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Retrace The Pool of Tears

雙腳仿佛被釘在原地,西莉亞喉頭收緊,望着眼前依舊清澈幹淨的埃利奧特,回想起十一年前見面時那個驕傲純淨的小男孩,再想到她自身和正陷入危機的兄長,一滴清淚滑落。

不在她預計中的淚水也打破了眼前正在逐漸成形的幻境。

【啊,還差一點點就完成的……幹什麽視力那麽好。】

西莉亞決定無視這個自稱“蕾西”的少女的抱怨聲。不然她遲早要精神分裂。

巴斯卡比魯的成員之一冷笑一聲,“要對身為阿嵬茨的使者的我們,判罪嗎,少年。”

“要脫身的話趁現在,對我們刀刃相向真是愚不可及。”他從鬥篷中掏出一把等身高的巨劍,“這種行為相當于自尋死路!”

埃利奧特沒有分毫的懼意,“拔刃相向時我就做好了把生命托付給劍的覺悟。但是,不要誤會了!”他的眼神驟然淩厲,“我絕非為尋死而拔劍的!”

“也好……”

下一秒,兩人都從方才站立的地點消失,直直沖向對方,手中劍高高揚起,折射出冰冷的光線。

西莉亞在見到裏奧摸索着朝阻止奧茲行動的女子背後的巨大箱子移動時,也鬼使神差地利用其房間裏為數不少的陰影來前進。

她在做什麽啊……明明不應該擅自采取行動的,萬一出意外要怎麽交差……她可不喜歡見到巴爾瑪公爵不着聲色的怒意。

也托這個福,西莉亞聽到了奧茲和那位女子之間的對話內容。

“呵呵,我們想要知道的是——沙布利耶慘劇的,真相哦。”

奧茲難得露出了不解加怨恨的神色,“你說……沙布利耶慘劇的真相?開什麽玩笑,那是你們……”

“沒錯,是巴斯卡比魯展開了大虐殺。”女子用舌尖濕潤着自己原本就紅潤的唇瓣,“事實上我們三人也在那裏殺人如麻。對,一百年前簡直就像昨天發生的事一樣記憶猶新呢。”

女子的聲音裏聽不出悔恨,只有輕快,“但我們對于實情一無所知。我們只是忠實地,”線條優美的唇張合,吐出令西莉亞和奧茲都惱怒萬分的內容,“執行格連大人的命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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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你們連理由都不知道,就做了那種事——?”

粉色長發的女子對于奧茲的憤怒流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随即又變為堅定,“格連大人的話是絕對的。一旦下了命令就絕對無法違背。”

“就是這樣,因此——”女子忽然半蹲下身子,捧起奧茲的臉孔,笑得甜膩歡暢,“關于詳情,我們是來請教小男孩體內的那個人的~~”

舌頭舔在奧茲的額頭,女子繼續着聽起來像是威脅的請求,“他在的吧?傑克·貝薩流士在小男孩你體內吧。”

奧茲盡量無視心頭的恐懼感,“哈,很遺憾,上次他用過我的身體後就完全沒出現過了。”(為毛覺着這句話那麽容易引起歧義啊?!)

“說不定是在悠哉地睡午覺哦?”

女子停下了動作,若有所思地注視奧茲的表情,“唔……是這樣啊……”

她毫不猶豫地擡腳踩在了不能自由行動的奧茲的胸口,奧茲的低聲慘叫引來正在和埃利奧特對戰的另一名成員的分神,“洛蒂小姐?!”

西莉亞翡翠色的瞳仁裏暗色的光影掠過。

“喂——聽得倒我說話嗎,傑克——?”女子加重腳下的力度,笑容不變,“不快點出來的話,你最重要的小男孩的身體就會變成傷殘物咯~”

“咳……你還說什麽不會加害于我……!”奧茲勉強擠出破碎的責備,難看的臉色讓西莉亞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分毫會引起敵人注意的聲音。

洛蒂毫不在意地将責任推給別人,“啊啦,這麽說的只有梵谷,和我沒有關系哦~~”

沒等西莉亞發火,埃利奧特首先爆發了,“你們這些——邪教徒!!”

他丢下對戰中的對手,飛速朝奧茲的位置跑去。

而西莉亞正摸向口袋裏的□□的動作在瞄見奧茲背後巨大箱子上方的身影時驟然頓住。

巴斯卡比魯成員的警告幾乎和槍聲同時響起,“洛蒂,在上面!!”

女子猝不及防中中彈倒下,而埃利奧特抓住時機幫助奧茲站起身,裏奧提醒方向,“埃利奧特,在後面用通道!”

“了解!”

在裏奧拿起通往後方的門口邊的蠟燭的同時,埃利奧特揮劍将堆積如山的箱子斬斷,倒塌下的箱子的殘骸形成一道暫時阻擋敵人腳步的屏障,将通道入口一時封住。

西莉亞在箱子全部倒下和埃利奧特帶着裏奧和奧茲沖入通道的時間差裏也同樣閃身進入了往更深處的密道,離開了巴斯卡比魯的房間。

她有自信不會被發現,木箱倒塌的巨大聲響和塵埃,還有對于敵人的警惕心只會讓幾人加快前行的腳步。而明顯距離入口有段距離的巴斯卡比魯的動作再快也不可能來得及抓住這麽短的時間突破那道物理性的防線,她的出現不在考慮之列。

但是西莉亞也萬萬沒有料到,從埃利奧特兩人現身前就被鎖定的自己,先于奈特雷伊家的兩人成為了巴斯卡比魯觀察的目标之一。

“果然和那位大人說的一樣……那個女孩子……”

“這下子可麻煩了,有奈特雷伊家的孩子在。”

舔舔不過是擦傷的手背,洛蒂妖嬈地笑開,“啊呀,不是很簡單嗎。”

背後的影子裏,一雙靈體的眼睛詭異地睜開,“只要把礙事的統統除掉就好了~~”

蹑手蹑腳前行的西莉亞雙手抱緊自己,身子略微一哆嗦。

嘶——好冷。巴斯卡比魯不會打算對埃利奧特和裏奧下殺手吧,那樣的話可真的是最糟糕的局面了。她可沒有太多的子彈可以浪費,光憑借劍是完全不夠的,基爾又不在,奧茲是沒法使用黑兔子的力量的……多麻煩,早知道就不趟這次渾水了。

不知第幾次後悔一時頭腦發熱做出的選擇,西莉亞慢吞吞地跟在埃利奧特三人背後,默默念叨壞運氣統統走開今天自己絕對無敵幸運之類的毫無意義的自我催眠。

“我明明說過不要牽扯進來的,什麽嘛,笨蛋——”奧茲似乎很不快地低聲嘟囔着,成功地再一次點燃了埃利奧特的怒火。

因為他立刻用更大的音量吼叫回去,“啰嗦的家夥!誰會為你這家夥擔心啊?!你這矮子就別自戀了!!!”

奧茲也回吼,“啰嗦!而且我也沒那麽矮吧,呆子!!!”

——她可以采取意料外的暴力手段嗎?

在西莉亞抑制不住地冒出這麽一個念頭的時候,裏奧已經幹脆利落地一人給了一個拳頭,附贈義正詞嚴的說教,“不許吵架。”

她是不是需要考慮挖一次牆角?

抑制不住這個念頭,西莉亞再次對于基爾巴特某些方面的表現深深地感到了無力。當然,從奈特雷伊家的嫡子那裏搶走侍從的可能性幾乎和她單槍獨馬滅了巴斯卡比魯一樣的,低。

這個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

埃利奧特似乎很聽得進裏奧的話,扭頭“切”了一聲就繼續前進。不過走了沒幾步他忽然猶豫又不快地問道:“你……一直都是那副樣子嗎?就像那樣,露出一副自己怎樣都無所謂的表情。”

奧茲顯然是愣住了,稍後的反駁也不是十分肯定,“……才沒有。”

“就是有。”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我說有就是是!”

西莉亞再次翻白眼,對于這毫無意義的孩子氣的争吵。

埃利奧特也不打算繼續在這種無謂的問題上繼續,直接跳到自己的感想,話語裏是濃濃的難以理解和不快情緒,“被那群家夥圍攻的時候一副聽天由命事不關己的樣子,而且對救你一命的我們說‘別扯上關系’?!”

奧茲的回答也十分迅速,帶着他特有的無辜語氣,“因為,的确是沒有關系啊。”

“不管我是被抓住,還是要被殺死。”

聽到這番話,西莉亞緊咬住自己的下唇,連血絲被咬出都沒有察覺。翡翠色的眸子暗流湧動,自嘲和悲痛傾瀉而出,整張面容籠罩上悲傷,卻偏偏強做笑顏。

埃利奧特的腳步猛然頓住,下一秒狠狠拽住奧茲的領子,用力将他丢到牆壁上,逼近瞪大雙眼,根本不明白他态度轉變的奧茲,話語裏帶着連他自己都難以想象的濃濃怒火,“就這樣……你一路來究竟傷了多少人的心,你這一心求死的混蛋!!!”

“……別開玩笑了,說得我跟自殺志願者一樣的……”奧茲的自我辯解聽上去沒有太多的自信,态度也遠遠不如埃利奧特的強硬。

“不就是那回事嘛!有什麽不一樣!!”

埃利奧特的逼問一步一步深入,而西莉亞選擇默默旁聽,希冀着奧茲能夠聽進去幾分。雖然她對于這一點根本不抱有過多的期待,因為這麽多年潛移默化形成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或者是一時的相遇就會被改變點醒的。

說到底,她不過也是在利用埃利奧特奈特雷伊的犀利罷了。

借用他人之口道出的警告,她追求的,僅此而已。那份最真實的沉重和冰冷。

“這樣抛棄自己,以為就能拯救別人了嗎?!明明只是想保護自己的內心而已!!!”

毫不留情地揭穿一直開朗微笑的少年那份表面上的體貼溫柔的實質。

“你的自我犧牲歸根結底不過是自我滿足而已!!!”

“明明對留下來的人的痛苦毫不知情,還說什麽‘傷害別人太沉重了’?!”

埃利奧特的眼神直率又不失銳利,而西莉亞的眼神明亮又苦澀,“你之所以會有這麽天真的念頭,還不是因為把那份‘沉重’推到了他人身上!!”

“珍視你的人,想要守護你的人——”

“是那些人代替你背負着一切,因為不想失去連自己的安危都置之不顧的你!”

向來适時提醒埃利奧特的裏奧此時破天荒地任奈特雷伊家的嫡長子說出那些初聽刺耳傷人實際上無比正确的字句。

奧茲試圖掙脫,逃離這些對于他難以理解卻直覺性不想聽懂的指責,仿佛一旦明了意思就必須抛棄過去的堅持。即使那份堅持是愚蠢。“夠了,放開我——”

“我話還沒說完!”埃利奧特再一次将奧茲推在牆壁上,語氣兇狠。

“聽好了……這麽下去你誰也別想保護到!

輕視自己生命的人,沒有資格保護任何人!!”

【奧茲是我最重要的人哦~】忽然被喚醒的過去的記憶裏,小女孩輕輕擁抱着雙眼死寂的小男孩,清脆的嗓音裏帶着滿滿的懇求,【所以,不要放棄自己,好不好?】

然後埃利奧特的聲音劃破夢境,帶進現實刺眼的光線。

“放棄自己,以悲劇的主角自居,傷己傷人——”

“你想以後也這麽生活下去嗎——??!!”

奧茲終于忍不住,擡手重重地打開了埃利奧特揪住他領口的手,同時大聲地吼出在心底徘徊許久的單詞:“吵死了!!!”

還是——聽不進去嗎……

西莉亞疲倦地合上了雙眼,微微地将先前深呼吸進的氣體吐出,忽視心頭一閃而過的失望感。

還有不明原因的絲絲竊喜。

“你……明明什麽都不知道……突然闖進來大放厥詞……”奧茲的話語先是斷斷續續,随後又猛然揚高,“你懂我什麽了……?!”

他忽然間自暴自棄一般地大吼着,“對,反正我就是一個大笨蛋!廢物!!手無縛雞之力卻為自我滿足而像幫助別人的怪人!!但是……”

“這樣做有什麽不對?!”

記憶最黑暗的角落,一身漆黑的男子無情地打開小男孩的手,那個夜晚,純白的禮物靜靜從天而降,帶來的并非安寧而是絕望。

“被否定,不被期待……”

“那麽至少——想要不給別人添麻煩……受傷的只有我一個就夠了。”

所以——接受一切吧。

奧茲雙手捂住自己的面孔,心底的啜泣幽幽傳到西莉亞這裏,讓她無力維持表面的笑容。

“就算我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那樣不過是自我陶醉。”即使隔着手掌也清晰地傳出了奧茲的聲音。那是他從未對人說起的內心。

“我……不認為自己有和別人獲得同等待遇的資格。”

果然,你是這麽想的呢。

為什麽從來不對她說?為什麽從來不對基爾道明?為什麽從來不向奧斯卡叔叔傾訴?

少年嘶啞的嗓音逐漸模糊,“所以……我不想拖累她……”

西莉亞握緊雙手,重新睜開的眼裏是欣慰和自嘲交織的複雜情緒。

解開芥蒂的人竟然會是……命運這種東西真的是——

【惡意的玩笑。】少女嬌嫩的嗓音接上了西莉亞的想法,不帶笑意,死板裏滿是肅殺之意。

奧茲緩緩放開了雙手,面孔上是要哭卻哭不出的複雜表情,又仿佛想通了什麽一般的透徹。

結束了。

西莉亞敏銳地察覺到之後事情的發展走向,再一次屏氣斂神,做好盡量不留痕跡跟随的準備。

“……是這樣啊。”埃利奧特露出釋然的笑容,先前的緊張怒火瞬間不翼而飛。看得奧茲莫名其妙,而西莉亞則暗暗疑惑着這種高等級的變臉技術到底哪裏有在教導或者是遺傳基因的作用。

“這樣一來姑且算是解決了!”十分随便地伸了個懶腰,對于埃利奧特此時沒有緊張神經的行為,裏奧也保持沉默,只是微笑着端着照明用的蠟燭站在一邊,注視着整個過程。

西莉亞則稍微明白了點眉目,暫時可以放心朝前走了,八成是這個意思吧。

跟随兩人前行的奧茲的背影也看上去輕松了不少,雖然有着小小的疑惑,但是的确放下了一個不小的負擔。

從身後傳來的冷意生生定住了西莉亞的腳步。

追上來了——!

除卻視覺的感官剎那間失去了功能。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感覺不到。她只是麻木地随着奧茲三人進入了一個房間裏,習慣性地隐藏了自己的存在,愣愣站立在陰影中。

【真是可惜,笑臉貓……】意識深處傳來少女不甘的聲音,随後又轉為雀躍,【說不定可以和傑克見面呢~~都沒有好好打過招呼,這樣可不行~】

【對吧,西莉亞·貝薩流士?】

【他可是你偉大的祖先呢,傑克。】

對此,西莉亞做不出任何答複,雙眼直直地注視着粉色長發的女子嬌媚地靠在獅子形态的靈體上,笑得甜美冰冷。然後——戰鬥開始。

唯一的區別是,貝薩流士家的長子放棄了逃避,而是選擇了舉起劍,為自己,也為他人而戰鬥。

曾經的迷茫與彷徨從那雙碧綠的雙眸裏褪去,閃耀着的是明亮的堅定光芒。

這讓逐漸拾回感官功能的西莉亞嘴角輕輕勾起,安心地輕聲嘆息一聲。

不管怎麽說,她總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事後要謝謝埃利奧特才行。

続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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