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鑒于平溪崖“出爾反爾”,“不守信用”,蕭雲兮堅決不肯留在瑜王府陪他一同吃晚飯。
平溪崖只好抱着胳膊倚着府門送他走。
“慢走。”
蕭雲兮回首哀怨地望他一眼,這人笑得愈發開心。
府門後冒出個腦袋,問:“王爺,您不送蕭四少爺回去?”平溪崖搖頭,想了想回道:“阿福你跟上去,看着他回蕭府了你再回來。”
“......是。”阿福領命出去,心頭悔得直想打自己個大嘴巴。
蕭府後堂裏,蕭雲兮一邊吃飯一邊哭訴着今日的血淚史。
“大哥啊,那個混球他不是人啊,他把你俊朗無雙的弟弟騙進王府啊,他一盆葡萄就想收買我啊......”
蕭沨晏殷勤地為斷顏挑魚裏的刺,敷衍地回一句:“那你把葡萄吃完了嗎?”
“......”蕭雲兮心痛地望他一眼,扭過頭去向另一人哭訴,“二哥啊,那個混球他出爾反爾,說好了把‘問’琴送給我啊,一回頭說不給就不給了啊......”
蕭清文忙碌地給容夕和兒子夾菜,順帶着回他道:“這麽好的琴,讓瑜王自己珍藏起來也是一件好事。”
蕭一雨笑着補充一句:“雲兮,二哥的意思是,這琴給你用可就糟蹋了。”
蕭雲兮鬼哭狼嚎地轉身一把抱住隔壁座的小弟:“小漓啊,四哥帶你分家去!”
蕭漓拍拍他的背,懂事地安撫着:“四哥別難過了,盡管我覺得哥哥們都說得對,但我願意站在你這邊。”
蕭雲兮一把放開他。
“多謝你的好意,不必了,你還是痛快地背叛我吧。”
Advertisement
蕭漓嚴肅地點頭:“好。”
聽得他悲怆之情又起,滿心都是衆叛親離的憂傷。
“得了你也別難過了,瑜王不把琴給你,足以證明他對你沒興趣了,”蕭一雨好心好意地勸解他,夾個大雞腿到他碗中,道,“所以你多吃點,明兒早點去店裏幹活,以彌補瑜王以後不會再來白送銀子的損失。”
蕭雲兮聽得胸悶。
對他沒興趣也就算了,可是那琴......想着,淚眼汪汪地看着碗裏的雞腿。
罷了,好歹碰過一次,也算是遂了他的心願了......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而自那天起,仿佛是被蕭一雨一語道中,蕭雲兮的生活果真又恢複了平素那般模樣,再也沒有人來岚華軒裏打擾。
他自個兒倒是樂得清淨,依舊懶懶散散地每日睡到烈陽當頭,下午才轉悠轉悠往鋪子裏去。
這一日清晨時分,屋外院裏傳來陣陣喧嘩将他吵醒。
蕭雲兮不耐地翻身下鋪,聽見寒凝在外面大喊大叫:“你你你......別想闖進去啊!我警告你,你要是想對我家少爺不利,我、我可要叫大少爺去了啊!”
大清早的,誰想闖進來啊?
“讓開。”
蕭雲兮驀地瞪直了眼。
這個聽過沒幾回卻萬分耳熟的聲音不就是那個惡王爺嗎?
于是上前幾步,突得打開房門。
門口張開雙臂擋着的寒凝費力地扭頭過來看着他。
“少爺,這個混蛋從天而降不走正門,我問他是誰他就是不說,還想闖進來。”
蕭雲兮擡眼看着那個被稱為“混蛋”的人,見他眉目間的耐心似乎越來越少。
“寒凝......你快撤...不對,你下去吧...”
“少爺?”
“別管我你快...不對,我沒事,”蕭雲兮望着平溪崖,道,“我認識他,你下去吧......”
寒凝收回雙臂,狐疑地又看了看來人,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待她前腳一走,平溪崖後腳便立刻跨進了房門裏。
蕭雲兮眼睜睜地看這人阖上房門。
“......”腦中想要沖他發火的言語千萬句,打了許久腹稿,簡潔地問道,“王爺擅闖民宅所為何事?”
平溪崖一雙眼從他的喉結掃到前胸,那一處衣裳尚未攏好,現出大片雪白肌膚。
蕭雲兮順着他的視線低頭往下看,半晌後擡起頭來,動作僵硬地把衣服整理好。
這人笑兩聲,道:“我又不會把你吃了。”
蕭雲兮腹诽:誰知道你會不會。
罷了,平溪崖又問:“睡醒了?睡醒了就趕緊穿好衣服跟我走。”
“......這回又去哪?”
“還是我瑜王府。”
“幹嘛?”
平溪崖蹙眉,不悅道:“你是沒當回事還是真忘了,我說了遣人送葡萄來給你吃,今晨剛到。”
蕭雲兮一時語噎,心頭微微一動,問:“你一直記着?”
“嗯。”
眼前人頗為認真地颔首,蕭雲兮望進他眸中,嗫嚅好半晌,十分感動得道:“那...我去了有什麽好處嗎?”
平溪崖眯眼笑,額上暴出青筋。
“你想要什麽好處?”
“琴......”
“這樣好了,”平溪崖同他打商量,“從今日起,只要你來瑜王府,問琴随你擺弄。但是不準帶出府去。”
蕭雲兮斂眉認真思量着劃不劃算。
想來想去,反正都不能帶走,去了還有好吃好喝的招待,不去白不去,于是點頭道:“成交。”
“穿衣收拾。”
蕭雲兮點頭如搗蒜,聽話地收拾整齊,同他出門去。
寒凝看着他倆一路離開,呆了許久,終于嚎哭着在府中狂奔:“少爺們啊!四少爺被劫走啦!”
府裏一派熱鬧,只可惜離開的兩人已聽聞不着。
平溪崖的房裏飄盈着一抹新鮮的葡萄甜香,以及,悅耳的筝音。
蕭雲兮撫琴之時,眸裏萬重情緒都會一并化作似水柔情,平溪崖只覺賞心悅目,聽得仿似微醺。
蕭雲兮那雙眼睛,因着他鬧騰的性子,平素裏瞧來似乎很是複雜。
就那麽一雙琉璃珠子,有時滿是驚訝,有些狡黠靈動,有時又呆呆傻傻像個癡兒,實在是有趣極了。
可唯有他撫琴奏曲之時,才能看他眸子變得溫柔。
平溪崖突然想,能不能在哪時,讓他并非對着筝琴,而是對着自己露出這般眼神?
想着,思緒突然被打斷。
原本滿目溫柔坐在琴後那人又擡起頭來,眸子一眨一眨,讨好地問:“王爺,我想唱行不行?”
“不行。”毫不猶豫地拒絕。
蕭雲兮痛苦地将臉別到一邊去。
平溪崖嘆氣:“這樣吧,你可以輕聲哼唱,不能把詞唱出來。”
蕭雲兮點頭再點頭。
罷了,琴聲又起,淳淳嗓音仿若春日流水,滌蕩着這曲律,一層層入耳,漾過心尖。
平溪崖覺得自己做了個不錯的決定,心情愉快地剝起了葡萄。
一曲吟罷一曲又起,平溪崖竟也不忍心打斷,只等他自己累了才肯停下來。
“過來吃葡萄。”
蕭雲兮偏頭望過去,圓滾滾的大葡萄已被這人剝好了不少,齊齊地擺滿了兩個小玉碟。
眉開眼笑地走到桌邊坐下,笑着撚起一顆放進嘴裏,道:“唔,比上次的更甜。”
平溪崖不說話,勾唇笑了笑。
蕭雲兮問:“王爺,你為什麽不許我唱出詞來?”
平溪崖瞥他一眼:“你唱的那都是什麽詞?”
“挺好的詞啊......”蕭雲兮回得有些委屈,“這麽通俗易懂,平易近人。這些個歌曲,可都是講得真情。”
“胡扯。”平溪崖翻一翻白眼,“這都是從哪兒學的,你懂什麽是情?”
蕭雲兮回他一個白眼:“我當然懂。”
眼前這人笑起來。
“雲兮,你多大年歲了?”
“嗯?快至弱冠了。”
“是不小了。”
蕭雲兮眯眸:“平溪崖你是不是當我傻?”
這人突然愣住,手中葡萄剝了一半,輕聲問他:“你叫我什麽?”
“平溪崖咯,難道你不叫......”蕭雲兮張着嘴噎住,“啊......王唔......”後一字未道出,已被平溪崖連皮将葡萄塞進他嘴裏。
他嚼一嚼,吐出葡萄皮。
“別叫王爺,就這麽叫我。”
“......真的?”
“真的。”
“為什麽?”
平溪崖笑目看着他,道:“因為是你。”
蕭雲兮不知道第幾回感到胸口氣悶。
想了又想,委婉地說道:“王......”一個字出口,見那人笑眸凜凜地盯着他,頓了頓改過口來:“平溪崖,我想說,我生得好看不怪我。”
“......你這個人。”平溪崖一聲一聲笑起來,身子微微抖動着,手中快要剝好的葡萄恰巧被抖落進碟中,好一陣,這人才平靜下來,道,“是是是,不怪你,這事怪你娘。”
蕭雲兮卻突然愣住,口中葡萄慢慢變了味。
這人瞧他不對勁,便也止了笑問道:“又怎麽了?”
蕭雲兮瞪他一眼:“我娘失蹤很多年了。”
平溪崖挑眉,探手輕撫他的腦後發,聲音放輕了些:“失蹤?”
蕭雲兮點頭,道:“很久了,一直在找,一直沒找到。”
這人又說:“我幫你找。”
語氣不似玩笑,認真嚴肅了許多,蕭雲兮卻依舊是不抱希望地看他一眼。
“蕭家兄弟一直在找,洛大哥也在幫着找,只是地域甚廣,民衆甚多,确實不好找......你幫着找,就能找到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
蕭雲兮微微一笑:“不論如何,平溪崖,謝謝你。”
平溪崖瞧着他失落的目光,微微靠近,神使鬼差地輕吻到他的鬓間。
時間仿佛滞了一剎那。
少頃,蕭雲兮目瞪口呆地轉過頭來。
“你你你......”
“......”
平溪崖一時說不出話來。
蕭雲兮站起身,直愣愣地看他一陣,轉身輕功,橫沖直撞地從房裏闖出去。
平溪崖扶起倒下的板凳,幽幽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