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歷史上,不是沒有前朝公主入宮的例子。不過最多也是封為嫔妃,做皇後的,是一個都沒有。池溫自幼飽讀詩書,心裏也是清楚的。
“規矩歷來都是對帝王無用的。”
範安坐在那裏,靠着椅子背看着池溫。他名士風流,不似其他朝臣只是虛坐在椅子上。
“此話何意?”
池溫抿了一口茶,也不再端着架勢,斜靠在羅漢床上。
範安微微一笑,仿佛一只老狐貍。
“這皇家,子憑母貴也好,母憑子貴也罷。不都是皇上一句話的事麽。立嫡立長還是立賢,最後不都是您說得算。”
池溫看着範安,若有所思。
“範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立個皇後做擺設?”
範安捋捋胡子。
“還是那句話,擺設不擺設的,也還是您說得算。”
池溫搖搖頭,他自那日夢醒之後,就發誓要把歸苼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地娶進池家。讓她在後宮委曲求全,他舍不得。
“我只想娶歸苼一人。”
範安看着眼前這個男人,雖已及冠,身上卻仍舊帶着少年氣。不過他只覺得珍貴,并不可笑。
“遷都之後,您就要登基了。之後,便是論功行賞。各家現在眼睛盯着的,可不光是前朝的位置,這後宮,他們恐怕早就自己劃拉好地盤,就等讓自家姑娘住進去了。”
說到這裏,範安頓了一下,正襟危坐看着池溫。
“這前朝自來連着後宮。”
池溫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若勵精圖治,開拓疆土,讓百姓安居樂業,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四海之內,再無餓殍。還有誰,能幹涉我的後宮。”
池溫說這話的時候,志得意滿。
範安搖搖頭,複又恢複到了那副名士做派。
“皇上,這些事情,是要朝臣來做的。”
池溫聽了範安的話,一下子洩了氣,頹然地坐在那裏。他自幼受到的教育,是做一位名臣。現在陡然換了身份,很是不适。
“其實,倒也簡單。還能讓皇上擺脫衆世家的桎梏。”
池溫就知道範安不會無的放矢,他此番過來,定有他的主意。
“還請範先生細講。”
“張家,”範安說罷看着池溫,“張家是積年的世家,又和衆世家聯姻,張家老先生弟子又遍布各地。張家,不可小觑。”
“張家雖然可用,但是……”
說到這裏,池溫停了下來。
“張家前些天不是已經遞了投名狀了嗎?”範安問道。
池溫點點頭。
“雖是如此,但是歸家九姑娘與張家大公子婚約尚在。”
範安看着眼前的皇帝,雖然是個情種,但是秉性善良,聰敏好學,又不多疑,好好輔佐,日後定是位好皇帝。
“老夫早就說過,皇家是不講規矩的。”
“話雖如此,我也不好耽誤張家大公子的親事。”
“事到如今,也是簡單,只消您給了歸家九姑娘名分,一切就此作罷。張家也不會多問一句。”
池溫沒接話,只是盯着手中的茶杯。
“皇上,這個時候,您想讓歸家九姑娘光明正大地從太極門進宮是不可能的。一切,只得徐徐圖之。這後宮的品級位分,不都是慢慢升上去的麽。況且一件事情,結果是最重要的,至于過程,不細究就罷了。”
一句徐徐圖之,讓池溫心頭一動,事已至此,他若在執着于這件事情上,就未免太兒女情長了。
“容我細細思量一番再做打算。”
範安跟在池溫身邊多年,見他這般說話,便知道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了。他起身胡亂地行過禮,就出了宣政殿。今日天氣還算涼爽,回去還能去小酒館喝一杯。
池溫坐在那裏思考着範安的話,深覺得自己對不起歸苼。可是情勢所逼,他也沒有辦法。索性明日歸苼就回來了,他與她細細分說,希望她會體諒自己。
歸苼此時在白雲觀,正看着玉竹給她收拾東西。這時,半夏走過來,輕輕地服了一下身。
“有什麽事情嗎?”
半夏輕咬了一下嘴唇。
“姑娘,十姑娘那邊的芍藥剛剛過來,說十姑娘想見您。“
歸苼與歸芙自來不和睦,此時歸芙見她,定是沒安好心。
“沒什麽好見的。你去跟芍藥說,我這個人不念舊,又涼薄得很,與十姑娘實在沒有什麽話好說。“
“是。”
半夏應聲之後,見歸苼沒有再吩咐些什麽,就出了院子。
沒一會兒,就聽見隔壁院子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歸苼忍不住笑了。
“若是無事,再去遣人跟十妹妹說一聲,嫁妝銀子越花越少,儉省着點,她還有大把的日子要過下去呢。”
玉竹本就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丫頭,再加上歸苼的身份,收拾好東西,就笑吟吟地去了隔壁。
歸苼見狀只覺得好笑,後又覺得自己幼稚。自己現在都是自身難保,偏還要去跟歸芙較勁。她的未來,都還不知道會是個什麽樣子呢。
她這次出宮,池夫人招了好幾個世家姑娘進宮,意在為池溫立後。那些世家姑娘年歲都小,又天資聰敏,樣貌過人,早晚會把池溫的心勾過去。到時候,她又該怎麽辦呢?
這時,從外面走進來一位坤道,看樣子年歲不過豆蔻。
“見過九公主。”
這位坤啾恃洸道說話不急不緩,露出超出年歲的沉穩。
“請問你有什麽事?”
歸苼一時間有些不明就裏。
“有人讓我把這個給您。”
這位坤道說完,從袖中掏出一張宣紙,遞與歸苼。
歸苼充滿疑惑地打開,上面只有八個字。“事出有因,以退為進。”
她趕忙看向那位坤道。
“請問這是誰讓你給我的?”
“故人感謝姑娘相幫,所以請我帶這個給姑娘。”
這位坤道說完,行過禮便走了。只剩下歸苼拿着紙條,滿臉疑惑。
這是,石竹笑着走進來,腳步輕快,一看心情就很好。
“姑娘,您不知道,我把這話跟芍藥說了,她快要氣死了。”
石竹的語氣充滿喜悅,畢竟當年芍藥仗着十公主受寵,沒少欺負她。
“淘氣!”
歸苼說着把紙條塞進袖間,得空的時候,她要好好研究一下。
“剛才我看有位坤道進來,可是有事?”
“不過就是道長問咱們明日什麽時候回去,”歸苼說着站了起來,“我去書房呆一會兒,你好好收拾。這裏日後怕是不會經常來了。該帶走的,一并帶走。”
“知道了。”
歸苼去了書房,這才複又将紙條拿了出來,那字體是常見的顏體,不過筆觸雄渾,一看便是有年歲的人寫的。
她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終于發現宣紙上的暗紋,這樣的帶着暗紋的宣紙,只有張家二老爺才制的出來。
張家的每代都有一位怪人,這位張家二老爺便是。年少便聰敏異常,過目成誦。只不過他偏生不愛科舉,更不愛做官。被押着考了舉人之後,便不再繼續考下去。每日只在屋中寫字畫畫,後來更是研究起文房四寶。
他尤其善制紙,這紙上帶着暗紋,便是他獨創。市上一紙難求。
想來,這是張家老太爺得了消息,承她的情,為她傳個話。
歸苼這麽想着,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着書案。以退為進她懂,但是事出有因……她輕蹙眉頭,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