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Retrace A Lost Ra/ven~墜落的
有了十年空白的西莉亞?貝薩流士終究只有十五歲,而非二十五歲。
十五歲的少女和二十五歲的女子。
此時沒有分毫力量扭轉命運與時間的,是十五歲的少女。對于自己的能力過于自信,對于世間的險惡窺見一角就以為是全部,然後又以為自己足夠漠視人間。
她全身戰栗,卻拼命逼迫自己筆挺地站立,将先前還說着“根本不在乎”的小男孩小心翼翼護在身後。對于留在那個孩子心頭上的創傷,她當然一清二楚;對于究竟誰才是罪魁禍首,她也再明白不過。
但她更加懂得,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這一說。
後悔這種感情,除了徒增心理壓力、負罪感,毫無意義。
就像無聲的詛咒,日日夜夜提醒着你,那曾經犯下的過錯,無聲無息地糾纏一生。
那更是表明自己軟弱的一個詞彙,無法逃避,只有接受。
西莉亞盡力擠出一個幹巴巴的笑臉,死命地壓下朝那張笑得礙眼的臉上揮拳的暴力沖動,“有勞了。我相信潘多拉的人會樂意聽你如何給出恰如其分的解釋,為什麽在确定威廉姆?威斯特沒有傷害他人的傾向時選擇了這種解決方法。現在,請先允許我帶這個孩子離開,我想奧茲和基爾應該還在等我。”
“果然,你和我一樣,無時無刻将兄長放在第一位。”文森特?奈特雷伊還是微笑着,語氣裏透露出些許可惜的意味,“太遺憾了,我本來以為可以很好地合作,不過看你現在的表現,似乎……”
誰會要和你合作啊??!!
她還沒有抽風到這種地步!!
雖然對方話沒有說完整,但西莉亞輕而易舉地猜出了那很有技巧性的尾音裏的意義,當即扭過腦袋以掩飾抽搐的嘴角,同時将小男孩的身子一百八十度的一轉,“向前走,不許回頭看。”
她半強迫地推着菲利普前行,在最後要離開聽覺可及範圍前停下腳步。
“文森特?奈特雷伊,你将來注定要為這次的行徑付出代價。”
過去不曾有過的陰冷在少女清亮的聲線裏蟄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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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長發在半空劃出一道精致的弧度。
西莉亞? 貝薩流士将後背挺得筆直,除了堅強之外,更多的是倔強地告訴自己不能倒下的自我催眠性質的信息。她護着剛剛在眼前失去唯一的家人的小男孩,闊步離開了小鎮的一角,任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寒氣逐漸彌漫全身。
基爾巴特近乎是惶恐地看到面色蒼白到透明的西莉亞冷着面孔将雙眼無神的小男孩塞進馬車,然後再自己鑽了進來。
那雙與奧茲相同的祖母綠的眸子裏跳躍着冰冷的火焰,足以覆滅一切溫暖,“先把我們送到蘭茲華斯家的宅邸,然後讓馬夫回到這裏接你弟弟。”
“哎?可——”
西莉亞一個擡眼,比寒冬的凜冽呼嘯之風更加尖銳的目光讓基爾巴特直接将話語如數吞回肚子裏。
貝薩流士家的長女以最優雅的姿勢端坐在馬車車廂裏柔軟的坐墊上,金色的劉海遮蓋下,除了她自己,只有身為她雙胞胎兄長的奧茲才有可能揣測到她現在的表情和翻騰的心境。纖細的五指張開,再緩緩收緊,仿佛想要借此确認自己存活于世,還有資格去追求、去擁有。
而可以回答基爾巴特疑問的唯一人選則拍拍坐在自己身邊的小男孩的腦袋,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然後用一個緊緊的擁抱代替了所有的話語。
兩個人的面孔上都沒有淚水。
可瞬間,基爾巴特和愛麗絲忽然産生了一種錯覺。不論是西莉亞,還是奧茲,現在應該是淚流滿面,似乎要将所有的不甘悲傷憤怒不平統統發洩。
但事實是,貝薩流士家的長子和長女沒有選擇落淚。
明明流淚是最符合他們年齡的舉動。
一路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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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茲大人,這到底是……?”穿着睡衣從宅邸裏匆忙跑出來的夏羅?蘭茲華斯看到狼狽的一行人難得瞠目結舌地呆立原地。
“聯系奈特雷伊公爵,這裏有一位需要被收養的孩子。”西莉亞在基爾巴特開口前一把将菲利普推到門口,直截了當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她揮手擋住了奧茲的請求神色和基爾巴特的欲言又止,也将自己一閃而過的憐憫和同情全部埋葬。
基爾巴特看出了西莉亞的堅決,無奈将菲利普帶下馬車,交給了神色驚疑不定的夏羅?蘭茲華斯,從眼角擔憂地瞄向臉色都不好看的雙胞胎。奧茲沒有任何表現,呆呆地跟随幹脆利落跳下車的愛麗絲走到宅邸大門前,像游魂般随指示“飄”向休息的房間。
“那麽,就讓車夫去接你弟弟過來好了。”西莉亞在擡腳跨上一級臺階後忽然轉身對基爾巴特說道,“我想,情形會演變得非常有意思的。比如,現在正在潘多拉工作,得知文森特?奈特雷伊到來的某一位人士的反應和猜測。”
她掃了眼剛剛對下人吩咐去聯系奈特雷伊公爵的夏羅?蘭茲華斯的身影,唇畔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我很期待他們的表現。”
“……西莉亞大人真是愛開玩笑。”夏羅?蘭茲華斯勉強平靜給予了回答,然後毫不猶豫地拖上詫異到快要石化的基爾巴特沖向會客廳的方向。
西莉亞則慢吞吞地踩着步伐,挪到奧茲和愛麗絲休息的房間,一腳踢開門後看也不看兩人的表情就自己趴到柔軟的雙人床上,随意将鞋子踢飛,濕透的外衣甩到地上,整個人鑽到被窩裏去後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她把頭稍微挪動位置以便調整好最舒服的位置,再拉緊被子的角角落落,将自己包成标準的蠶蛹。接下來,就是等某只蝸牛來敘述十年間的故事了。
這麽想着,西莉亞感到被雨水淋濕而冰冷的身體逐漸溫暖起來,然後睡意漸漸湧上來。
是太累了吧……
她對自己苦笑。
為什麽會難過呢?為什麽會憎恨呢?為什麽,會後悔呢?
明明告訴自己那個孩子對自己無關緊要的。明明告訴自己只要奧茲平安無事就足夠了。明明告訴自己不論文森特?奈特雷伊做出怎樣的決定,只要不涉及奧茲就無所謂的。
但是,為什麽……
“我們都懂得那份孤獨背後的含義。”
奧茲的話語靜靜傳來,帶着有些嘶啞的聽覺感受和隐約的安撫意味。
西莉亞唇邊的苦笑定格。
啊,她明白。
所以她才更加無法原諒如此懦弱的自己。
她以為可以靠自己的意志來逆轉命運的走勢,可實際上,還是被命運牽制着,朝着預定的軌道前進。
“抱歉,奧茲。”西莉亞悶悶地開口,小心翼翼地将金黃色的腦袋從被窩裏彈出來,祖母綠的眸子裏淚光隐隐閃爍,“我會向你一一解釋的。我從以前就開始涉及的層面,我負責的工作,我接觸到的人們,我所了解的事實。還有——”
她垂下眼簾,将已經湧上眼眶的溫熱逼回,“——的決意。”
親手将骨肉墜入那永不見天日的黑暗牢籠的父親。
親口告訴她根本不需要那個兒子的父親。
親自将她最真切的懇求無情抛棄的父親。
每次仰望夜晚的星空,她只會感到刺骨的冰寒。那份遙遠的星光無法帶給她些許溫暖,連微弱的希望也沒有。
“如果,奧茲希望知曉全部的真相……”西莉亞并未将話全部說完。她很容易從奧茲幅度極小的一個動作中就讀出雙胞胎兄長的意思,也合上嘴,任沉重感彌漫心頭。
愛麗絲當然不懂得,她一貫地嚣張地開口,“喂,為什麽不說下去了?”
基爾巴特剛剛推門進來就聽到了黑兔子愛麗絲的追問,眉頭緊皺,“笨兔子!你在說什麽!”
“基爾,做好心理準備了?”西莉亞懶洋洋地打斷了基爾巴特繼續追問的打算,繼續将自己裹成蠶繭樣子,無視奧茲朝自己這裏投來的“收斂點”的眼神。
“……”基爾巴特拉過一把椅子用力坐下,掏出一支香煙,熟練地點上火,自顧自在那裏吞雲吐霧,視線不停地躲避着雙胞胎。
西莉亞秀氣的眉毛朝上一挑,順手就扔了個枕頭過去,“碰”地正中某個心事重重的侍從的面孔。對上基爾巴特有些惱怒的雙眼,她将裹得很緊的被子松開些,眼神猛然間冰冷,卻只有基爾巴特才能看到那雙翡翠色的瞳仁裏不加掩飾的警告和催促。
她的确也很重視基爾巴特,但是,如果他會成為拖累自己和奧茲的人的話……
“基爾,我說過了,不要再當縮頭烏龜。”緩緩站起身子,雖然用被子裹住全身,西莉亞的一舉一動卻依舊充滿了優雅和莊重感,透徹的翡翠眸子中是古老家族後代才會有的沉着與凝重壓迫。金黃色的長發幾縷散落在外,為少女增添了些許柔美的氣息,與她渾身上下的冷凝交融,交織成一幅動人心弦的畫面。
奧茲愣怔地注視着陌生的雙胞胎妹妹,暫時忘卻了方才的哀傷與茫然。
碧綠色的汪洋裏清晰地勾勒出雙生妹妹姣好面龐的輪廓,最後停留在那雙與他相仿的眸子上。
何時開始,自己的雙胞胎妹妹已經長大,一颦一笑都是少女的美好。
卻亦不失淩駕于人上的大氣和傲然。
不是沒有自豪,但他感到的更多的,是自責和愧疚。
兩人分明歲數相同,他時常無憂無慮地捉弄基爾,陪同艾達讀書玩耍,然後埋首于無人稱贊的學習中。而西莉亞必須離開家,出入各種正式場合,涉及那些成人的灰色世界,學會繁瑣的禮儀和戴上微笑的面具,偶爾回到家中稍作休息時也是一臉倦容,卻依舊用明媚的笑臉來面對他和艾達。
奧茲用力眨了下眼睛,讓自己的視線掉轉向有點被西莉亞的氣勢給震懾住的基爾巴特,半調解半自嘲地出聲打破沉默:“不要傻站在那裏,基爾。想要說什麽呢,對我和西莉亞?”
“……我來告訴你們,我為什麽會選擇被奈特雷伊家收養的前後緣由。”
西莉亞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我以為你會一直保持沉默,看來基爾你偶爾還是有腦筋的。不過眼下的時機,你不覺得太微妙了點?”
基爾巴特有點迷惑地望向露出挫敗神情的奧茲,那幅迷蒙的樣子讓西莉亞不禁扼腕:為啥自家侍從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有這種憂郁氣質的青年表情呢?出去面對那麽多大小姐的時候來轉移旁人對她和奧茲的注意力該有多好!
唯一猜測到西莉亞那幅苦瓜臉的原因的人悄悄擦去額頭并不存在的冷汗,試圖轉變有些古怪的氣氛,“啊哈哈,這樣啊基爾。那我們就洗耳恭聽了。西莉亞……嗯咳,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舉止……你現在這個樣子……”
奧茲最後還是閉上了嘴,轉而用“我很期待”的眼神看向侍從。畢竟某位的眼神此刻因為被有點惹毛而變得異常淩厲,直視過久實在是種折磨。
“事情要從你們兩人從成人儀式上消失的時候講起……”基爾巴特難得讀懂了奧茲的視線含義,慢悠悠地開始敘述這段有點顯得遙遠卻依舊觸目驚心的往事,方才激烈的心境随着他自己的話語而逐漸平複。
西莉亞在侍從講到他成為奈特雷伊家的養子後無意中從眼角瞄到頭一點一點明顯已經睡着的黑兔子愛麗絲,還有背部是黑兔子一只腳但也熟睡着的雙胞胎兄長,再看看還沉浸在自己回憶中的基爾巴特,深深嘆息後一個翻身從床上輕巧地跳落到地面。赤|裸的腳掌碰到柔軟的地毯上,多多少少還是感到了透過這一層毛皮的地板的冰涼,她略略皺眉,擡手将幾縷金黃的發絲撩到耳後,一個轉頭,翡翠色的眼眸裏溫柔與懷念一閃而過,再次望向房門時回複為平靜無波。
“奧斯卡叔叔嗎……看來,情報已經到來。”
少女的喃喃自語并未傳達到基爾巴特的耳中。那整整十年在失望與希望之間掙紮的回憶,讓他也不由忘卻了現今。
雙手沾染鮮血,只為取回過去的那段美好時光和微笑着向他伸出手的笑顏。
“對不起,基爾。”西莉亞勉強自己不去吐露心底最深的秘密,“我和奧茲是不一樣的啊……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那可能是永恒深淵的将來……”
在房間外,奧斯卡?貝薩流士将一大疊資料交到了紮古席斯?布雷克的手中,“喏,這是奧茲他們在黑兔子記憶裏看到的場景的情報。似乎是一百年前貝薩流士家的花園,但在與巴斯卡比魯的交鋒中被摧毀了。”
“噢,又是一百年前啊。”紮古席斯?布雷克露出頗有興致的表情,将資料收好後看向有點疲倦的奧斯卡?貝薩流士,“奧斯卡大人,難得前來就不去看看他們嗎?十年後的重逢,很令人感動才對。”
奧斯卡?貝薩流士稍微聳肩,“哈,看樣子他們應該很累了,今晚還是——”
“奧斯卡叔叔打算溜走?”西莉亞推開房門,直接打斷叔叔的說辭。
“啊哈哈,西莉亞……奧茲不是睡着了,你怎麽還——”
“不要把那個時常莫名其妙熱血的傻瓜哥哥和我相提并論,奧斯卡叔叔。”西莉亞不愉快地擰起眉頭,但還是相應地降低了音量,“你需要對他進行成人教育才行。像今天這種足以讓我犯心髒病的事情讓他以後少做,又不是次次恰好有人來幫助他脫離困境。”
紮古席斯?布雷克詭異地一笑,“看起來這次奧茲君的舉動徹底惹惱你了呢,西莉亞大人。那麽,文森特大人的行動,是否可以如是告訴我呢?”
西莉亞淡淡地望向紮古席斯?布雷克的嬉皮笑臉,唇畔揚起微笑的弧度,卻讓這個男子猛然間大步後退。
“紮古席斯?布雷克,關于黑鴉的墜落,我還有很多很多事情需要請教你呢。別讓我太失望啊。”她輕盈的身影與紮古席斯?布雷克擦身而過,最後低不可聞的稱呼令男子的面色鐵青。
“紅眼的亡靈,凱賓?萊格奈德。”
猛地扭頭看去,就只能看到活潑的少女拉住叔父的手臂,歡聲笑語地朝前走去。黃金的發絲即使在昏暗的燭光下也熠熠發光,碧綠的雙眸澄淨中跳躍着生命的光芒。
男子在某個瞬間捕捉到少女嘴角一轉即逝的一抹冰冷的擒着嘲諷的弧度。
続く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看到标題被口口了……見了鬼的,特麽要河蟹能不能別只抓敏感詞的組合,好好看看前後啊!原來意思很正常的都被迫看出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