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的未婚夫 周遺昉:這種草包如何配得……

古道西原本就沒想過周遺昉會來。

他做好了周遺昉會來的準備,但沒想過他真的會來。

他慶幸自己很聰明,提前就找了個女人假扮二娘,以備軍部南下時李家的人可能到訪。

他倒是不擔心露餡,李氏逝去後,隴西那邊除了和大郎有來往,和都督府其他人算是斷了往來。

十幾年沒見過,哪裏還認得出此藺蘭非彼藺蘭。

他招了招手,一個小厮躬身上前,将耳朵湊到他面前。

古道西:“讓高娘子把豔娘和二娘子仔細收拾一下,特別是二娘子,收拾好看些,若是豔娘置氣,不必管她,只一點,萬不能讓二娘受傷了。”

平時欺負一下倒沒什麽,周遺昉來的這個檔口就不行。

“若是豔娘子鬧,你只管說是我安排的,去吧。”

古道西來回踱着步,猜想周遺昉這次來到底是為什麽。

都督府的權利其實已經不比從前了,有節度使在,其實周遺昉犯不着繞過節度使先來見他。

不考慮權利的話,除了女人,他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原因。

而且,聽昨日出去的腳夫和小厮交代,豔娘在衣裳鋪子中對這個假二娘發難,還是周遺昉解的圍。

美色難擋,男人到底是男人。

古道西嘆了口氣,可惜了,論起模樣來,還是他那個嫡親的女兒更出色。

若是還在,不管是将她送進宮,還是送給周遺昉,他官途都能再近一步。

可惜了。

“出來,我們今天要出門。”

“就不出來。”床底下“小耗子”跺跺跺跑過,躲到床腿後面。

古藺蘭知道他是要去赴古家的宴。

那個家她一點也不想去。

周遺昉蹲在地上,單膝跪地,埋頭掏她。

“出不出來。”他一手拿着拇指大的漂亮衣裳,一手伸進去。

她固執地抱住床腿:“我不要。”

周遺昉捉不到她,又不能鑽進低矮的床榻底下,氣得高喊紅葉:“紅葉,我的癢癢撓呢?”

“這呢,這呢。”紅葉在院子裏聽到聲音,從一堆行禮裏找出癢癢撓,從窗口探進去。

一瞧。

“阿郎,你趴地上幹什麽?”

周遺昉擡頭煩了他一眼:“捉耗子。”

紅葉瞪圓了眼,手快地把肥橘拎起來:“捉耗子有貓啊,哪勞煩阿郎你親自捉,我來就行!”

“要你管。”周遺昉奪過癢癢撓和肥橘,“啪”地拉下窗子,将将擦着紅葉鼻尖拉下去,肥橘一臉懵地擡頭看着這個奇怪地抱着它的人類。

“不許看。”他沖着肥橘兇巴巴。

肥橘被放在一旁地上,咕嚕嚕地拱背:“斯哈!”

他先用癢癢撓去扒拉古藺蘭。

癢癢撓是死物,小花妖是活物,死物終究是沒那麽靈敏。

周遺昉抿着唇,不高興:“你是耗子嗎你,這麽會躲。”

古藺蘭躲在床腿柱子後,小聲反駁:“我是小耗子,那你就是大耗子。”

“行,小花妖你行哈。”周遺昉腳尖踢了踢肥橘屁.股,不顧它不滿的斯哈聲,“去把她叼出來。”

也不知是肥橘聽懂了,還是想香香軟軟的小人兒了。

又或者是這兩個多月來它已經知道了誰才是它小魚幹的主宰,掌握着它的口糧命脈,知道讨好鏟屎官了。

它咕嚕了兩聲,脖子往前伸,屁股擡起來,肥碩到只見肉褶不見腿關節的腳腳噠噠往前走,走到古藺蘭面前,舔着小貓臉,走到她身後用腦袋拱她。

可憐古藺蘭小小一個,被貓用腦袋抵着背推出來。

推出來一點,她就往後跑,結果被肥橘用尾巴像用小鞭子趕羊一樣趕着出來。

周遺昉抱着手臂,見她還要跑,一癢癢撓攔住她去路,懶洋洋地:“哪兒跑啊。”

“再跑個看看。”

“喲,爬得過去嘛您。”

古藺蘭哼哧哧地邁着小腿,漂亮小裙子款到了腿窩上,聞言回頭瞪了他一眼,撿了他罵紅葉的話,捏着小拳頭,牛轟轟地昂氣頭,閉着眼睛原封不動地回他:“要!你!寡啊!你真壞!”

最後一個字很是氣壯山河。

就是不幸拐了個音,拐到了十萬八千裏。

周遺昉哈哈笑出聲,拎着她後領,将人拎起和嶄新的小裙子一起放袖子裏。

“你屬小狗狗的?!”

周遺昉看着袖子裏抗拒地咬着他手指不放松的小人兒。

她死死咬着他手指,一雙靈動的眼睛由怒轉哀,布滿彌蒙水霧。

平時小花妖也有頑皮的時候,比如逃跑時鑽竹鼠洞,比如和鴿子打架,再比如和肥橘吵架。

但這次卻不一樣,她鼻尖紅紅,眼睛紅紅,盤在周遺昉手指上,仿若一只傷心到極致的紅眼小兔子。

周遺昉忽然就心軟了。

他大概知道她為什麽那麽不願意,那麽抗拒。

但要是安慰她,告訴她沒關系,都過去了,他做不到。

如果有人對他說,放下李京安他們對他做的事。

勸他沒關系,那些事都過去了,那他可能會恨上這麽說的那個人。

有些事,可以裝傻裝看不見,就過去了,可有的事,不是裝傻裝看不見就能過去的。

他只能放任着她将手指咬出血,如實道:“我說我是去給你找回場子的,你會不會舒服一點。”

古藺蘭一時怔住,牙齒松了開,他知道她與古家有間隙,他知道她是誰嗎?

周遺昉見她呆住,又道:“你也不用太感動,也不必為此事背負什麽負擔從而喜歡上我,我不是為了你,我是見不慣他們太欺負人。”

他再三強調,仔細看她的反應:“你千萬不要多想哈。”

驿站的馬廄裏那麽多匹好馬,已經很打眼了。

一溜馬牽出來,也是很盛大的場面。

周遺昉一行人還沒出現,就獲得多方關注。

那些蹲守周遺昉,妄圖送禮拉近關系的人家的小厮老早就徘徊在驿站門口,想先一步結交他。

但他們還沒近身,就被護衛們驅散到了牆角。

驿站大門打開,周遺昉一身緋衣,騎着一匹全身漆黑唯蹄上三寸覆蓋白毛的大馬,大馬噠噠噠地馱着他從裏面跑出來。

他一只手松松拉着缰繩,一只手藏在袖子裏。

緋衣,白褲,黑錦靴,額上細細一根纏織黑錦編絲扣籃寶石的抹額。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笑着,在春日明媚的陽光下俊美非凡。

牆角堆裏一個不起眼的灰撲撲的小厮伸頭看了一眼,低着頭往巷子裏跑。

都督府,抱香閣。

灰衣小厮埋着頭跑進院子裏,三兩下解開盤着的頭發,将灰撲撲的舊衣脫下來藏進箱子裏。

葛布巾子打濕了,擦去臉上易容的的黃姜水,不算白皙但的确屬于女性的皮膚露了出來。

原來是個小丫鬟。

“娘子,我偷偷瞧過了,那位郎君要來的,他今日穿的緋色衣裳,黑靴,配着藍寶石額飾。”

“我回來的時候看見高氏帶着一群人往大娘子那兒去了,肯定是給大娘子送衣裳首飾去的,咱們這可沒有那麽好的東西可以穿戴搭配。”

床上容貌普通的女人歪在春榻上睡覺,聞言只是掀起了半個眼皮子,看着她似笑非笑。

“着什麽急,你瞧着吧,一會兒就該有人來送東西了。”

說着,她伸了個懶腰,懶懶地從榻上起來。

小丫鬟扶着她坐到妝匣前,對着裏面的首飾挑挑揀揀,給她拿妝具,好奇問:“誰呀,這麽好。”

“藺蘭”在鏡子前坐了片刻,擦拭幾下臉蛋,眉筆描摹眉眼,頃刻之間,一張毫無特色的臉變得眉目如畫,鮮活靈動。

她換了一身素色的衣裳,手裏拿着藍色的軟帕,歪頭道:“愧疚的人。”

她之前被那個男人冷漠無情的模樣蠱惑到過,後面卻發現,不過是個懦夫而已。

不一會兒,抱香閣的門被敲響,古藺谌身後跟着一個劍侍,手裏托着緋色絢麗衣裳,寶藍色的寶石頭面,沉靜地站在閣樓下。

他站在陽光下,高挺的身影像竹子一般,聽到閣樓樓梯發出聲響,目光動了動。

毫不意外,如記憶中一樣門很快打開,裏面的少女很快下來給他看門,用怯怯的眼神小心看他,眼睛裏都是歡喜。

“哥哥。”

他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薄唇輕啓:“今日外家有人會來,給你送些東西。”

“藺蘭”低頭紅着臉,讓丫鬟接過劍侍手上的盒子,打開看了一下,眼睛裏驟然顯現出喜歡。

她手指撫過精美的頭面,從沒見過這麽好的東西,她仰頭濡慕道:“哥哥真好,今日藺蘭不會給哥哥和父親丢臉。”

古藺谌原本想撫摸她腦袋的手頓住,僵硬地握了握。

古藺蘭從來不會說這樣外露的話。

假的果然還是假的。

一但接受這個認知,便怎麽都覺得不像了。

即便想把對妹妹的愧疚都放到這個替身身上,還是做不到嗎?

他歇了再和她交談的意思,一板一眼道:“今日有貴人來,你只需扮好她就可,還有。”

他頓了頓:“她生性膽小,不敢視人,你最好收斂一點,不要讓人看出破綻,特別是與她有婚約在身的郭家。”

“藺蘭”卻是嘴角勾了勾,答應着好。

她本以為面前這個男人已經算是天之驕子了,對她也很好,雖然只是将她當做他妹妹的影子,可那日他另一個妾生的庶出妹妹對她發難時,他一句話都不向着她。

當他妹子都憋屈成這樣,想當他妻子的心馬上就熄了。

不過,好在柳暗花明又一村,馬上就讓她碰到個更好的。

雖然趕路風塵仆仆讓人看不出身份,可仗義執言,周身氣勢讓人沒話說,連面前這個年輕小将都自矮一頭,況且那皮囊也是頂頂好的,沒有一處不在勾着她春心萌動。

當時她便拿出了真正的古藺蘭的姿态,怯怯柔柔的美人,誰會不愛。

她當下便想,她若能嫁給他,那也是極好的。

至于郭家的兒郎,也可以觀望一下。

古家女郎這次莫名失蹤快三個月,現在終于找回來這件事,在益州大族間還是掀起了一陣波瀾的。

周遺昉長在長安,益州的大族只聽過有這麽一號人,但都沒見過他。

他打馬走在路上,聽的最多的還是他們對此事的議論。

前面點的那位騎棕色馬的郎君,就折腰和旁邊乘馬車的人道,旁若無人地說話。

“古家的兩位女郎,一個被山匪擄去,一個憑空消失了三月,兩個如花似玉的女郎,也不知是便宜了誰去。”

“雖說以前看不慣他古家家風,但兩個女郎卻生得極好。”

裏面車上那位女郎約莫是不想聽這些話,刺道:“古二娘是隴西李氏生的吧,就算是失了貞潔,憑着那個好姓,你們男人還不是跟蒼蠅盯臭肉一樣盯上去,再說人家古二娘擔着益州第一美人的名頭,李氏的出生,什麽樣的郎君配不上,郭郎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頭上氈帽綠否。”

周所周知,李家的人慣是葷素不忌的。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

那位郭郎正是李氏還在時替古藺蘭定下的口頭親。

女郎的話讓他面色漲紅,梗着脖子挽尊道:“那又如何,我便是娶她那位庶出的姐妹,也羞于娶她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若不是李氏從前與我家長輩定下婚約,不好反悔,我是萬看不上她!”

“如今李氏嬢嬢沒了,他們家也與隴西李氏斷了聯系,說是孤女也不為過,我郭氏還忌憚不成,還不是任人囚.玩。”

周圍人笑着,不懷好意地起哄:“那你去古二娘面前說去啊,上回你隔街見古二娘,還腳軟了吧哈哈哈哈。”

周遺昉在落後他們一丈,眼中冰冷一片,哼了聲,将躲在袖中的古藺蘭放進懷裏,拍了拍。

他修長雙腿踢了一下馬腹,黑馬知他心意,蹄子一揚,沖着前面幾個在馬背上騎得歪歪扭扭的公子哥沖去。

周遺昉揚起銀絲纏繞的馬鞭,在陽光下閃着點點白光,襯得眉目風流,肆意橫行。

在前面一片驚慌的罵罵咧咧避讓中,一舉抽中了棕馬屁股。

棕馬吃痛撒蹄就跑,他一腳踹在那位姓郭的郎君腰上,郭郎重重地摔在地上,屁股和尾椎一陣陣疼,疼得他怒罵出聲。

“誰那麽不長眼,敢傷我家阿郎!”他的随奴們馬上擁上前來。

前面郭家和其他幾家的長輩們的車架聽到動靜紛紛停了下來,叫人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世家大族出行陣仗總是頗大。

郭家好歹出自颍川郭氏,郭氏的婦人和家主的馬車旁随侍的麗人。

馬上就要三月三了,正是百花争豔的時候,麗人們手裏提着花籃,一邊走一邊撒花。

過來問詢的時候連周圍的空氣都是香甜的。

緋衣少年在這片豔色中顯得格外突出,黑曜石般的眼睛睨過馬下一片黑壓壓的腦袋,鼻尖的小紅痣熠熠生輝,語氣不悅:“颍川郭氏就是這般以多欺少啊?”

郭郎被人摻着起來,丢了那麽大一個醜,恨得牙癢癢,道:“你誰啊,颍川郭氏也是你敢提的,報上姓來。”

地上的草包只會叫嚷,平白叫得人心煩。

更何況他還是小花妖名義上的未婚夫。

周遺昉看着就覺得更礙眼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這個德行還想做小花妖的夫郎?

他周遺昉,周小爺第一個不答應!

只恨剛剛沒有多踹他幾腳。

郭氏的奴仆将他圍堵在中間,手裏的棍棒只需要主人們一聲令下就可以朝面前這個緋衣少年身上招呼上去。

周遺昉冷笑,□□黑馬不耐煩地噴了噴鼻子,鐵蹄在青磚上來回踏動。

他垂着眼冷冷淡淡,馭馬圍着郭郎打轉。

他輕撫了撫胸懷,好似在提醒古藺蘭好好看看她這個沒出息的未婚夫,是個多沒出息的人,只會叫嚷。

可別選這樣的人做夫君。

郭氏的人氣勢洶洶,誓要讨個說法。

周遺昉眼都不給一眼,慵懶地用馬鞭點點他臉皮,低頭,不輸女子的美麗容顏展露在郭郎面前。

他兩片紅唇輕啓,嚣張甩話:“想知道?跟上來瞧瞧不就知曉我是誰。”

鞭子再次揚起,将炫目的太陽分割成兩瓣,郭氏和周圍的人下意識地躲閃。

周遺昉冷笑一聲,鞭子落到空中甩出一個響,黑馬聽令快速沖了出去。

周圍的世族車架紛紛避讓,唯恐這個禍害将自家馬車撞壞。

周遺昉的身影和陰恻恻的笑聲遺落在風裏。

郭家二郎何時吃過這樣的虧,當即扶着腰上馬車讓人快馬追上去。

連帶着郭家和後面一群仆從以及看熱鬧的世家車架都跟着加速,跑累了一群人。

堪堪追上個尾巴,郭氏夫妻相互攙扶着兒子下了馬車,烏泱泱一群人到古家大門前。

高高的大門敞開着,古家父子笑容可掬地迎接着那個沒禮貌的年輕小郎進門。

郭二郎迷茫了。

轉瞬他搖了搖頭,兇狠狠地上前,要他好看!

剛靠近,就聽到古家叔叔仰着一張菊花老臉,親切發問:“少卿大人一路可還順利,一萬兵馬在城外糧草還夠吧,可需要從益州調一些,令堂京安公主身體如何……”

那小郎冷着臉,滿臉寫着懶得理會,道:“我們很熟嗎?”

郭二郎更迷茫了,古家叔叔怎麽對這個緋衣小郎如此親近,如此寬恕,他才是他家未來的郎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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