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孟佪回到祥禾苑,頹唐坐了下來,墨潭在一旁斟了杯熱茶。

孟佪忽然道:“其實我早就料到了。”

“三公子,您既然早就料到又為何要答應這門婚事?”墨潭問。

“墨潭,你知不知道我們人活着,如若連生我養我的父母的死活都不顧及,那真是連畜生都不如,枉為人子,哪有臉面去活在這個世上,他們生我們養我們。何況我與她本就不應該,何況孝字當先,此時明知母親是利用了這一點,我卻不能說什麽,只能如她意。”孟佪嘆了聲氣。

墨潭問:“那青姑娘那?”

“母親說,只要我如她意,她必定會當這事情沒發生過,以後也不會再出現什麽事情,日子會一如既往,也許對她或者對我都是好的吧!”孟佪道。

說罷孟佪踏着步子往裏走,他只是表面灑脫,其實內心顧忌的太多,沒她那般勇敢,對他們這份感情總是退卻居多,他對不起她,她如果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恨極了他,因為他又一次退卻了,他也恨極了自己的懦弱,所以他才會更加喜歡她的那份勇敢,那是他所缺失的。

他終于體會到大哥那時候的無奈了,一邊是喜歡的女子,一邊是自己的父母,但總不能兩全,可命運偏偏這樣安排。

孟家三公子和姜府嫡女要大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汴京城,姜姝父母也已回京,兩府商定了大婚日子,這一日很快到來,府裏頭更是變得熱鬧起來,懸燈結彩,每一間房裏的纏枝花瓶都插上了鮮花,府裏鸾鳴鳳奏,琴歌酒賦,好不熱鬧,連最偏遠的秋祺閣都能感覺到這份熱鬧。

青黛坐在銅鏡前,裏面的女子沒精打采,面容雖還是那般白淨,卻明顯清瘦了許多,眼底無神,全沒了往日的靈動。

這段日子再沒人來找她麻煩,她表面過得很安寧,心裏卻一點都不平靜,有時候她站在窗邊,一站就是一天,心裏在期待什麽,或許是期待那只鴿子,期待他能說點什麽,哪怕對于這段感情,他再說點什麽也好,可是沒有。信箋上的那些字就好像只是存在信箋上一樣,雖美好,卻那樣虛幻。

她也明白,她會好好在這裏待着,或許從某一種程度上來說,是他們達成了某一種協議,老太太是想讓她死心,讓她睜眼看清楚,她是怎麽一手掌握的,或許等孟磊一死,她會找個相當的理由把她趕出去,或許不趕出去,就讓她老死在這孟府。

青黛對着銅鏡冷冷一笑,她不敢去想哪一種可能,但哪一種可能,她以後的日子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表面上那般的平靜。

既然自己上了船,那便沒有理由輕易被趕下船的道理,她了解孟佪,他那日會寫那樣一封信給自己,應當是出于真心的,可他迫于無奈也是真的,她懂,就像她會無奈入這府裏是一樣的,或許她要賭一回,她不想就這樣失去他,就算是失去了,那以後也不會後悔,她總覺得自己不做點什麽,自己會後悔。

**

大婚當夜,孟佪喝得醉醺醺,墨潭一手提着方型的宮燈,一手扶着孟佪,問道:“三爺,我們現在去哪?”

“別叫我爺。”孟佪帶着酒氣道。

“行行行,公子,那我們現在去哪,是去三,去姜小姐那嗎?”墨潭問道。

“不去,你扶我去一個地方,我去那裏坐會。”孟佪道。

兩人慢吞吞走到了一處涼亭裏,孟佪坐到了涼亭裏面,酒勁由着風吹散了不少,夜間寒涼,使得他此時的想法更加清明起來,都說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此時這顆心愈發的跳動的厲害,他微微仰面,閉上眼睛感受着,似乎她還在這個涼亭裏面,兩人雖見面的次數不多,卻那樣深刻的留在他的心裏,心尖上像是有一把雕琢的刀,每日每夜都在他心口上雕琢着。

睜開眼,借着昏暗的宮燈,他瞧見那柱子上似乎寫了字,他整個人為之一振,下意識地站了起來,拿過墨潭手裏的宮燈,那些熟悉的字很清晰的映入他的心底。

——孟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懂,我不怪你,願你餘生快樂!

孟佪反複的看着這幾個字,他以為她會恨極了自己,他以為他們以後就算見面了,她會連瞧都懶得瞧一眼自己,她會鄙夷自己,可是她卻說懂他,她說不怪他,這一刻,他反而更加難受起來。

她說願他餘生快樂,但他餘生能快樂的起來嗎?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如果明知道餘生是不快樂的,那麽還要繼續下去嗎?她不怪他的同時也是在提醒他。

雖然沒有只言片語的怪字,可是她心裏還是怪他的吧,畢竟自己曾經許諾過,承諾過,且這些字是用她的血寫下來的,一筆一筆像劃在他的心口上似的,鮮血淋漓的,這是在告訴他,她的心受了傷。

是啊,自己深深的傷害了她,是自己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卻又偏偏放棄了她。

他輕聲道:“墨潭,你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墨潭想說些什麽,孟佪大聲喝道:“給我回去。”

墨潭瞧瞧他的樣子,就算不放心,此時也只能先退下。

孟佪這一坐就坐了整整一夜,什麽洞房花燭,什麽東西他似乎都顧忌不了了,他此時只有一種想法,他要離開這個家,人活着,如果餘生都不快樂了,那還活着做什麽,反正他娶也娶了,也算是對得起母親了。

這樣想着,孟佪來到了玉蘭小築,所有人都來了,只有二哥和她沒來,父母親坐在上首,姜姝眼睛通紅也端方坐在那。

老太太一看見他,便厲聲道:“你還知道來這,瞧你像個新郎官的樣子嗎?這婚事可是你自己親口答應的,你對得起姝兒嗎?”

孟佪冷嗤一聲:“母親,我是應承了下來,不過母親自己心裏清楚,我心中到底是怎麽想的。”

“父親母親,正好你們都在,我決定今日啓辰去揚州。”孟佪道。

老太太一手指了過去:“你,你說什麽?”

孟佪又重複了一遍,老太太氣急敗壞道:“你是什麽意思,是想報複我?”

“母親,佪兒不敢,母親的話,母親想要佪兒做的事,佪兒都已經按照您的意思做到了,佪兒現在也想做自己的事情,那便是和舅父學經商,母親,這不是我一時的想法,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請父親母親答應。”

“你是想氣死我嗎?”老太太雙眼赤紅看向孟佪。

孟佪道:“母親,是您先逼。迫兒子。”

老太太看着自己兒子,終究是倔出了脾氣來,她斥責道:“那你覺得你自己做的像樣嗎?”

“母親,不管我做了什麽樣的事,但我是個人,我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的,也克制不住去讨厭我所讨厭的,不是你們要我娶誰,我就得娶誰,你們越是逼我,遲早都會有這一天來。”孟佪道。

孟柏仁從鼻中長嘆一聲,道:“佪兒,男子志在四方,你看平兒,從來不讓為父操心,一心讀書為将來能考取功名,你再看你,給你娶如此一賢妻,你卻要鬧得家裏雞犬不寧,你到底還想不想要這個家。”

“父親,這個家有平兒,你就當沒有生過我。”孟佪道。

“婚姻不是兒戲。”孟柏仁沉聲斥責。

“正是因為婚姻不是兒戲,這是兒子一輩子的事情,這才是人生的大事,我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姜小姐,父親母親肯聽嗎?有考慮過我心裏頭的感受嗎?你們只覺得你們是對的,但到底什麽是對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娶妻是你們讓我娶的,那這婚事你們若是覺得對不起人家,那就幫我把人家休了便是。”孟佪道。

“你這逆子,你信不信我把你逐出族譜,讓你永遠回不得孟家。”孟柏仁氣極道。

孟佪冷冷一笑:“求父親成全。”

“你,你…來人,給我去請族裏的幾位叔伯來。”孟柏仁大喊道。

“老爺,父親…”衆人異口同聲。

**

青黛聽到消息的時候,哭了,她賭對了,她賭他心裏會不會愧疚于她,會不會想她那麽哪怕一會,就像她一樣想起他們在涼亭裏的擁抱,那樣實實在在的擁抱,還有他一閃而過的那個吻,他果然心裏是有她的,不然不會做到這般程度。

她忽然明白過來,原來當一個人想要一樣東西的時候,是非常自私的,會不由自主的去算計,會去不管一切,明知這是不該的,明知這是對他不好的,明知不該拖他下水,明知他不喜算計,可是這一刻她察覺不了,她只是想着怕錯過。

或許從他給自己披上那件披風時,這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注定了,當他那樣關切自己時,她忍不住想要去抓住他,一個女人或許有一天可以拒絕的了金銀財物,但拒絕不了一個關心的人,她怎麽能允許這些關心從她的指縫裏流失呢?

也許她該找個機會去求孟磊,求孟磊給她一紙和離書,她的心好惶然,自己讓他這樣衆叛親離,他們真的會有可能嗎?就算他聽到自己和離,他能來找自己嗎?他們真的能在一起嗎?老太太如今肯放過她嗎?

她會不會做錯了,但既然走出這一步,她不後悔,事情也已成定局。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是敢愛敢恨敢做,男主心裏放不開的,骨子裏确實倔強的。

我或許可以寫很多種版本,但我想寫這一版,後面會有女主的兩個過渡章節,然後男女主會正式在一起。

如果喜歡的給我點個收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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