼中,不過是築基期的小修士而已。
出現的是一名金丹中期的男修,模樣古怪,氣質與穿着可以看得出來是一名魔修。
其蜂腰猿背,鶴勢螂形,面部有着深深的法令紋,透着陰毒狠絕。
剛剛出現,便被憤怒到頂點的金丹期體修攻擊過去。
此刻的金丹期體修與之前跟顧京墨鬥法時完全不同,所有招式皆是殺招,每一擊都恨不得用盡全身的靈力跟力氣,只要能夠殺死這個人。
沒想到他攻擊得猛烈,卻一腳踏進了陰毒的陣法內,身體被困的瞬間被陰柔的男人用十餘根金系芒刺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陰柔男人大笑出聲:“那個男孩啊……我不但告訴他只要跑出去就能活,還告訴他,只要殺了自己的妹妹就可以給他逃的機會。他真的好廢物,妹妹都殺了,卻在逃跑的時候跌倒了……哈哈哈!”
“你閉嘴!”金丹期體修虎目圓睜,憤怒地吼出來。
這不可能!
他的孩子不會這樣做!
他們是最重義氣的寨子。
陰柔男人想起了什麽似的,再次開口:“哦,還是用殺了他娘的匕首殺的他妹妹。”
“啊啊啊!”金丹期體修像是憤怒到極點的困獸,低吼着強行破除禁制,繼續攻擊。
激怒的目的達成了。
顧京墨看得出,他不是陰柔男人的對手。
就算其他四名築基期體修也跟着一擁而上,依舊起不到什麽幫助作用。
修為壓制不可逆。
就算他們真的能靠蠻力跟陰柔男人平手,躲在暗處剩餘的兩名金丹期修者也可以要了他的命。
此刻不過是困獸之鬥,偏巧顧京墨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畫面。
年幼的她發了狂般地吼叫,整個人都沉浸在歇斯底裏之中,手持雙釵一下一下地刺向一個人,紮得那個人血肉模糊仍不肯罷休。
她竟因為這一幕,憶起了曾經。
回憶如魔,總在不恰當的時刻融入夢魇,融入細微,融入她的骨血之中。
在金丹期體修即将再次吃虧時,顧京墨從地面拾起一個緞帶朝着他丢過去,調用控物術系在他的腰間将他拽了回來。
金丹期體修在顧京墨的腳邊跌坐,還想再沖,卻聽到顧京墨說道:“我可以送你一件東西。”
他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哪裏還有理智,朝着她吼道:“別礙事!”
顧京墨不理他的憤怒,自顧自地取出了一個銀色鈴铛丢給了他:“搖一搖鈴铛,會有人來幫你。”
“用不着!”
“你不想報仇嗎?你們五個人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句話讓他回神。
他看着手裏的鈴铛,低頭後才注意到捆自己的緞帶是妻子生前常用的,當即心口一緊,随即握緊了鈴铛,問道:“該如何用?”
“鈴铛還能怎麽用?搖鈴啊!不過你要記住了,只要你求了她,你也要付出一定代價,甚至有可能是你的命。”
“我已經沒有什麽不能舍棄的了。”他說完,不假思索地搖晃了鈴铛。
銀鈴搖晃,清脆悅耳。
在腥風血雨之中,這種清脆鈴聲竟然有着詭異的飄零感。
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也因為鈴響而有片刻停頓。
聽到鈴聲,三名金丹期修者皆是一驚,似乎知曉鈴響意味着什麽,隐匿的二人也紛紛出來,詢問:“逃嗎?”
“來不及了。”陰柔男人看着顧京墨,瞳孔因為恐懼而微微震顫。
沒有人能從她的手中逃走。
金丹期體修不明所以,只想着搖了鈴铛就會有人來幫忙,可是鈴響後沒有來任何人,不由得着急:“你在唬我嗎?!”
顧京墨卻笑:“這不是來了嗎?鈴已響,結契了就不能反悔哦。”
說完,看向那三名金丹期修者。
黃桃在這時拽了一下懸頌的袖口:“我們站遠點。”
懸頌倒是聽話,往後退了幾步,目光時刻不離顧京墨。
顧京墨朝前緩步走着,行走時手腕和腳腕處出現了紅色的光圈,每一處有三個光圈,突兀的,每一處的光圈都破了一個,化作一片流光消散不見。
解除一重禁制後,她的修為恢複到金丹期。
對付這幾個雜碎,金丹期已經夠了。
靈力虧空的泥丸宮內被她強行調用靈力,因用了邪法,身上冒着詭異的煞氣。
黑霧包裹着她的身體,卻遮不住她眸中的殺氣滿滿以及嘴角的笑意,那麽興奮,那麽張揚,好似萬千屍骸中綻放了一朵豔紅的曼珠沙華,美得詭異且嗜血。
她擡起雙手,握住了頭頂交叉插在發間的發釵摘下,柔順的發絲跟着落在了她的肩頭。
雙手握釵,仿佛兩柄短刃。
緊接着是一陣烈火,在她的周身打着旋,烈烈火焰被她控制得極好,旁人眼中可怖的真火在她的周身仿佛乖順的寵物。
火光烈烈,風也瑟瑟。
她快速騰起,操控着雙釵與烈火朝着三名修者攻擊過去。
她與三名金丹期修者鬥法,還不忘記朝其餘人丢出保護屏障,以免她的火傷及他們。
懸頌的目光追随着她,眼眸中也跳躍着奪目的火焰。
他從未見過這般蠻橫的鬥法方式。
修真界要麽以劍為主,要麽以法術為主,像顧京墨這般崇尚近距離纏鬥的鬥法方式實屬罕見。
說她是體修,她還手持武器,身帶法術。
說她用的是法術,她的鬥法方式又太過兇蠻,野性十足。
酣暢。
這是懸頌對顧京墨鬥法的評價。
她像在火光中起舞的龍,身姿靈活,招數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身姿輕盈如紛飛燕,衣袖翻飛拂雲雨,乘風之船般浩波千裏,展翅雪鷺般踏破萬竹。
漫天的火勢像是要燃燒上蒼穹,盤雲直上九千裏。
焚如之刑,毒燎虐焰。
“她……她是誰?”一名築基期體修驚恐地問道。
金丹期體修看着那個戰鬥的女人,驚得許久都沒有眨眼:“鈴铛、火系功法、鬥法時會興奮至瘋狂,還能是誰?”
那人反應過來:“銀鈴血祭,顧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