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池溫昨日未回宮,又遣了侍衛過來讓墨松幫着他圓謊,已經讓墨松提心吊膽一個晚上。這會兒見池溫又要出宮,把心一橫,仗着從小伺候的情分,一下子跪在池溫跟前,倒是把池溫吓了一跳。
“你這是做什麽?”
墨松跪在地上,仰頭看着池溫。
“皇上昨日出宮未歸,婢子幫着瞞了一夜,這魂兒已經吓丢了一半。若是今日皇上再出宮,婢子怕是就要吓死了。”
這宮中忌諱死啊活啊的,可是墨松這會兒已經顧不上了。
“昨日老夫人那邊派人過來,婢子好說歹說,才搪塞了過去。想來是這邊已經有了老夫人的人。所以,還請皇上體諒婢子,有什麽事情,白日再出宮。”
墨松知道今日池溫再出宮,池夫人那邊勢必要唯她是問。她快二十了,按着宮中的規矩,二十三歲就可以放人歸家。她只想熬過這段時間,好好回家嫁人。
“婢子家裏給婢子說了一門好親,是婢子的表兄,不能說青梅竹馬,也算是知根知底。您若是再出宮,老夫人定會饒不了婢子。婢子還想過好日子啊。”
池溫見墨松說話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知道自己也确實為難她。無奈地搖搖頭。
“知道了,明日再說。”
墨松見狀,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她這一番唱念做打,總算有了效用。
“婢子多謝皇上體恤,這就給您端牛乳過來。”
墨松麻利地從地上爬起來,笑吟吟地走了出去。變臉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池溫驚訝地看着墨松的背影,心道在宮中沒幾日,自己身邊的侍女,也學壞了。
他今日出去,是想去城中的玉泉觀。他與觀中的道長,頗有幾分交情。
十來歲的時候,池溫随父親去玉泉觀為祖父做法事,當日便留宿那裏。
池溫在那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醒來只記得夢中自己娶了柴家的嫡長女,并且日後稱帝。而他心心念念的歸苼,最後死于宮中。
那個夢非常真實,真實到池溫醒來仿佛覺得自己過了一輩子,悵然若失。他很是驚訝,最後忍不住問了玉泉觀的悟真道長。
悟真道長年過古稀,須發皆白。池溫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院中清掃落葉,見他過來,只是微微朝他一笑。這一笑,池溫便覺得自己被他看穿了一般。
“都言黃粱一夢不過是呂洞賓為盧生變的把戲,焉知黃粱一夢不是盧生将來之事?”
悟真道長聽完池溫的話,只對他說了這麽一句,就被急匆匆跑過來的大徒弟打斷了。
“師父,說了多少次了,這院子自有小師弟們過來清掃,您這般歲數,還請回去歇着。”
悟真道人就這麽被他的大徒弟拽走了,留下池溫在院中很是迷茫。後來,他斷斷續續又在玉泉觀中住過幾日,每一次的都夢到一些事情。
第二年,池家果真為他定了柴家嫡長女,池溫猶豫了一個晚上,終于退了那門親事。
池溫一直覺得,冥冥之中,玉泉觀的夢在給他指點未來的方向。是以自家娘親為他相看姑娘之後,他就想再去一次玉泉觀。
今晚去不得了,那就只好改日。池溫用過牛乳,便去睡了。偌大的羅床,只有他一個人,池溫覺得很是有些不适應。這些日子,他幾乎全宿在淩煙閣,早已經習慣了身邊有歸苼這個香香軟軟的姑娘。
翻來覆去很久,池溫才睡去。朦朦胧胧中,他只覺得《詩經》說得很有道理。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游哉,輾轉反側。
第二日,朝中無甚大事,池溫本想下朝之後就去玉泉觀,順路還能接歸苼回宮。怎知他剛到宣政殿,謀士範安就過來找他議事。
池溫知道範安過來必有大事,他只能把玉泉觀的日子,往後再拖上一拖了。
範安從未出仕,身上卻一派魏晉時期名士的做派,見了池溫,只是草草行禮,便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他朝着小太監看了一眼,見他立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由得嘆了口氣。
“皇上,您身邊的人不行啊,見了我來,也不說倒杯茶上來。”
小太監萬沒想到範安會這般說話,吓得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
“皇上,小的今日第一天當值,還請恕罪。”
池溫習慣了範安的不羁,見他把小太監吓成這樣,忍不住笑了。
“不是你的錯,這人本就這樣。下次記住了,他來,趕忙給他上茶。去吧!”
小太監見池溫語氣和藹,絲毫沒有怪罪之意,這才略松了口氣,連滾帶爬地出去了。沒一會兒,就捧了杯茶過來。
“這孩子機靈,”範安端着茶碗說道,“好好教是個不錯的總管。”
小太監很是局促不安,立在那裏,耳朵根都紅透了。
“範先生今日過來就是為了逗我的小太監?”池溫笑着問道。
範安搖搖頭。
“自然不是。我聽聞新都十月就建好了,這新年,肯定是要在新都。皇上可想過,遷都以後的事情?”
“還請先生有話直說。”
池溫覺得這些名士是不是都是一樣的做派,說話說一半。之前與張家老太爺說話,他也是說一半留一半,讓人很是着急。
範安看了池溫一眼,眼神很是不屑。
“這遷都了,自然一切都要正規起來。您這後宮,也該進人了。”
說到這裏,範安頓了一下,擡頭看着池溫。
“坊間都傳聞,舊朝的九公主歸苼,被您養在後宮,金屋藏嬌,這事是有還是沒有?”
池溫沒說話,神情有些驚訝。這事情,是怎麽傳出去的?
“得,我知道了。”
範安一看池溫的表情,就明白怎麽回事了。新帝哪裏都好,只是上位時間太短,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歷來帝王,都是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宮裏藏着這麽一位,未來的皇後,不知內心會是一個什麽想法。”
“我的皇後,只能是歸苼。”
範安聞言,擡頭看着池溫,輕輕搖了搖頭。
“怕是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