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剛走回秋祺閣,含秋在院門口等着她,說二爺在裏屋等她。

青黛徑直朝孟磊的屋裏走去,一路上鮮花馥郁,碧草芬芳,想起那清者自清幾個字,心情忽然好上許多。

來到屋裏頭,孟磊斜靠在窗下的貴妃榻上,頸下墊着野菊花的方枕,身上蓋着虎皮絨毯,青衫從貴妃榻上流于地面,若忽略那極瘦的面貌輪廓,遠遠看着倒也是一個玉面郎君,其實孟磊五官不差,只是太過消瘦。

青黛走近聞到一股淡淡的野菊花香,她福了福身道:“二爺可是想聽詩。”

孟磊只是靜靜地看着她,一雙眼睛帶着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深沉,幽幽的,讓人覺得膽寒,他細細瞧着她,女子的面容越看越耐看,身形亦是窈窕纖美,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自己何曾能做那個君子,連最起碼的護周全都不能給她。

“青姑娘坐罷。”孟磊垂眸,掩埋眼底的寂寥。

青黛坐在貴妃榻旁邊的圓杌上,拿起旁邊的詩書,欲念幾首。

孟磊擡眸,悠悠道:“青姑娘,這幾日委屈你了,方才含秋把事情都和我說了,這兩日我身子骨有些疲,竟是不知這事。”

“勞二爺挂心了,青黛無事。”青黛淡淡道。

孟磊低語:“是我無用,才讓青姑娘蒙受了幾日不白之冤。”

孟磊的聲音裏藏着一股淡淡的悲楚凄涼,對自己的無能為力,對事物的無可奈何,皆是來自他殘疾的身子。

青黛忽覺得面前這個人心裏藏了太多的苦楚,盡管他身在這富貴之家,可這富貴之家更加帶給他心裏上的折磨吧,這滋味她今日嘗到了:“二爺,你待我至此,青黛萬分感恩,若二爺還要因我傷了神,那青黛心裏會更加難受,生活本就不易,青黛只希望二爺每日能開開心心的。”

孟磊輕笑一聲:“嗯,那給我念幾首詩來聽聽罷。”

好幾日沒聽她的聲音了。

從孟磊的屋裏回到自己的屋裏,青黛才覺得全身疲軟無力,才坐下沒多久,含秋便在外頭道:“二奶奶,老太太差人送了一盒子首飾過來。”

“進來罷。”青黛道。

含秋拿着一個浮雕獸紋檀木盒走了進來,把檀木盒擱置在桌上。

青黛将盒子打開,裏面滿滿一盒子的金銀首飾,她随手拿了一只玉簪子遞給含秋。

含秋推脫了幾下,含着笑連連道謝的收下了。

待她走後,青黛看着這些瑩瑩閃閃的首飾,心裏頭竟沒有一絲的愉悅,這可是能讓窮人家過上半輩子也不愁吃穿的錢財。

第一次體會到原來有錢也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情,盡管她住在這樣華麗的房子裏,母親說這是得多舒服的房間裏頭,她亦不覺得快樂,盡管她現在捧着一盒子的金銀首飾,盡管她也能随手賞給別人幾個月的食糧,她亦不覺得有多麽開心。

因為這一整盒的物品,恰恰能提醒她,她曾經被人從骨子裏看輕了去。

那種人言可畏,那種淡淡眼神,有時候能将一個人冤枉死,能将一個人殺死,忽然想起那個看煙花的夜晚,如今她就站在這煙花底下,捅破了那薄薄蟬翼。

**

姜姝手裏拿着那對紅瑪瑙耳墜,上面仿佛還沾染着泥草氣息,她把耳墜放在桌上,道:“珠兒,待會你把耳墜仔細清洗一下,這味兒怪難聞的。”

珠兒輕聲念好,想起方才還心有餘悸,她低低道:“幸虧當日孟丹只看到了我的背影,否則當着衆人的面,那我和小姐這面子該怎麽下的來。不過小姐,我實在不太明白,小姐為何要和一位在府裏沒什麽地位的人過不去,小姐讓我将那些對青氏不利的謠言散播出去,這最多是讓府裏的人不喜歡她,老太太不喜歡她罷了,可是小姐又得不到什麽好處,今日還差點因為她壞了事,現在出了這事,要不我們幹脆回徐州吧,也總比待在這強。”

“而且前兩日傳來的信件裏,夫人也說這麽久這邊也沒個準信,讓我們回去得了,老待在別人家也不太好,夫人很是後悔讓小姐一個人先來了汴京城,說是不應該聽孟老太太的話,讓你只身一人前往,而夫人她又分不開身來,徐州那邊的事情都得安排好了。況且那日孟老太太很明顯是讓我們離開來着,小姐何必巴巴的讓人家欺淩到咱頭上來,小姐可知您要真嫁到孟家,也算是下嫁了。”

姜姝嘆一聲氣:“我何嘗不知這些,可偏偏讓我遇見了他,又偏偏對他有了意。我也想過回去,可父親母親也很快要來徐州,我回去也是路上耽擱的時間多,何不最後再替自己謀算一把。”

“你陪我去玉蘭小築吧,有些話要和孟伯母說。”說着姜姝站了起來,主仆兩又朝玉蘭小築去了。

兩人到的時候,老太太正準備午睡,見來人,讓人拿了些點心和茶水上來,老太太道:“姝兒,這茶還不錯,是我們朱家自己生産的茶葉,我們朱家世世代代經商,我嫁到孟家來,父親把這茶葉做嫁妝交給了我,全國各地都有我們的鋪子,在我手裏也還算經營的過去,本來想着那小子要實在不喜官道,這一輩子也是不愁吃穿的,可我這人就不喜歡被人壓一頭,事事也想争個強弱,況且這男子官場,女子理家也是一樣的,但奈何我這兒子生性倔強,不比他大哥二哥那樣,從來不聽我話。”

老太太又淺嘆一聲:“我這老婆子實在對不住你母親對我的情誼。”

姜姝忙握住了老太太的手,道:“孟伯母別這樣說,姜兒才是對不住孟伯母,有一件事情埋在我心裏頭好幾日了,本來早就想和伯母說,可實在又難以開口。”

“說罷,有什麽別埋在心裏頭才是。”老太太用眼神鼓勵她。

姜姝深吸了一口氣:“那日孟伯母從我那回去後,我就讓我那丫頭把我的耳墜子給扔到了池子裏,我想着吧,如果這東西丢了,就能暫時留在孟府,能多陪陪孟伯母。”

姜姝又嘆了一口氣道:“可誰知竟是出了這事,讓二奶奶替姝兒承受了這許多事,我也讓珠兒去找過,可已經找不到了,後來姝兒心裏急,實在是不知該怎麽辦才好了。”

老太太倒是沒有多大的意外,只道:“我猜也是這樣,真是可憐姝兒的一片用心,可惜我家那小子是個榆木疙瘩。”

老太太長嘆一聲:“姝兒就在這住上吧,老婆子我還能少了姝兒這一口飯嗎?”

姜姝略垂面:“前兩日母親來信說,她這頭疾又犯了,姝兒想着去廟裏給母親祝禱,讓母親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也順道在那裏住一段日子,等父親母親從徐州來罷,姝兒也實在是心裏覺得愧疚,想着去佛祖面前好好忏悔一番。”

老太太另一只手在姜姝的手上拍了拍,略一思索道:“我們每年春天也是要去寺廟裏祈福的,要不就一道去吧,到時姝兒再跟我這個老婆子回來住上些許時日,姝兒覺得怎麽樣?”

姜姝想了想答應了下來,兩人又投緣的聊了很久,姜姝才回了自己的屋裏。

**

這一日,天氣甚好,霞光如金,微風拂面,山間芳草彎腰,野花如織,樹梢尖上的鳥兒發出清脆的叫聲,幾輛馬車徐徐朝山上的寺廟走,馬兒的噠噠蹄聲,車輪辘辘的聲音全都混為一起。

“籲”的一聲,帶頭的馬車停了下來,林氏從馬車裏出來,大聲道:“大家下車休息一會吧,老太太暈車,想喝口水歇息歇息。”

衆人從馬車裏魚貫而出,這次去寺廟的有孟佪,李氏,呂姨娘,青黛,姜姝,老太太,其餘的人都在家中,因是去佛門聖地,仆從都帶的甚少。

青黛下了馬車,打量着四周,從前的她在山間裏跑的可不少,會去山上砍柴,會去河裏洗衣,許久未來這山間林野,心裏沒由來的歡暢松快,看到遠處開着幾朵眼熟的花,不由走了過去,走過去才發現那邊竟然還有一條河。

想着老太太應當也是要歇息一會的,便摘了花跑到那河邊,河水潺潺湲湲,涓涓作聲,河面倒映着她面頰,還有她手中的紅色花朵。

微風習習,河面上波光粼粼,青黛用手沾了水至于花瓣上,水珠子自花瓣處滾落至花蕊,湊近,盡是馥郁芳香,或許可以帶去寺廟裏用花瓶養起來,想一想,又覺得還不如讓它們随着這河水流去來的的自在,倒是自己手快了,也許讓它們開在那才是最好的,将花瓣一瓣一瓣掰下,自手中流入河面上,花朵随着河水流向遠方。

幾朵花就這樣自手中消失,站起身來,餘角看到自下游走上來的孟佪,他穿着一件白色長衫,墨發随風而起,臉上是淡淡笑意,待他走進,青黛才看到他捧着一手紅花,那些花分明是自己剛剛一瓣一瓣扔進河水裏的,他,他竟然都給拾了起來。

“這樣鮮豔美麗的花瓣,丢了怪可惜的,我昨日聽聞母親說想做些丹寇,這顏色她應當是喜歡的。”說着孟佪湊近花瓣,深深地嗅了一口:“還很香。”

青黛低下頭,心跳如鼓,輕輕道:“那我再去摘些。”

孟佪笑出了聲:“不用了罷,母親應該也休息好了,早些回去的好。”

青黛點點頭,随着他步伐往前走,腦中倏然冒出來一句: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有情戀落花。①她搖搖頭,一定是她的錯覺吧!看着前面的身影,總覺得有一絲別樣的情懷熨在心間。

作者有話要說:

住①: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我改了一個字,資料來自度娘。

男女主好像在打醬油,後面的戲份會多些了,喜歡的點個收藏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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