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東京汴州出發,坐船順洛水而下,經過諸多地方,才能到達揚州。

船在水面靜靜行駛着,高空偶爾飛過雄鷹,尖嘯聲忽閃而過,劃破平靜的水面,兩人挨坐在甲板上,看着天上那輪偌大的圓月。

青黛不由道:“原來看同一輪明月,心境會這樣的不同。”

孟佪輕輕嗯了一聲,有些疲倦的,懶懶的,問:“你那會看它時,你在想什麽?”

青黛笑了出來:“我那時不太敢想,也更加沒想過會有此時此刻。”

确實,大概誰都不會想到,此時此刻他們兩人會挨在一起看月亮,那月亮圓圓的,暈黃暈黃的,孟佪微微扭頭瞧了瞧她,問道:“你以前都這樣簡單束發嗎?”

青黛笑道:“村裏人都沒錢買首飾,都是用一根紅繩盤發,小時候就盤個雙螺髻,上頭綁上兩根紅繩,或摘上朵鮮花并在發髻間,可能越簡單的時候,還越快樂。”

“你一定是你們村裏最漂亮的吧,有沒有人偷偷喜歡你啊。”孟佪忽然道。

青黛失笑的搖搖頭:“畢竟是男女有別,而且像我們窮苦人家的孩子,或許不會去在乎漂不漂亮這個問題,而是今兒個做了多少事情為主,每天累極了躺在床上就睡了。”說着青黛又笑了:“哎,我們家就我母親有一面小銅鏡。”

孟佪也笑了,道:“你說我是不是尋到寶了。”

“我沒你想的那麽好。”青黛落寞道:“我覺得這一切都好不真實,就像飄蕩在這船上,晃晃悠悠,悠悠蕩蕩。”

孟佪轉過頭,皎潔的月光映在她清冷的面容上,他微眯起眼,緩緩靠了過去。

青黛閉上眼的那一刻,他灼熱的氣息碰了上來,他舌尖輕輕舔了舔她幹澀的唇瓣,試探着,從她的唇縫處輕輕進去,淺淺的,淺淺的,又深深的,深深的将舌完全探了進去。

唇齒相依的時候,他将她緊緊抱在了懷裏,青黛只覺得所有血液在這一刻上升,确實有一點兒暈乎乎的,心裏頭空空的,卻又滿滿的,她整個人完全松軟在他懷中,心頭一片柔軟。

就那麽一瞬間的接觸,他放開了她。

孟佪啞聲道:“真實了嗎?”

青黛懵懵的,眼裏卻是一片迷離,孟佪笑了,閉上眼又吻了上去,一切盡在無言中了。

青黛只覺得心跟着船舶晃蕩起來,悠悠在心底泛起一絲一絲漣漪,像喝醉了似的轉着圈圈,世界都旋轉起來,卻被一種興奮占據着,随風飄然。

在這裏,這一刻,心中那麽自由,天地間忽然那般廣闊,盡管對未來盡是彷徨,但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們都邁出了第一步,以後的日子就都變得勇敢起來。

**

差不多一月才到揚州,坐上了馬車,青黛忽然有些緊張起來,孟佪握住她的手:“你別害怕,我舅父一家都挺好,我想着先去舅父那看看,也算是間接給母親報個信,如若舅父不待見,我再帶你到別處找一地方,再做接下來的打算。”

青黛點點頭:“我只是,不由自主,畢竟我們,三朗,我确實很緊張。”

孟佪在她額頭輕輕吻了吻,明白她的緊張與焦慮,道:“你相信我,他們不是你想的那樣。”

青黛點了點頭,讓自己安靜下來。

到了朱家,孟佪牽着她手坐在客廳裏,青黛覺得不太好意思,想要掙脫開,卻被他緊緊握着。

直到朱岩帶着妻子陳氏和女兒朱瑤走了出來,他才放開了她。

兩人站了起來,青黛跟着孟佪行了禮,兩人才坐下,家仆上了熱茶,青黛看着他們熟稔的談了些家常的事情,卻并未牽扯到孟佪被逐出族譜的事情。

青黛打量着屋裏的三人,從他們的談話中了解到,原來他舅父只娶了一妻,沒有妾室,他們也只生了一個女兒。

孟佪五官和他舅父長得有三分像,只不過他舅父是典型的國字臉,高大強壯,他舅父身上有一種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利落,從哪句話都能瞧出三分圓滑來。

而他舅母則是一個典型的溫柔女子,眉目間都藏着一份溫柔,尤其是一笑時,那兩個深深的梨渦,更是增添了她溫柔的美。

他們的女兒卻是長得相當清秀,是個美人胚子,那單眼皮甚是透着一股子小女孩獨有的清靈,眼尾微微上翹,又透出一點俠義之氣。

此時那雙眼睛就剛好朝她看了過來,青黛只覺得這眼裏透着一點兒敵意,青黛下意識移開了目光。

正是晌午時分,家仆過來請用膳,衆人移步,青黛不知道這朱家的生意做的有多大,但能從這朱府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上瞧出些端倪,奇樹異草、奇花異卉,家裏擺的每一個物件似乎都價值連城,小到地上踩着的白玉磚,那樣的精美奢華,青黛想,大概連皇宮都沒有這般奢侈,果然這富是富在商家。

越是這樣,青黛心中就越是惶恐,她覺得自己走在這裏,都要矮上人家一截,都讓她生生自慚。

青黛沒想到自己會和他們一起用膳,這裏似乎沒有那麽多大戶人家的規矩,相對來說要自由些,飯桌上也可以随意談論。

好不容易挨過了這頓飯,孟佪被他舅父叫去了書房,而自己則跟着那女孩走。

**

書房裏,擺着諸多的古董古玩,朱岩坐在那些個古董古玩裏,翹着一雙二郎腿,然後掏出一個精巧的田籽玉鑲金嵌寶石瑪瑙鼻煙壺①,從鼻煙壺裏挑了些放在虎口處,低頭湊近虎口深深嗅了嗅,一股子煙香浸入肺腑,如此幾下,朱岩方才放下。

孟佪早就習慣了,這是舅父每日飯後的必要過程,舅父是個極愛古玩的人,也最是愛收集,這仿佛成了他個人的一種愛好,所以家裏大大小小都是古玩古物,小到他手中的這個鼻煙壺。

朱岩緩緩舒一口氣:“小佪,你母親前些日子給我來信了,你回去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我都一清二楚了。”

孟佪一點也不意外:“舅父,您應該了解我的。”

“我是了解你,可沒想到你這樣跳脫,比你舅父我還要過去三分,居然喜歡你二哥的妻子,這就算了,你為了她罔顧禮法,連家也不顧及了,連你母親也不顧忌了,還是想替你大哥報仇,把我這妹妹往死裏逼是嗎?”

朱岩又道:“你這無法無天的,居然還把那姑娘帶到了我這裏,你這腦子裏都想的是些什麽。”

孟佪知道會被舅父說這一通,道:“舅父,就像你對舅母那樣,舅父為何不納妾,是因為舅父沒有這個條件嗎?還是因為舅父怕了舅母?是因為舅父心裏只有舅母一人,那何必增添不必要的麻煩,舅父,您難道不覺得這裏比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安詳嗎?”

朱岩倒是一怔愣,卻又覺得他說的是事實:“小佪,你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麽是一件好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和舅父一樣,如今這世道,對于出挑的人總會格外多幾分關注,你都不知道別人在後面是怎麽議論我的,說我這麽大一份家業,卻只有一個女兒,這做再多,也還是替別人家忙活。”

朱岩嘆一聲:“舅父告訴你一句實話,我也想要個兒子,可是你舅母那身子太過羸弱,生瑤瑤時壞了身子,再不上身,我有啥辦法,我又不願讓她們母女二人多受些苦,就算是想納房妾,給我朱家延續上香火,就會想到她們母女兩人以後的處境,若我先走一步,若碰上個毒婦,那我在泉下都不得安寧,所以何必自找麻煩添上許多擔憂,還會傷了我和你舅母之間的和氣。”

孟佪與他相視一笑:“所以,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人活着,還是得自己心裏舒坦,不然什麽都是假,就像母親給我娶的那家小姐,我只要一想到,以後的人生都要面對她,我就會覺得無比躁郁。”

朱岩道:“可你已經娶了人家,以後你待如何?”

“舅父,家裏的事情我暫時管不了了,我也說了,讓他們休了便是,或者給一份和離書,舅父,也許那個家我都再也回不去了。”孟佪道。

朱岩把鼻煙壺握在手心,須臾道:“你啊,真是個倔強孩子,但舅父還是要告訴你,你也應該明白,你雖然是我外甥,但不過因為你是我妹妹的孩子而已,如果少了這層關系,你在我這裏什麽也不是,你可懂,”

孟佪沉默稍許:“舅父,我懂我明白,我會走的。”

朱岩嘆氣道:“我讓你明白的不是這層意思,意思是你現在倔一倔可以,你要明白你還有一個母親在孟家等着你,我妹妹是個苦命的,你外祖父去世時,最牽挂的還是你母親,說是不應該讓她嫁的那樣遠,也不應該去攀附什麽權貴之家,使得她性子都變了許多。你明不明白你是我姐的支柱啊,她雖然信裏沒有明說,那意思卻很明顯,若你來了我這,讓我好好照顧你,讓你不要出去亂跑,這世道亂。”

孟佪垂下眼睫不再說話。

朱眼見他沉默不語,道:“你不在這待着,難道真要流浪在外,那你母親就真的擔心的睡不着了。你和那女孩先在這住下,那女孩的事我不會和你母親說,你以後懂事些才好。”

孟佪無聲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鼻煙壺是百度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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