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氣逐漸炎熱起來,朝珠閣內,蒼翠的湘妃竹下,朱岩與陳氏坐在浮雕獸紋的檀木椅上,那桌上擺着一套碧玉茶具,陳氏拿起茶杯,吹開茶面浮起的大朵菊花,呷了口馨香,緩緩道:“沒想這孩子回去一趟,竟找到了另一半,我們還一直打算把瑤瑤許配于他,都怪你事先沒和你妹妹互通聲氣,也早該料到你妹妹那急性子。”

朱岩也是懊悔:“夫人,誰叫是妹夫傳來的書信,那書信裏,直道家妹病得嚴重,我這哪能帶去這樣的想法。何況家妹自從嫁去了官家,就看不起這經商的,我這也是沒找着合适的機會。”

陳氏搖搖頭,甚覺遺憾:“想起從前佪哥兒在這的幾年,以為他是對瑤瑤有那麽些意思的,瑤瑤也整天跟在他身後,他也不嫌煩,如今想來他倒是只把瑤瑤當成了妹妹,我還同瑤瑤洩露過心思,瑤瑤當時也沒拒絕。”

朱岩嘆一聲氣:“我這幾年把他當成了自己兒子一般的對待,有那想要結為親家的人家,我都是直言拒絕,我當時以為佪哥兒這小子拒絕那些個莺莺燕燕,也是對我家瑤瑤有那麽一層意思,這哪想啊!”

“說實話,那姑娘雖說在外形上是配得上佪哥兒的,可這身世實在一言難盡,你說他會不會是一時興起?”陳氏道。

“看他那樣,絕對不會,以後還是打消這念頭罷,你我應當明白,這強扭的瓜不甜。這倒也好,以後你幹脆就一門心思的招個上門女婿得了,也試探試探瑤瑤的心思,要她對那小子有那意思,勸說勸說。”朱岩道。

陳氏點點頭:“先看看那姑娘的人品如何,配不配得上佪哥兒,好歹一直當半個兒子對待了這麽些年。如若人品不行,那佪哥兒那,我也是必須要說的,瑤瑤那我也會尋個機會好好說說。”

“可惜他那樣的經商天賦了,我這還以為找着了好苗子。”朱岩還是忍不住說了那麽一句。

**

清栩館,曲折游廊下挂着一只虎皮鹦鹉,青黛正在那逗着它,這只鹦鹉是孟佪回汴京之前買的,本是想親自訓練它開口說些簡單話語,但此時它還是只笨鹦鹉,只會嗚嗚嗚的叫喚。

鹦鹉上半身是白絨絨的,下半身是藍絨絨的,那軟萌軟萌的毛團子實在惹人喜愛,令青黛想起了那只藍毛鳥,曾帶給自己很多快樂,心中不由便更加歡喜起來。

朱瑤來到這時,見到一人一鹦鹉歡快的模樣,心中便有些不快,她大步走過去,哼了一聲:“這只鹦鹉還是我那時候讓三哥買的,三哥說等訓練它說話的那一日,就送給我。”

青黛見來人,已然沒有了昨日那時的情緒,她瞧着面前的女子,雖然嘴上說着不太讨人喜歡的話,其實就像一個孩子,怕被搶去了玩偶一般的性子,她淺淺笑道:“你三哥大概沒有時間來訓練它,你若喜歡,等我訓練它說話了,你再拿去。”

朱瑤又哼了一聲:“誰稀罕。”

“不怕告訴你,其實爹爹與阿娘曾有意想湊合我與三哥,如今怕是也不會輕易打消這念頭,你別看他們對你客客氣氣,那是看在三哥的面子上罷了。”朱瑤又道。

青黛卻是笑了。

朱瑤微有些怒氣:“你笑什麽?”

青黛抿了抿唇:“你今日怎的不叫佪哥哥了?”

朱瑤沒說話,青黛又道“想必你昨日是故意在我面前那般親熱叫你佪哥哥的。”

朱瑤意外的瞧了眼她,青黛一笑:“想必你自己都忘記了,那天初見,你下意識喚了聲三哥。”

青黛淺笑盈盈直直瞧着她,知道她說話挺直,其實這種人有這種人的好處,與之相處起來不會有那麽多隔閡,她道:“你只是崇拜你三哥,其實你根本就不喜歡他。”

朱瑤努努嘴,倒是不怕被她看出了心思:“你跟着三哥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就不怕三哥不要你嗎?”

青黛道:“那你是不是因為我,從而好拒絕你爹爹阿娘的好意,又同時沒了那些壓力。”

朱瑤看着她:“是又怎麽樣。”

青黛想了想,又道:“對于你不是挺好的嗎,而我既然跟了他,就選擇相信他,也相信自己,這人與人之間是相處出來的,若有天他真變心,我也沒什麽好後悔的,況且他要怎樣,我還真摸不着,因為一個人永遠抵不過另一個人的思想,那就只能改變自己,也只能相信自己此時的選擇。”

“你倒是通透,心思又這般的細膩,難怪三哥會對你另眼相待。”說着朱瑤朝游廊那邊的兩名丫鬟招了招手:“那些衣服什麽的,都是我自家商鋪賣的,阿娘讓我随手給你拿了些過來。還有這兩個丫鬟,以後就在這清栩館了,你呀也別推遲,你如今在我家是客,你若一直穿你身上這些衣裳,是會被人笑話的,就算你不怕被笑話,那也要想想三哥。”

兩名丫鬟徑直将東西放入了屋裏,朱瑤又道:“明日我家有賞花宴,邀請了揚州許多的富商和達官顯貴,阿娘說讓你同我一起參加,說既然你跟了三哥,那以後就要融入這個圈子,多見見世面,多見見人,總歸是好的。”

青黛自是明白這個道理,便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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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時,名叫金钏,銀钏的兩名丫鬟伺候青黛梳妝打扮,今日她盤了個垂挂髻,餘下的長長烏絲用花紋彩綢綁住,發髻間綁着珍珠絲帶,別着珠花,化着薄霧淡妝,一身白色滾雪細紗青葉花紋錦絲衣,腰間系彩綢絲帶,與發上的彩綢交相輝映,花仙子莫過于如此。

青黛站在銅鏡面前,有些不認識裏面的女子,她從未如此着妝過,宛若變了一個人似的,嬌媚如花,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氣質尤為出衆。

丫鬟忍不住誇了兩句,這時朱瑤也剛巧走了進來,看着銅鏡裏的青黛,啧啧道:“你這打扮打扮,倒是比那些千金小姐更像千金小姐了。”

青黛從銅鏡裏朝她微微一笑,也不去管她話中有話,由心的誇贊道:“你今天很漂亮。”

朱瑤看了眼自己這身裝扮,道:“那是自然,為這賞花宴,我可是花了許久的心思,三哥和爹爹應酬去了,走吧,我帶你過去。”

要說這賞花宴,除了賞花之外,還有一個節目是這些小姐才子們的愛好,就是“飛英會①”。

園子裏有一圓形的紫藤花架,花期正是成熟時期,那花架下掉了一地的紫藤花瓣,衆人坐在紫藤花架下,每人面前都擺着一杯酒,微風浮動,那飛花就會随風落下,落到誰的酒杯當中,誰就要接受懲罰,不僅要喝掉杯中的酒,還要即興表演一個節目。

朱瑤和青黛坐在一塊,其中三三兩兩的小姐相互交談着,笑語喧嘩,這時一陣微風吹來,一片紫藤花瓣輕輕揚揚飄了下來,瞬間把衆人的注意力引了過去,這花瓣飄的緩慢,像是為了故意吸引衆人目光,又像是故意要吊着衆人的胃口。

須臾,花瓣輕輕落在青黛面前的那只白玉杯中,所有人都朝她看了過去。

青黛眼瞧着花瓣掉落在她杯子裏,她剛才有一瞬間想将這花瓣吹遠一些,可不能壞了游戲的規則,真沒想到她中了頭獎,主要是也沒有這經歷,也不知接下來該要如何。

朱瑤在一旁提醒道:“喝酒呀!喝了酒就該你表演節目了。琴棋書畫,清歌曼舞都随你。”

青黛只覺得朱瑤一臉的幸災樂禍,好像就是想要看她出醜一般,青黛硬着頭皮将杯中的酒一口而飲,火辣辣的酒瞬間灼燒了喉嚨,她忍不住嗆了兩聲,終于明白為何是叫做懲罰,這酒相當的烈,一喝下去,人已經有些飄飄然了,這人一飄,大概會做出平日裏不太會做的舉動,青黛搖了搖頭,讓自己鎮定下來。

衆人一見她這模樣,皆都哈哈大笑起來。

青黛不予理會,深深吸一口氣,從紫藤架下走了出來,一把扯掉了腰間的彩綢絲帶。

衆人驚呼,俱都瞪大了雙眼,以為這眼生的女子要做出什麽驚天舉動來。

卻見走至那紅櫻樹下的女子已經揮舞起手中的彩綢絲帶,那絲帶在她手中猶如一縷看得見的風,随着她玲珑有致的身形旋轉,蜿蜒,一陣風吹來,那粉紅的櫻花紛紛掉落下來,那女子攜着彩帶,一圈又一圈旋轉自如,那馥郁芳香仿佛随着風随着舞碧漾開來。

朱瑤身後忽然出現一個男子聲音,他是揚州知州之子周敏安:“瑤妹妹,這是哪家的小姐,為何我從未見過。”

朱瑤一聽這聲音,轉過頭,瞧見周敏安臉上的癡癡神色,譏诮道:“別問了,名花有主,沒你份兒。”

周敏安道:“這莫不是瑤妹妹家的親戚,瑤妹妹這是防着我罷。”

“信不信由你,不就是一支舞嗎?還是支沒什麽規律的舞,一個個全都像失了神志似的。”朱瑤瞪了個白眼給他。

又看到遠處站着的孟佪,那眼神太過專注的看着樹下跳舞的女子。

周敏安道:“這你就不懂了,這舞是其次的,主要是這跳舞的人,這跳舞之人身形柔美,她無論怎麽動一動,在別人眼裏已是千嬌百媚。我在揚州就沒見過比她還輕盈婀娜的女子,是外鄉來的罷。”

朱瑤不應話,瞧了眼周敏安那隽美的面容,心中忽然不快起來,就懶得理他了。

再看向那邊,确實景美人更美,當初三哥初來揚州時,憑着一曲劍舞名動揚州,這般巧的,她憑着一曲舞就要名動這揚州城?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飛英會”,搭一個花架子,把酒席擺在花架子底下,一陣風吹來,各種花的花瓣吹落,花瓣落在誰的酒杯裏,就懲罰誰喝一大杯酒,這叫飛英會。我稍微改了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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