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一曲完畢,香汗淋漓,青黛只覺得身體有些虛脫,頭似乎更暈了,那酒發揮了它最大的功效,櫻粉花瓣掉落在她肩上,她有些呆萌的淺淺一笑,周遭的一切在她眼裏都變得遲緩起來,連思緒也跟着遲緩起來。
遠處的紫藤花架下,朱瑤身後站着一位身着銀灰如意雲紋錦緞袍子的男子正在啪啪鼓掌,清脆之聲似乎與她隔了很遠,其餘的人也跟着鼓掌起來。青黛嘴角的笑容溢出了聲,總算是沒出醜的,便好了。
青黛趿着步子走過去,瞧見朱瑤站了起來,她似乎是要來牽自己的,大概覺得自己喝醉了。
青黛覺得自己沒醉,只是酒後有一點兒頭暈,有一點點的興奮往頭上沖,所以腳步有些虛浮,所以大腦有些遲鈍,她又想笑,微微仰面,卻忽然看到那花架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
仔細一瞧,是一條墨黑的蛇,青黛晃晃腦袋,莫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又閉了閉眼,再睜開,那分明是一條蛇,絕不是她眼前出現了幻覺,而那條蛇似乎是要掉落下來了,正在朱瑤的頭上晃蕩,但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在自己身上。
青黛用力朝朱瑤推了一把,朱瑤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接着那蛇猛地砸在了她的手臂上,鑽心的疼痛倏然傳來,腦袋一暈,便沒了意識。
青黛醒來時,濯黑的眸子轉了轉,感覺頭還是輕飄飄的,躺在那都有些暈,也想起來,她應該是被那蛇咬了一口,不知會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朱瑤見她醒來,歡欣道:“你總算是醒了,沒想到你這麽不能喝酒,沒人會醉上兩天兩夜的,你也才喝了一杯而已,三哥就說你是因為蛇毒才昏迷不醒,你要是再不醒,三哥就要不認我這個妹妹了。”
青黛瞧出她臉上的焦急之色,想起自己暈過去時,她在那氣急敗壞的罵自己來着,便故意道:“我頭好疼啊,怎麽全身好像動不了了。”
說着青黛佯裝要借力起床,卻怎麽也起不來的模樣,門口卻忽然傳來“啪嚓”一聲碎響,緊接着孟佪從門外走了進來,将朱瑤一把推開,在床邊蹲了下來,輕柔問道:“你怎的了?”
他眼裏,眉宇間都是焦急與擔憂,說話卻很溫柔,青黛不知該怎麽回答他,本來是想逗一逗朱瑤。卻沒想他會這樣擔心自己,在這陌生的環境裏,忽然覺得暖暖的,一股暖意從眼眶冒了出來,忍俊不禁的。
孟佪瞧着她模樣,朝站在後頭的朱瑤道:“去請個大夫來罷。”
然後從被褥裏握住她的手,撫慰道:“別緊張,先讓大夫瞧瞧再說。”
青黛垂下眼睫,眨了又眨,睫毛上仿若沾上了露珠,她小聲道:“三郎,我…”
孟佪将食指抵在她唇上,話語裏既是責備又是心疼:“我什麽我,你怎麽就那麽不顧及自己的安全,你可以提醒阿瑤,實不該以身冒險,每個人的生命都尊貴,你的生命在我心中,亦是無人能比,你現在就算害怕也沒用,你…”
你知道你讓人多擔心,你知道嗎?
“那時候提醒沒用,那蛇就在她頭上,我若是不推一把,咬到她脖子,或者纏住她脖子或者還咬她臉怎麽辦,一個姑娘家家的,她一擡頭,不得吓暈過去。”青黛兩眼水汪汪地瞧着他。
孟佪心裏一軟,問道:“你就不害怕?”
“不是都說喝酒壯膽嗎?我想我可能是因為當時喝了酒,有些呆萌,所以就不怕罷。”青黛說着說着便笑了。
孟佪嘆一聲氣:“你還笑的出來,不過,這倒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你的果敢,你的聰慧,這不就是我所喜麽,若你不是這樣的人,又怎會和我在這。”
青黛其實也怕,哪有不怕的,可是當時把朱瑤推開是最好的選擇,人确實要以自己為主,可若碰到這樣的事情,眼睜睜看着,那也枉為人了,也不是她的個性。
兩人說着,大夫已經來了,朱瑤差了個丫鬟去叫,自己則一直待在屋外,沒想聽到了這一番話,昨日裏還嘲笑她,想看這個鄉巴佬出洋相,卻沒想出洋相的是她自己,剛跌倒在地,忽然看到從天而降的黑蛇,當時只覺後背一涼,那蛇咬了人就竄逃了,事情發生在一剎那間。
事後,朱瑤越想越心驚,只覺得看不透裏面那個女子,自己那樣對她不客氣,她不計較就罷了,還能對自己那樣,一瞬間對她整個人都有了改觀,不再只是把她當成一個相貌姣好的女子,她在自己眼裏不一樣了,讓她心悅誠服。
尤其是剛才那一番話,就證明她不是冷眼相觀的人,朱瑤淺淺一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以後自己将這恩情還給她才是。
大夫探了脈,細細詢問了一番,青黛說了情況,因自己嘴欠,只能騙大夫,說不知為何全身動不了。
孟佪在一旁詢問,大夫沒回答,只仔細把了脈,最後施了針灸,大夫才道:“你現在動動看。”
青黛順勢下臺階,笑道:“好了。”
大夫點點頭:“應當是那蛇毒有麻痹神經的作用,加上姑娘喝了些酒,這酒也有麻痹神經的作用,而姑娘又躺了兩日未動,所以才會有此情況,放寬心就是,再喝幾副藥,把體內的餘毒清理幹淨,就沒甚大礙。”
孟佪的一顆心落了下來,朝大夫恭敬揖了一禮:“多謝大夫。”
“孟公子無需多禮,老夫的分內之事,還要孟公子随我去把藥取來。”大夫說着往門口走。
孟佪朝朱瑤瞪了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明顯,朱瑤不甘示弱的回瞪過去,兩人這眉來眼去的。
青黛卻笑了出來。
朱瑤這次見她笑,卻也不惱怒了,只問道:“你又笑什麽?”
“笑你像個孩子。”青黛道。
朱瑤上上下下朝她打量了一番,道:“你這模樣,可不比我大,怎的叫我孩子。”
“我瞧你有時就像那讨不到糖果的小孩,什麽都流于表面,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不就是孩子麽。”青黛笑盈盈看她。
朱瑤也不惱,幹脆就坐在了床邊的方杌上,也不說話,許久才道:“阿娘來看了你兩次,阿娘說非常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她說讓你好好将養着,需要什麽盡管說,阿娘還說,要認你為義女,不知你答應否,讓我問問你的意思。”
青黛心下一驚,她這也不過是順手之勞,如今吃穿用度全是朱家的,她哪能因為這件事情去占那麽大一個便宜,道:“替我多謝夫人好意,不過我自幼粗鄙慣了,夫人若收我為義女,怕別人真真是要笑話了。”
“誰會笑話你,如今你在這揚州城裏算是出了名,都說你果毅,還說你舞姿輕盈,婀娜多姿,是少見的多才多藝的果敢俠義的女子。”朱瑤道。
青黛笑出了聲來:“那我若真認你阿娘為義母,那你豈不恨極了我,那我這疼豈不白挨了。”
朱瑤一聽,“噗呲”笑了出來:“你還真真是與別人不一樣。”
須臾,朱瑤又拿出一張花箋出來,那花箋上的紋樣甚是精美,一股淡淡馨香散逸開。
青黛稍稍歪着頭,瞥見花箋上寫着一首詩,看樣子,是一首情詩,只因朱瑤的眉宇間藏着柔柔情意,卻又夾雜着淡淡失意,遂問道:“這…”
朱瑤忙打斷了她的話,把手中的花箋放到了柔軟的華衾上:“這是有人托我給你的。”
青黛心中又是大大一驚,看着薔薇團花紋衾被上的那張花箋,那上面确實是一首情詩,看朱瑤剛才的模樣,她分明對這寫情詩的男子有意,卻又沒有拒絕那男子的要求,将情書送到了自己面前,甚至讓朱瑤都不去顧忌與孟佪之間的兄妹情誼了。
青黛移開眼,将目光睇了過去:“瑤姑娘應當知道我與你三哥之間的情分有多重。”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給與不給都一樣,就他也想和三哥争女子,說你們男未婚女未嫁,說不定他能有機會獲得美人的青睐。且不說你心裏已經有了三哥,就是沒有,他那情商智商,哪能和三哥相提并論,整個一榆木疙瘩。”朱瑤憤憤道。
青黛忍住了想要笑出來的沖動,心裏亦明白了過來,這是妹有情,郎無意。
沉默稍許,青黛澹澹道:“你幫我傳一封書信去可好。”
“你什麽意思?”朱瑤眼眸裏劃過一絲警覺,直直看向青黛。
青黛把花箋塞到了朱瑤的懷裏,笑道:“我是覺得麻煩,想要明明白白拒絕那位公子,免得他以後生出些多餘的想法來,你說對不對。”
朱瑤這才将心落了下來,想了想也覺得是,便道:“那你去寫,我今日就帶過去,讓他早早死了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