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歸苼知道,廢太子歸榮與二皇子歸茁,俱是被歸蒙陷害。那些罪名,根本就是莫須有。便是之前東宮發現的巫蠱之物,也是歸蒙放進去的。

泰安帝前些日子剛剛大病一場。他已從盛年邁向中年,面對衰老有着難以名狀的恐懼。他已經慢慢老去,而自己的孩子,卻越長越大,仿佛初升的太陽,朝氣蓬勃。

他的權勢,他的威嚴,慢慢的,都要交給這個孩子。

終于,這種恐懼壓倒了最後一根稻草。泰安帝不再是以前那個英明睿智的皇帝,他如同所有的帝王一樣,開始無端的猜忌。

歸蒙就是利用了這一點,讓歸榮與歸茁,毫無還手之力。

歸苼擡眼看着眼前這個身着太子冕服的兄長,內心生出無限恐懼。

“不要去找父皇,他老人家身體不好,動不得氣,有什麽事情,與我說便好。”

歸蒙語氣和藹,俨然一位好兄長的樣子。只有歸苼知道,他仿佛是一只藏在草叢裏的蛇,陰森森地吐着信子。

“我不想嫁給張家公子。”

歸苼知道自己與他說話根本不用,卻仍舊忍不住想說出來。她倒是要看看歸蒙能說出什麽來。

“張家公子哪裏不好嗎?”歸蒙一臉疑惑。

歸苼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張家家風純正,子弟不納妾不娶小,若是無子,也只得從兄弟中過繼。這樣的驸馬,阿苼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

歸苼自然知道張家的優勢,可是她就是不喜歡。

“池家也是如此。”

“池溫比你大上好幾歲,不似張恒,與你年歲相當。況且張恒是新科探花郎,樣貌英俊、儀表堂堂。我與阿芙自幼關系甚好,這樣的俊才,我都沒舍得留給她。阿苼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

“我不喜歡。”

歸苼執拗地說道。

歸蒙忽然一笑,擡手去摸歸苼的頭發。歸苼避之不及,被他觸到了頭頂。她只覺得惡心,從頭到腳都不自在起來。

“還真是小孩子。池溫哪裏比得上張恒,喜歡不過是一時的。等你跟張恒成親,你就能明白為兄的苦心了。”

歸苼剛要繼續說話,發現不遠處的假山後面,有個人影閃了一下。她眼神好,觀衣裳的顏色,應該是父皇身邊的內侍。她看着歸蒙,忽然明白他為何說話變了語氣。原來他早就知道有人在後面偷聽。

“那阿苼就多謝兄長了。”

歸苼也變了口風,語氣乖巧。可是她的眼神依舊冰冷。

歸蒙先是愣了一下,之後略微偏了一下頭。

“阿苼這般聰明,日後定能好生幫我。”

歸苼不想再與他多言,行了禮便回了淩煙閣。信已經是送不出去了。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告訴池溫,自己并不想與張恒訂親。

沒過多久,想是消息傳到了西北。年末的時候,池家便于柴家訂了親。歸苼在淩煙閣整整哭了三天。

她垂着眼睛,怔怔地發愣。華真道人見她如此,便不再多言,只是輕輕地撫摸着她的頭發,仿佛她還是那個會哭會想娘親的小女孩。

這一世,池溫退了柴家親事,想來是他知道了什麽,又或者她終于把信送了出去。可是歸苼對此一無所知,又不想打草驚蛇,只得慢慢打聽。

“張家家主前些日子與我搭上線了,張家公子要與我私逃出宮,我拒絕了,”她忽然說道,“華真道人,張家可信嗎?”

歸苼不知道這事情該問誰,只得求助華珍道人。

“我不過宮女出身,連字都是跟先皇學的,粗鄙得很,這些彎彎繞繞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與張家的親事作廢,于他家而言,是有利的。凡事只要有利可圖,就可略信一二。”

華真道人說自己粗鄙,不過就是自謙罷了。歸苼知道她在先皇晚年,常常在書房陪他。朝政上的事情,只要先皇略講一二,就足夠華真道人受用了。

“阿苼明白了。”

歸苼說罷,站起身來。

“已經很晚了,您早點休息吧。我明日就回宮了。”

“有空就經常過來住住,”華真道人看着歸苼說道,“男人都是賤皮子,越得不到,越惦着。”

歸苼聞言一笑。

“阿苼明白。”

她緩步走出正屋,快要到院門的時候,忽然又被華真道人喊住。

“歸苼,你要記得,美貌是利器,溫柔也是利器。不争不搶,并不是退讓。凡事,不争是争。”

歸苼點點頭,朝着她行了個禮,這才出了院門。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侍女已經把東西整理好了。歸苼看了看,又打開箱籠。

“還是把舊物放回去吧,白雲觀,日後還是要經常回來住的。”

玉竹有些不明白,怎麽于華珍道人交談了些時候,自家主子怎麽又變了主意。可是她自來不多言,應了一聲,就領着侍女複又收拾起來。

歸苼坐回軟榻,想着今日得來的話。恍然間,茅塞頓開。

池夫人招世家貴女進宮,是從中擇一人為皇後。以退為進,便是讓她借此讓池溫心生愧疚。

歸苼忍不住笑了起來,張家家主不愧是一只老狐貍,真會揣測人心。若是張家姑娘得了他老人家的真傳,進宮的話,怕是就沒有其他人什麽事了。不過還好張家歷來的規矩,不做外戚。

想明白之後,歸苼便從懷中拿出那張紙條,正好案幾上擺着茶爐,她便把紙條投入火中。沒一會兒,那紙條便化作灰燼。

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做事萬分謹慎。

天色越發晚了,歸苼打了個哈欠,便去睡了。明日回宮,她知道池溫定會去淩煙閣。她要睡個好覺,養足精神。

想到這裏,歸苼忽然就愣住了,纖手拂過滿是繡花的錦被。她現在這個樣子,與當年父皇後宮,那些費盡心思争寵的女人又有社麽區別?

本來就沒有區別,她現在就是池溫後宮中的一個女人,日後還有陸陸續續的女人進宮。她要與她們争寵,日日盼着池溫往自己宮中來。這一切,在她選擇留在紫宸宮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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