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嗷
九曜神殿，香火鼎盛。
神殿正中供奉着“犼”的金身像——體型巨大、尖牙利爪、鷙猛異常。
祭司身穿繡金大褂，虔誠而莊嚴地焚香祈禱。
神殿穹頂由明轉暗，一張星軌圖映入眼簾。
穹頂繁星閃耀，原本暗淡的計都和羅睺星位重新亮起，晦暗的星軌仿佛活了過來。
與此同時，神殿中央的法陣中紅芒驟亮，紅色的光團越來越明亮，最終，凝聚成一只身披橘紅火焰的毛絨球。
毛絨球仰躺在法陣中央，小肚皮鼓起，顫顫巍巍。
須臾，毛絨球像吹氣球一樣長大，變成一只渾身橘紅火焰的猛獸，身形逐漸清晰。
猛獸毛發茂盛，雖然體型與神殿中央供奉的神獸金身小一點，但是很相似。
四周的神職人員屏住呼吸，牙齒顫抖，雙目緊緊盯着法陣中心，視線一錯不錯。
“犼，是犼，神獸犼終于出現了！！！”神職人員感動得淚流滿面，眼中的喜悅飛瀉而出。
一部分修行淺薄者激動得跌坐在地。
歷時十年的召喚計劃，終于成功了！
作為北星域的守護神，有神獸“犼”守護的星球，惡霸幻獸不敢輕易踏足，侵略者不敢貿然來犯，可數百年前，神獸忽然消失，幻獸不時騷擾，星盜日益猖獗。
可以這麽說，北星域無時無刻都在期盼神獸的回歸。
看到陣法中召喚成功的神獸，在場的神職人員也激動得手舞足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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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光明，永不改變的信仰……”
“拯救蒼生的神明啊……”
“神祇降臨啦！！”
羅羊被這一陣聒噪的聲音吵醒，他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眯起眼睛，看着圍觀自己的兩腳獸又哭又笑。
？！
兩腳獸終于發瘋了！
羅羊是一只貓妖，男孩兒。
在平均年齡幾千歲的貓妖中，十七歲還不能化形的他還是只名副其實的小幼崽。
他低頭看了下雙爪，發現爪子變得鋒利無比，身上的毛發厚重蓬松，渾身燃着橘紅色的火焰。
結合這群兩腳獸的表情，不難想象他此刻是多麽威風凜凜。
羅羊是只短腿長毛貓，幼崽的他體型迷你，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後成為一只大猛獸。
貓薄荷嗑多了？！
還是美夢成真了？！
他“嗷嗚”大叫幾聲——
“安靜一點，你們把人家肚子都吵餓了！”
像是受了更大的刺激，圍觀的兩腳獸沒有安靜下來，反而心情洶湧澎湃，激動得大聲哭起來——
“犼好像說話了！！他的聲音太具有威懾力了，一定會讓幻獸聞風喪膽！！”
“他說的什麽，快把犼語言研究專家叫過來！”
“他好像在看我！！！”
“不虧是神獸，太威猛啦！！！”
“快，元帥呢，快過來……”
羅羊氣急，挺起胸脯，身後的尾巴搖起來，睜着迷糊地打量着圍觀的兩腳獸。
看裝潢，這裏好像是寺廟，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個圖案複雜的圓圈裏。
兩腳獸穿着統一的大褂，頭上沒有頭發，脖子上戴着珠串，和他以前在電視上見過的僧人很像。
而當中有個男人，身穿墨綠軍服的男人，猶如雞群鶴立般站在中央，身上散發出的上位者氣質讓人無法忽略。
雖然看不清楚男人的樣貌，但是直覺告訴他，那個男人應該長得很好看。
他喜歡長得好看的兩腳獸。
“你，來當我的仆人吧！”羅羊高興地擡爪一指，一縷金色的光芒從指間飛洩而出射向軍服的男人。
“獻上你的小魚幹，嗷嗚——”
金芒瞬間沒入男人的身體，他拿起身邊的貢品，擡腳走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快了……
羅羊馬上就能看到他長什麽樣了，馬上就能吃到小魚幹了。
他喜滋滋地張開嘴巴。
……
眼見男人快走到他面前，他身子一哆嗦，被冷醒了——
他依舊躺在一堆幹枯的谷草上。
茫然地看着天，伸手薅了薅垂在頭上的兔耳朵。
自從穿越，羅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夢見剛才那個場景了——
在夢裏，他變成了一只大猛獸，渾厚的嗓音霸氣側漏，一堆兩腳獸在跪地拜祭他。
雖然只是一場夢，醒來還是很觸動，夢境真實得好似曾經發生過一樣。
他很快搞清楚自己的狀況——他穿越到了星際時代，宇宙中生活着上億種族，某些星球上部分動物覺醒了異能，智力提升，能與人和平共處。
像他這樣的萌界至尊，也得靠自己勤勞的雙手，自力更生。
說白了，他要像兩腳獸一樣早出晚歸打工，自己養自己。
幼崽即将變身成為打工崽！
幼崽打工不是違法的麽？！
就很氣。
穿越後，這間屋頂好幾個大洞透風又漏雪的破棚屋是他的家，一堆幹枯稻草是他的床。
家中很窮，窮得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吃飽還是領低保那種。
他仰起頭，一團雪從破洞朝漏下來。
“嗷嗷——”
他對着空氣咬了兩口，将雪花吞了。
現在這個情況，窮得只能吃冰。
身後的一簇毛尾巴左右晃動，抖落屁股上的雪花。
他站在一塊破破爛爛，勉強能照出人形的鏡子面前。
鏡子裏出現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小男孩，小男孩兒五官精致漂亮，像是大戶人家年畫上的雪娃娃。
如果沒有頭上耷拉着的毛耳朵，俨然一個富貴人家的人類幼崽。
毛耳朵比兔耳朵短一點，又比一般的貓耳朵長，兩只耳朵支棱起來，拍拍頭頂，掃掉了頭頂的積雪。
冷風灌進屋，吹得耳朵上的長毛東搖西擺，隐約能看到裏面粉色的肉。
羅羊搓了搓被雪凍紅的臉蛋，舔舔嘴唇，對着屋頂上的破洞嗷嗷大叫：“好想吃大肉——肉——肉——”
“還想吃草莓冰淇淋——淋——淋——”
屋頂破洞自帶dey音效。
他跳起來往前一翻，變成一只毛茸茸的白團子。
白毛團子挺起小胸脯，仰天長嘯一聲，“嗷~~~”
伸個懶腰。
嗓音軟糯奶油。
他搖搖兔耳朵，使出渾身解數又連打了兩個呵欠。
“嗷嗷啊~~~~”
“嗷嗚嗚~~~~”
松軟香甜、柔弱可口。
甜美得能擠出汁。
霸氣側漏、震懾八方的雄霸嗓音注定與他無緣！
不過他已經接受了，畢竟那樣的聲音，更像是夢裏才有的。
唉，以前雖然是幼崽，但好歹是只貓，屬于肉食動物，現在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只兔子，食草動物，地位愈發下降了。
別嘆氣了，肚子都餓扁了，去領低保吧。
羅羊打開光腦，找到福利社的官網，預約了一瓶營養液，然後輕車熟路朝福利社走去。
……
“發什麽呆呢？！”朵利從箱子裏拿出一瓶快過期的營養液。
朵利是福利協會的員工，今天她輪值，負責給低保人員發救濟糧。
福利社的員工都不喜歡這份工作。
來領救濟糧的幾乎是弱獸，弱獸社會地位低下，又笨又懶。
在朵利眼裏，弱獸大多不愛幹淨，力氣小，幹啥啥不會，吃啥啥沒夠，盡想着不勞而獲，而且非常不懂禮貌，毛上經常沾着大便、身上有異味。
“蟹蟹。”羅羊擡起頭，捧着一雙肥嘟嘟的小手伸到對方面前。
朵利把營養液遞出去，眼前一亮。
面前的這個弱獸，好像有點不一樣。
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穿着雖然樸素，但是很幹淨。
他的眼睛清澈透亮，眼神裏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懵懂天真。
嘴角旁一顆若隐若現的小梨渦，帶來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親近感。
尤其是頭上那對兔耳朵，毛茸茸、粉嫩嫩的，摸上去肯定柔軟順滑。
第一次看到這麽……不一樣的弱獸幼崽。
朵利往後瞄了一眼。
天啊，他竟然還有可愛的毛尾巴。
羅羊伸出手，沒有拿到營養液，他看向朵利，一下子發現她眼裏的渴望。
這種癡迷呆滞的眼神，他以前經常在兩腳獸仆人眼裏看到。
想吸。
想rua。
想把他帶回家。
羅羊：“！！”
意外的驚喜！
這位兩腳獸，寧缺主子嗎？
想對一只毛茸茸進行愛的供養嗎？！
羅羊回想以前和兩腳獸仆人的相處日常，露出小虎牙，對着朵利來了一個歪頭殺。
朵利驚呼一聲，手中的營養液掉到了地上。
她雙手捂住狂跳的胸口，眼裏閃爍着小星星。
羅羊低頭暗笑，果然，這只兩腳獸被他迷住了。
朵利沒有立刻給他營養液，而是讓他在旁邊等一等。
羅羊乖巧地坐在板凳上，看着朵利繼續分發營養液。
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兩只兔耳朵來回有韻律地晃動。
他以前是只短腿兒拿破侖貓，現在這俱身體的原型毛茸茸一團，雖然是食草動物，但是，非常可愛！
不管是什麽，萌就夠了！
雖然沒有以前那麽威風凜凜，但他有足夠的信心，能讓朵利為他神魂颠倒。
好不容易找到的新鮮仆人，他這次一定會好好珍惜。
半小時後，朵利結束工作，将剩餘的小半箱營養液全部給了羅羊，然後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別。
在泰格星，将喜歡的動物帶走，那是拐賣人.口，摸他的耳朵，是猥.亵兒童。
即使很喜歡羅羊，朵利也只能遠遠地看看，投喂一點營養液，不敢有過界的行為。
“？！”
就這？！
你确定不要這樣一個毛絨絨的主子？！
人家都歪頭殺了！
頭上的兔耳朵瞬間耷拉下來，垂在臉頰兩邊。
他撈起一瓶營養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擰開瓶蓋，咕嚕咕嚕一口氣幹了。
醉死算了！
這種乳白色的營養液，口感像是液化的牆壁。
喝完後，他打了一個乳膠漆味的飽嗝。
“嗝~~~”粉嫩的小舌頭露出來，在嘴裏顫動。
還有三天，就是他十八歲的生日，成年之後，他就不能領低保了。
他的人形，一看就是人類小孩，撐死也就六歲。
明明還是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幼崽，身份證明上卻寫着即将十八歲，還不能領救濟糧。
真的很！過！分！
羅羊把箱子裏面的營養液拿出來，放到包包裏面，又把喝完的營養液瓶瓶放進一個編制口袋裏面，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十個瓶子能賣一星幣，撿上……個、十、百、千、萬，”掰着指頭想了想，“撿上一萬個，就能吃肉了。”
至于一只食草動物為什麽想吃肉，羅羊認為這是深藏在他靈魂裏的執念。
就算他變成一棵草，他也要吃肉！
這種營養液瓶瓶，相當于古地球上的飲料瓶，能當破爛賣。餐廳的雞腿兒一百星幣一只，他都調查清楚了。
這三個月內，他能用簡單的日常用語對話，也在努力模仿人的行為準則。
通過自學，他學會了基礎算術。
每天撿十個，一個月撿三百個，一年撿三千六百五十個。
撿一萬個需要……三年。
三年？！
撿三年才能吃肉？！
這是什麽人間慘劇？！
羅羊皺皺小鼻子，伸出小肥手搓了搓小臉。
現在當務之急，是找一份工作。
這個社會對弱小無助又可憐的貓穿者，太不友好了！
泰格星實力為尊，像他這樣的弱獸，地位低下、工作難找、日子難過。
不說了，已經在哭了。
…………
離開福利機構，羅羊回家。
他的家在人跡稀少的下城區，是出了名的貧民窟。
屋裏什麽值錢的家具也沒有，窮得都被小偷拉進了黑名單。
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羅羊站在門口，聞到一股陌生的氣味。
羅羊的聽覺和嗅覺非常靈敏，很輕易嗅到昏暗潮濕的角落飄來的一絲淡淡的木質檀香味。
有人在房間裏。
“嗚呼！”羅羊吓得一驚，立刻變成原形——一坨大型毛線球，戰戰兢兢縮成一團。
他都窮得驚動黨中央了，還有壞人來搞事？！
他現在變成了一只兔子，他不要被吓死！
藏在屋裏的人沒有任何動靜，他保持原形在地上趴了一會兒，感受到對方不正常的呼吸聲。
羅羊把臉盆扣到腦袋上當頭盔，兩只小短手把住臉盆邊沿防止掉落，慢慢悠悠往裏挪。
屋內昏暗，有人靠着牆壁斜躺在地上。
那人全身籠罩在一股濃郁的黑霧中，對于羅羊的靠近全無知覺。
對方身上的黑霧看起來很恐怖，不停地動，越來越濃。
羅羊卻從中聞到一股久違的香氣。
是食物的味道。
他咽了咽口水，睜大眼睛，伏低身體，躲在一旁暗中觀察。
他是天生的捕獵者，蜥蜴、松鼠、螳螂、倉鼠……全都逃不脫他的掌爪。
那團黑霧裏藏着獵物。
感受到羅羊的接近，黑霧向四周擴散，觸手般的黑絲肆無忌憚地蔓延。
快碰到羅羊的時候，那團黑霧“嗖”得一聲往回縮，發出觸電般的火花聲。
羅羊興奮起來，尾巴尖輕輕抖動，身體往後移調整重心，閃電般射将出去。
小虎牙精準地咬在黑霧的後頸上，一雙毛爪子壓在對方身體上。
“哇爪——”獵物發出慘烈的尖叫聲。
羅羊被凄烈的慘叫吓得一個屁股蹲蹲坐在地，爪子松懈，黑霧收緊成一團，火燒屁股般蹿上天，從屋頂漏洞跑了。
到嘴的肉飛了。
氣死QAQ。
巨大的毛線團在空中翻滾一圈，重新變成小朋友的樣子。
他抱着小胳膊，警惕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等了約莫半個小時，發現對方不是在裝死，他才慢慢悠悠挪了過去。
羅羊第一次見到五官如此深邃的男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地上的男人眉頭緊鎖，牙關咬緊，更加突顯出冷硬的下颌線條。
因為黑霧離去，顫抖的身軀逐漸平靜下來。
看清他的臉之後，羅羊的視線轉移到他的穿着上。
一套深色的軍服。
衣褲的質量上乘，價值不菲，手腕上的光腦是剛上市的限量版，價值上萬星幣，肩上的軍章看起來很高級。
這是一個有錢人。
他剛剛從邪惡的生物手裏救下了一個有錢人。
口糧逃跑的沮喪瞬間消失不見。
腦海中全是仙鶴報恩、田螺姑娘的故事。
羅羊蹲在地上，湊到男人耳邊，小聲說道，“我救了你，你要報恩哦。”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最喜歡吃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