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更合一
杏林亭在A市富人圈子裏特別有名,這是曲安歌後來才知道的,因為林珍意喜歡,經常過來,這家店主要做稍微改良的中餐,比較偏江南口味,曲安歌不喜歡甜口的菜,但是後來吃這家店的,卻覺得可以接受挺好吃,不過說來說去,她覺得沒許密做的好吃。
她來這吃多了,簡直能算是熟門熟路,這會兒卻要裝出第一次來的拘謹模樣,實在也是對演技的一個巨大考驗,兩人在包間坐下,林珍意把菜單推給曲安歌,說:“你看看,想吃什麽,它這兒一般是一個套餐一個套餐點的,酒水可以另點。”
曲安歌腼腆一笑,說:“酒水就不用了。”
林珍意看着曲安歌的臉,笑道:“你自己帶的那個果茶就很好喝,是自己做的麽?我特別喜歡。”
曲安歌想了想,說:“是……是我妻子做的。”
林珍意年輕那會兒,國家肯定是還沒通過同性婚姻的,但是曲安歌記得林珍意對這事的接受度很好,後來曲安歌因為想念許密傷心,林珍意還安慰她,說要給她介紹女朋友。
果然,這次聽到之後林珍意也沒什麽反感之色,只愣了一下問:“是法律意義上的伴侶麽?”
曲安歌點頭,說:“是的,領證的,只是還沒時間辦婚禮。”
林珍意的神情更欣賞了,說:“像你這個年紀想要走娛樂圈這條路的,很少有那麽早就想定下來的,很多人都覺得要是自己成名了,可以找更好的。”
曲安歌神色一正:“她就是最好的。”
林珍意笑容更甚,道:“你可真不見外,第一次見面,就全和我說了?不怕我跟媒體去爆料?”
曲安歌道:“我籍籍無名,怕這個做什麽,就算有人爆料,狗仔可能還要問一句這人是誰呢。”
林珍意哈哈笑出了聲,發現她已經喜歡上眼前這個年輕人了,曲安歌點了個排名第一的套餐,兩人一邊閑聊一邊等菜,林珍意越聊越驚訝,她和眼前的曲安歌簡直一見如故到了有點可疑的地步,不管聊什麽話題,對方都能接上,而且駕輕就熟,就好像兩人過去就經常聊天一般。
她不禁有些謹慎起來了,擔心對方是不是故意來接近自己的,可剛剛拘謹一點,又被對方下一句話逗笑,林珍意便想,罷了罷了,大不了等這頓飯吃完,找人去調查一下對方的背景,這餐飯就吃的随意一點吧。
第一道菜很快上了,是一道開胃涼菜,用芝麻油拌的野菜,曲安歌吃了兩口,突然拿出手機拍了張照,之後的每道菜也是如此,曲安歌都拿手機拍照,林珍意一時有些不滿,說:“吃飯還是要好好吃的,走神容易消化不良。”
曲安歌不好意思地抿嘴笑道:“我只是想拍下來給我老婆看。”
Advertisement
林珍意心裏的不滿頓時煙消雲散,她一生沒有婚嫁,其中有個原因就是對感情要求很高,總覺得這感情裏要是有一絲瑕疵,就沒有在一起的必要,曲安歌這副滿腦子對象的樣子,反而讓她覺得挺有趣的,便忍不住說:“下次我們和你妻子一起來吃。”
曲安歌道:“這怎麽好意思……”
林珍意故作不高興:“怎麽,還請不動你們了?”
曲安歌忙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候,許密開始在鍋裏炖排骨,得到了空閑,就走到客廳看譚臻臻修圖,在這時看見了曲安歌發來的照片,黑松露,紅魔蝦,象拔蚌阿拉斯加蟹腳,每道菜單拎出來價值都夠她們吃一個月,在加上精心搭配和精美擺盤,許密雖然沒吃過那麽貴的餐廳,卻對食物有一種本能般的敏銳度,她猜這餐廳基礎消費都要過萬。
她忍不住想,曲安歌在哪裏吃飯,又在和誰吃飯呢?明明是去試鏡,又為什麽會變成吃飯呢?而且,還是那麽貴的餐廳……
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又浮現在腦海之中,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對勁的那天是她發現在草稿箱裏有數不清的“你在幹什麽”的短信,但是一條都沒有發出去,整個晚上她看着手機陷入在仿佛溺水一般的窒息感與失重感之中,眼看着天色一點點亮起,靛藍淺藍,再到魚肚白,天亮了,她什麽都沒吃,卻跑到廁所嘔吐,胃和食道一起灼熱,大腦因為睡眠不足和神經衰弱脹痛,她捂住臉哭不出來,心髒卻發出尖利的哀鳴。
別人聽不見,但是她聽見了。
她覺得是自己的錯,因為她是如此無法離開曲安歌,她們雖然是戀人,但戀人本來就有可能分手,但她卻簡直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粘上就甩不開了,太惡心了,她自己都覺得惡心,曲安歌也一定覺得惡心吧,她無法控制地這樣想着,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迎來解脫。
如果不死,離開是唯一的辦法,那個晚上她已經破釜沉舟,可偏偏曲安歌又帶給她一絲希望。
但這是希望麽?還是遲早要沉沒的一根腐朽的浮木?
她臉色太差,譚臻臻很快就發現了,于是小心翼翼道:“密密,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麽?”
許密搖頭,但是摸了下額頭發現全是冷汗,于是勉強擠出一個笑說:“稍微有點胃痛。”
确實有些胃痛,或許是因為壓力過大,只是這胃痛和心痛比起來就不太明顯了,許密說:“你看着點火,我去房間休息一下。”
譚臻臻遲疑道:“是曲安歌麽,她惹你生氣了?”
許密面無表情擡眼看她,譚臻臻忙道:“我沒偷看你的信息,是它彈出來的時候我在鎖屏上瞟到了曲安歌的名字,別的什麽都沒看到!”
其實還看到了,好像是圖片,不過她可不敢說。
她舉手做發誓狀,看起來很緊張,許密露出一點笑容安撫她,說:“跟她無關,只是她不會回來吃飯了,不知道菜會不會做的太多。”
譚臻臻恍然大悟:“你是因為這個生氣了麽,我媽也是,要是我爸突然跟她說不回來吃飯,她肯定會生氣的。”
許密一愣,随即臉紅,道:“你在說什麽。”
譚臻臻笑道:“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吧,你們是情侶。”
許密有些尴尬地摩挲着胳膊,譚臻臻便又說:“而且我看得出來,你們還在鬧矛盾吧,其實相愛的話,兩人之間有誤解太可惜了,還是要早點說開啊。”
許密搖頭:“我們之間不存在誤解。”是實實在在的矛盾。
譚臻臻道:“雖然我們沒認識幾天,不過我可以保證我口風很嚴,你要是有什麽心事,都可以和我說。”
許密再次搖頭,心裏甚至有些厭煩起來,說不上來是在厭煩譚臻臻還是厭煩這些思緒,她站起來說:“真的有點胃疼,我去躺一下,你別走開,過一會兒水沸了就轉小火。”
譚臻臻就沒再說什麽,點了點頭。
許密進房間躺下,卻并睡不着,輾轉反側了半天,又出去了,對譚臻臻說:“你來教教我怎麽申請公衆號吧。”
她發現比起躺在床上,還是讓自己忙碌起來更能驅散心裏那如浪潮般的焦躁困頓。
于是這個下午效率奇高,許密申請好了公衆號,在上面發送了玉米排骨湯的詳細做法,配上每一步的照片和簡筆畫釋義,譚臻臻錄了個吃播視頻,但最後這個視頻沒發上去,因為打光不好,畫面漆黑,視頻并不給人有食欲的感覺,但是她幫許密修改校對了公衆號的內容,并做成了長圖片,發到了許密的微博上,這是許密第一次在微博上發長圖片,很快就得到一連串好評。
此時曲安歌已經在回家的路上,林珍意到底年紀大了,再加上先前中暑,身體不舒服,于是曲安歌拒絕了對方要把她送回家的好意,自己坐地鐵回來,不過因為今天是本周收盤日,曲安歌就先去了左青芫那裏一趟,左青芫現在已經服氣了,說:“按你說的操作的,全漲了,已經翻倍了。”
在她眼中曲安歌不可思議極了,又漂亮,又有着這樣驚人的前瞻性。
曲安歌笑得合不攏嘴,覺得這個好開始值得慶祝,翻了翻相冊,就把今天在餐廳吃的飯和早上發給許密的自拍發上了微博,并配文——【今天是個好日子呀】
她順便翻了翻私信,發現除了問她要聯系方式的,問她考不考慮簽約公司的,問她想不想找個經濟人的,還有一條,問她歌曲版權賣不賣的。
看到這條私信,曲安歌的笑容頓時虛了。
說起唱了《夢游記》的事,她現在是除了後悔沒別的了,她對天發誓,在唱這首歌之前,她完全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的歌,現在她就很擔心這歌人家歌手可能已經寫好了,跳出來錘她抄襲,或者寫了一半了,覺得自己做了無用功,不管是哪個情況,都讓她覺得無地自容。
這私信大概是來自一家音樂公司,她只好回——【不好意思不賣。】
看來大家都是有眼光的,知道這歌有火的潛質。
剩下私信她簡單浏覽了一下就不回了,想了想,給許密發了條微信,說——【我快到家了。】
許密沒回,曲安歌沒在意,覺得對方大概是在忙別的,出地鐵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小雨散去了夏日的暑氣,令夜風也不像前幾日那樣粘滞溫吞,曲安歌到家的時候淋了點小雨,整個人涼飕飕的,進了屋就喊:“密密,我回來啦~”
許密沒回她,倒是譚臻臻開門出來,一邊啃西瓜一邊上下瞧她,拄着拐杖,右腿綁着石膏。
曲安歌一愣,道:“你怎麽了?”
譚臻臻道:“摔了啊。”
曲安歌肅然起敬:“就這樣了你還要出來迎接我,我很感激。”
譚臻臻道:“沒辦法,我這人就是愛湊熱鬧。”
曲安歌問:“許密出去了麽?”
譚臻臻沖着曲安歌招了招手,曲安歌走近譚臻臻,聽見對方低聲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曲安歌呆了一下,才不滿地說,“你怎麽罵人啊。”
譚臻臻恨鐵不成鋼:“你在外面吃,不早點說,許密飯都做了一半了你才說,還發菜的照片過來,你是在挑釁吧?”
曲安歌聞言認真思索了一下,登時臉色大變,道:“那、那密密是什麽反應?”
譚臻臻“啧啧”兩聲,說:“我看她氣的夠嗆,反正門是鎖上了,我看你怎麽辦吧。”
曲安歌拿手抓住頭發,已然是悔恨萬分,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甚至願意選擇不去吃飯,她的第一想法是去買個禮物賠罪,但是想到上次買花的後果,她意識到送禮物對許密來說肯定是沒用的,她沉思,半晌道:“跪在門前賠罪有沒有用?”
譚臻臻還沒說話,身後的門被打開了,許密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她本來是鎖門了,但是聽見曲安歌和譚臻臻的對話,實在替曲安歌覺得丢臉,所以決定別的不說,先讓曲安歌別在外人面前繼續丢臉了。
曲安歌大喜過望,連忙進了房間,她帶上門,聽見許密說:“先去洗個澡吧。”
曲安歌乖乖去洗澡,期間一直思考着能讓許密不要生氣的辦法,她自己在心裏捋了下今天的事,也覺得自己缺心眼,所以首先就是要堅決表明,她并不是故意的。
這麽想着,她裹着浴巾出去,铿锵有力地開口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碰到了一個娛樂圈的老前輩,她說要請我吃飯,我覺得機會難得就去了。”
許密皺起眉,說:“吵死了,影響我看電視。”
曲安歌扭頭,看見電視果然開着,在放最近很火的歌唱類綜藝節目《天籁之音》,這節目後來每年都辦,是實實在在的常青樹綜藝。
曲安歌放低聲音:“娛樂圈的前輩,她五十多歲啦,我難道還拒絕她麽,多沒禮貌啊。”
許密聽到這些話,心裏松了口氣,但又忍不住懷疑,曲安歌會不會在騙自己,如此想着,走了個神,而曲安歌趁着她走神爬上床去,想要拉她的手,許密回過神來翻身躲開,但是手指已經觸碰到了曲安歌的肌膚,她忍不住摩挲指尖,感覺指尖滑膩一片,像是摸到了羊脂玉石,讓人忍不住想繼續摸下去。
為了防止自己繼續聯想,她皺起眉頭,道:“能不能好好穿一下衣服。”
曲安歌道:“我準備等到頭發幹了再換嘛……密密,那家餐廳做的東西太難吃了,完全沒有你做的好吃。”
聽到這話,許密冷哼道:“覺得不好吃你還在微博上發九張圖啊。”
曲安歌狡辯:“沒有九張啊,還有一張是我的自拍,那家店就是貴,要是你開家私房菜館,肯定比它好吃,密密做的菜簡直就是人間絕唱,話說今天的菜沒有剩下的麽?全被譚臻臻吃了?”
許密不說話,曲安歌又說:“我給你發照片,其實就是想說這家店不好吃的,真的。”
她觀察許密的神情,發現對方眼神似乎有些松動,連忙又靠過去,環住了對方的胳膊,許密頓時感覺到自己的胳膊似乎按壓到了什麽柔軟的物體,她臉上發燙,心裏也發燙,急忙用力把手抽出來,曲安歌不松,摩擦之下,曲安歌身上的浴巾被拉扯掉了,溫熱柔軟的肌膚緊緊貼在一起,像是有溫度的絲緞般包裹着她的胳膊,她大腦空白,只覺得渾身似乎都在一瞬間軟了,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熟悉的曲調。
舒緩悠長、靜谧安靜的調子用樸素的吉他音彈出,曲安歌都不鬧了,震驚地望向了電視。
電視裏有位她不認識的素人,正在彈唱《夢游記》。
許密皺眉,問:“這不是你那天唱的?”
曲安歌大腦都當機了,總感覺這事有點魔幻。
不過說到底,這魔幻是她帶來的,小小的蝴蝶扇動了翅膀,引起了遠在萬裏之外的風暴,她唱了一首現在不該出現的歌,以為當鴕鳥可以将這件事按下,沒想到事情往她完全不受控的方向去了。
這可是面向全國的,目前最火的歌唱類綜藝節目。
還有這人是誰啊,鑒于曲安歌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合理懷疑在上輩子對方在很前面就被淘汰了……還是說對方是曲安歌忘記了的這首歌的原創者?
曲安歌心情忐忑,什麽都忘了,還是許密先回過神,見曲安歌渾身赤|裸,連忙扯起毯子蓋在對方身上,雖然蓋上了,影像卻還留在腦海,像是女妖留下魔咒,她緊緊盯着屏幕轉移注意力,屏幕上的男歌手長相平平,但是嗓音深情,将歌曲像是詩歌一樣娓娓道來。
如今三個導師都已經按了“我喜歡”的按鍵,代表着這個歌手已經通過這一場了。
曲安歌沒說話,許密也沒說話,兩人安安靜靜聽完了這首歌,節目組标注這人的名字叫做曹之軒,音樂結束,他站起來鞠躬,觀衆和導師長久鼓掌,這一個過程在曲安歌眼中前所未有的漫長,叫她心都揪起來。
導師終于說話:“之軒,這是你的原創歌曲麽?”
曹之軒握緊話筒:“啊,不好意思,不是,是我一周前在網上聽到的,當時一聽到,我就決定換歌,我覺得我應該在這個舞臺上演唱這首歌曲。”
導師一愣,有些驚訝:“我沒聽過這歌。”
曹之軒道:“可能是因為老師不太上網,上周這首歌在網絡上火了,是個女生唱的,我先前也沒聽過,大約是她的原創。”
許密扭頭望向曲安歌,她最清楚不過,曲安歌從小到大就沒展現出過什麽音樂天分。
曲安歌幹笑:“我、我真的從朋友那聽來的,他比較低調。”
曲安歌頭一次意識到她真的太大意了,她是重生者,真該謹慎點。
許密“哦”了一聲,繼續看節目,但是她心裏産生了一點疑問,曲安歌現在也沒有插科打诨的心了,起來換上睡衣吹頭發,吹完頭發拿起手機,看見微博粉絲數沒刷新一次就上漲幾千,簡直像是出現了什麽代碼錯誤,紅點一點掉就又積累到99+,她幹脆屏蔽不管了,把手機扔到一邊,又望向許密。
托剛才那個插曲的福,許密看上去也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太生氣了,她躺到床上,一邊裝作玩手機一邊觀察許密的神情,微信上突然收到譚臻臻的消息,說——
【悄悄告訴你,冰箱裏我給你偷偷留了一碗許密做的湯,記得去喝。】
曲安歌大喜過望,回——【謝了姐妹有好東西絕不忘了你!】
她站起來往外走,開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看見許密擡頭困惑地看着她,微微歪着腦袋,似乎在疑惑她要去幹什麽,但是看見自己回頭,就連忙低下頭,裝作看書的樣子。
曲安歌在心裏尖叫,太可愛了!
而且,許密果然很關注自己,不理自己什麽的只是在鬧別扭而已。
她開燈走到客廳,打開冰箱,果然看見一只巴掌大的陶瓷湯碗,用保鮮膜蓋起來了,裏面有玉米排骨和枸杞,曲安歌拿出來,在微波爐裏熱了,放到桌子上,坐下後她拿勺子一攪,看見裏面除了玉米排骨還有土豆和西紅柿,聞起來沒有腥味,只有骨湯的鮮美和番茄的甜香,骨湯呈白色,嘗起來醇厚鮮香,滑過舌苔時簡直好像扒在舌頭上,回味都是鮮的,想來要是剛出鍋,味道只會更好。
她想到自己先前發的杏林亭的菜,哪有許密做的好,于是連忙回了房間,準備給這份夜宵拍個照。
她進了房間,看見許密低着頭看書,一副沒看見她的樣子,心裏不住竊喜,顯然許密根本就知道譚臻臻還留了一碗湯,所以對方也默認了,可以給自己留一碗。
想通這茬,她更感動了,忍不住開口:“密密,我愛你。”
許密捏着書頁的手指一緊,但面上沒什麽反應,只擡頭說:“半夜三更還吃東西啊,小心變胖。”她的心跳此時跳得飛快,因為曲安歌的那句“我愛你”。
她還擔心自己的臉會不會變紅,幸好曲安歌已經出去了,只留下一句“沒關系健康食品不會變胖的”。
曲安歌從各個角度對這一碗湯拍出了九張照片發了微博,配文字——【暖心夜宵】
這會兒她正在漲粉,這條微博飛快得到了許多評論,有人感嘆美女難道不會胖麽,有人則問這湯是誰做的,曲安歌翻着評論喝完了湯,正好刷到許密排骨湯菜譜的那條微博,立刻轉發了,衆人震驚,問——【不是吧不是吧,這是這個博主做的麽?】
曲安歌正想回複,許密突然開門出來,說:“把轉發删了。”
曲安歌一愣,問:“為什麽。”
許密沉默了片刻,才說:“在網上我……我暫時不想和你扯上關系。”
晴天霹靂!
曲安歌在這一刻突然短暫地體會到了許密當年的心情,原來是這種感覺麽,這種仿佛會被抛棄一般的感覺。
她的大腦像一團漿糊,都不能思考了,許密走過來,說:“而且我也不想卷到你們那個圈子裏去。”
曲安歌回過神來了:“哦哦,你的意思是,你不太喜歡娛樂圈是吧?”
許密點頭,說:“嗯,現在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上發東西,我覺得挺好的。”
曲安歌有點被說服,主要是她确實很擔心自己又惹許密不開心,猶豫間許密走上前來,拿起她的手機,把那條轉發給删了。
明明只是一條微博,卻好像是删了心尖的什麽東西,夏夜寂靜,空調外機聲轟鳴,從譚臻臻的房間裏突然傳來一聲爆笑,也不知道對方在看什麽東西。
曲安歌拉住許密,說:“密密,你……你不會離開我吧?”
許密仰頭看她,她敏銳的發現曲安歌有點不安。
真奇妙,她過去從來沒有在曲安歌身上發現過這種情感。
仔細想來也是如此,曲安歌從小生的漂亮,家庭幸福,成績不好不壞,是長輩眼中的寵兒,同學眼中的女神,她走到哪都被人簇擁着,被當做衆人的中心,長到現在,想來大約是沒有嘗過一點時間的心酸的——小時候考砸了被她媽打不算。
可是在娛樂圈裏呢?
許密想到貝甜。
那女孩才十八歲,已經成名,被高高在上地捧着,同樣漂亮精致,外表精美無暇,仿佛人偶娃娃一樣。
曲安歌在娛樂圈裏一定是碰了壁吧,這不是曲安歌的錯,而是這個圈子實在太難,難到令曲安歌居然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轉變。
對方甚至會不安了,那麽對方是否也能夠體會到自己感受到過的那些仿佛切膚般的疼痛呢?
想到這些,許密有種報複的快意,卻更多地感到心疼,她微微皺眉,擡手輕撫着曲安歌的臉,沒有說話,曲安歌沒有得到回應,難免緊張起來,張口欲言,許密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低聲道:“別在這裏争了,隔音很差的。”
手指上的馨香像是蛇一樣鑽進了鼻腔,勾起了內心早就蠢蠢欲動的欲|火,曲安歌抓開了許密的手指,緊緊環住許密的腰肢,将她拉進自己,低下頭來,火熱的吐息交纏在一起,唇齒相依,這是繼重生當天之後最長的一次接吻,讓空氣都粘滞起來,直到手機鈴聲響起。
曲安歌仿佛從睡夢中驚醒,好半天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
她瞥了眼屏幕,露出厭惡的神情,因為看見了周悅的名字。
許密趁此機會呼吸紊亂地後退,直接推開曲安歌跑回了房間,曲安歌無奈,只好接起電話,語氣就不太好,沉着聲問:“有事?”
周悅道:“那歌真是你寫的?”
曲安歌道:“你半夜三更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她語氣極沖,本來為自己手下藝人憑自己本事火了而興致沖沖的周悅頓時黑了臉,但想着曲安歌可能有後臺,強忍着不滿道:“只是關心一下你,你現在關注度很高,不要亂說話,還有,半夜三更還吃排骨湯?你不怕胖死你……”
曲安歌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就這些事的話那可以挂了,我要睡了。”
周悅道:“那你挂吧,如果不想要《明宮花》的入組合同的話。”
曲安歌沒想到這茬,噎了一下,道:“已經定了?那麽快。”
周悅道:“也不知道你走了什麽狗屎運,導演還挺看好你的,你住在哪,明天我把劇本和合同帶給你。”
曲安歌火了,又疑似有後臺,周悅不想兩人太僵,準備明天懷一下柔,吃一頓飯。
曲安歌不想周悅過來:“就放公司吧,我會去公司拿的,就這樣吧,我明天就去公司。”
這麽說完,她把電話挂了。
周悅聽見對面沒了聲響,氣得把手機扔到了沙發上,緩了好半天,他心裏覺得奇怪,給曾雪佳打了電話:“雪佳啊,嗯,是這樣的,《明宮花》的劇本和合同下來了,我準備給安歌呢,安歌不接電話,你跟我說一下她現在住在哪吧。”
曾雪佳驚喜道:“真的呀。”
她感同身受地感到高興,也不疑有他,就把地址給了周悅,周悅拿到地址,心裏就一陣納悶,這地址是一個老小區,不太像是大佬包養金絲雀會給金絲雀住的地方。
不過大佬有特殊癖好也是可能的。
他姑且記下了,次日一早,從家裏出發,前往曾雪佳給的地址,心想曲安歌假期向來睡到中午,自己這會兒去,肯定能把她堵在家裏。
但實際上此時曲安歌也從家裏出來了。
她昨天晚上再回房間,許密就側身閉眼一副睡覺的樣子,曲安歌覺得這八成是裝的,卻也沒有辦法,就只好也睡了。
早睡就會早起,更何況曲安歌的作息其實後來已經很規律了,第二天早起她做了點拉伸運動,又出去慢跑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在樓下給許密帶了豆漿油條做早飯,一進門她才看見許密打着哈欠從卧室出來,忍不住意有所指道:“昨天晚上不是睡得挺早麽?”
許密面無表情道:“你打呼,我睡不着。”
曲安歌大驚失色:“真的假的?”
許密笑而不語,曲安歌當然不打呼,但是只要自己說她打呼,還有誰能替她證明呢?
曲安歌因為這話果然大受打擊,一臉哀怨地出去了,出去之前說了她要去公司拿合同和劇本,許密昨天剛做了道大菜,贏得一致好評,今天更興致勃勃,昨天晚上閉着眼睛沒睡着,她就幹脆開始想出了豬排骨之外還有什麽骨頭,最後決定做個紅燒羊排。
于是曲安歌出門沒多久,她就也出門了,買各種香料花了點時間,回家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剛到樓下,就看見譚臻臻發來消息,說——【曲安歌的經紀人來了。】
許密挑眉,想到曲安歌每次提到經紀人的時候就沒什麽好臉色,便恨屋及烏地也讨厭起對方來,可是既然已經進門,譚臻臻也承認了曲安歌确實住在這,那也沒什麽辦法。
上樓進門,她看見了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正一臉嫌棄地坐在她們的沙發上。
對方應該是化了妝,但是外面太熱,房間裏又沒開空調,粉底就有些化了,在皮膚上變成了斑駁的白色痕跡,因為許密進門,對方扭頭望過來,看見許密,一臉厭煩道:“曲安歌還不回來麽?”
許密道:“你是來送劇本和合同的吧,你放在桌子上就好了,等曲安歌回來,我會和她說的。”
周悅的表情突然變得若有所思,上下掃視許密,道:“你是……”
他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不過許密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麽,周悅也覺得不用在多說什麽,從曲安歌告訴他對方其實有女朋友開始,周悅就想過這女朋友會是什麽樣一個人,他覺得曲安歌這樣跳脫的性子,估計得要個沉穩的來配,今日一見,果真沉穩,沉穩得都快變成陰沉了。
但是人長得挺漂亮。
他這樣想着,眼珠子一轉,突然覺出不對勁來。
等一會,曲安歌現在和女朋友同居着,那她的後臺是誰?
自己不會是……被唬住了吧?
再看看這居住環境,就更不像是“金絲雀”了,周悅憋着一團火問:“你們這住幾個人啊?”
許密見他不走,懶得和他說話,譚臻臻好脾氣地搭了話,說:“四個人呢,這不是三個房間麽。”
周悅道:“我還以為曲安歌是翅膀硬了,怎麽還住那麽寒碜的地方?”
譚臻臻也不高興了:“怎麽就寒碜了,都是憑自己本事堂堂正正做人,憑什麽被你這麽說。”
“哈,堂堂正正……”周悅諷刺一笑,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來,掃視周圍道,“曲安歌不錯,挺能吃苦,不過再怎麽能吃苦,大夏天能開個空調不?”他心裏火冒三丈,說話忍不住陰陽怪氣。
譚臻臻懶得理他,進廚房幫許密拍照去了,周悅看見這一幕,又問:“拍照幹嘛,不會還要記錄一下吧,也不容易,一個瘸子。”
譚臻臻回頭瞪他,又轉過頭低聲抱怨道:“這誰啊,曲安歌的經紀人怎麽這樣,簡直有病……啊真的好熱,雖然很想開空調,又不想便宜他。”
許密把羊排從袋子裏拿出來,她要的最新鮮的羊排,剛切下來,還帶着鮮血,稍微有點凝固了,她在水龍頭下面沖了一下,想到鍋不夠大,沖完放到案板上,準備切成小段。
菜刀剁了兩下,周悅的聲音又想起來了:“吵死了,你們的鄰居不會嫌你們擾民麽?這大白天的。”
譚臻臻不服氣道:“都十點了,切個菜不是很正常?”
太吵了,明明做菜是開心的事,為什麽今天讓人煩躁,許密額角微微跳動,擡手再次剁下時就沒找對位置,“咚”一聲響,血肉帶着碎骨濺起來,落在她臉上。
聲音太大,譚臻臻和周悅一時都被吓到了,沒有說話,過了三秒,周悅準備說話的時候,許密轉過身來。
對方微微皺着眉頭,因為皮膚像白紙一樣蒼白,顯得眉眼更黑更顯眼,但是那漆黑的眼眸裏看不出什麽情感,就好像是一潭平靜的深井,井水是這樣的,它雖然是活水,看着卻像是一潭死水。
那過分蒼白的面孔上此時帶着星星點點的血跡,穿一件奶黃色的圍裙,上面血跡更多,有新鮮的,有幹涸的,斑駁一片,右手拎着一把巨大的剁骨刀,上面有蜿蜒的新鮮血跡。
周悅想要出口的話頓時咽下去了,因為他的腦海一時之間是一片空白。
許密輕聲開口:“不好意思,把你們吓到了,我沒找好角度,拆骨頭是這樣的,找好角度,特別好切,沒找好角度,就容易一片狼藉……”
她停頓,又說:“所有骨頭應該都是這樣的吧……”
聲音輕飄飄的,仿佛在感慨什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