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一更嘿嘿還有一更
第19章 第一更 嘿嘿還有一更
因為小花妖的緣故,周遺昉已經很久沒有那麽暴戾過了,好像他真的像表現出的那樣芝蘭玉樹,翩翩公子。
其實那只不過是他掩飾骨子裏乖戾冷血的面具。
他坐起身,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按在額角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手指,看着枕邊還熟睡的小花妖。
他們其實是不一樣的。
李京安不愛他,他從小就知道,所以,李京安抛棄他,不要他,他沒什麽太大反應。
他也明白,只有他足夠優秀,李京安才會看到他,才會關心他。
她雖然是一個優秀的政治家,但她從來不是一個及格的母親。
可小花妖連母親都沒有見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娘親是被人折磨死的。
她只以為李氏把所有的愛都留給了兄長,卻吝啬分給她一絲一毫。
周遺昉指腹在她面上輕滑過,低聲道:“她肯定是愛你的,在高氏的欺辱下還能懷着你挺那麽久,怎麽可能不愛你。”
她皺了皺鼻子,小小的手抱住他手指,将他手指壓在身下。
明顯是睡得不安穩,周遺昉不再說話,低頭輕聲細語地哄覺。
他沒打算将她帶出去,小花妖那麽膽小,而且還難過了一晚上,還是讓她在屋子裏好好休息吧。
他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好,在屋子裏吃了早飯,給小花妖留了糕點和蜜水才換衣裳出門。
打開房門時,周身的氣勢變得淩厲兇悍,像一匹高傲的孤狼。
青葉沉穩,被他留在了院子裏看家。
他走後不久,古家來整理屋子的丫鬟中,一抹毫不起眼的身影往床邊丢下一個東西匆匆走開。
古家園子。
三月的蜀地除了嬌柳媚花,還有細雨斜風。
園子裏女郎們戴着華麗的幕籬,缯帛上刷了桐油,可以防雨,長長的紗布外挂上了各種點綴的小玩意,好看又雅致。
三三倆倆的女郎和郎君們在院子裏賞花散步。
“藺蘭”穿着新衣裳,戴着新首飾,所以沒有戴幕籬遮雨。
她姍姍來遲,身邊沒帶丫鬟,自己握着一柄素色繪蘭草的紙傘,跟在高大健壯的兄長身後。
古藺谌替她将小徑上斜伸出的桃花花枝擋住,沾雨的桃花花瓣随風飄落,如落雪點點,她擡高手腕,将傘置于兩人頭頂,奈何身量不夠,還得墊着腳。
古藺谌回頭一笑:“你給自己打好就行。”
兄友妹恭,好生和諧。
“虛僞。”
周遺昉斜靠在亭子裏的紅柱上,迷蒙的煙雨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現在全身都充斥着殺意。
沒有人敢靠近他。
他手裏捏着一枚小石子,修長的手指一彈,石子極速打在嫁藺蘭膝蓋。
古藺谌一直關注着“藺蘭”,臺階上長着青苔,她腿一彎,他便握住她手臂,提醒:“小心。”
他真是一個好兄長。
假藺蘭遺忘了前幾日他還放任那個庶妹欺負自己,被眼前的男人迷惑到,可她已經喜歡上那位周小郎君了。
假藺蘭糾結了一瞬,便想開了,笑着叫住他:“哥哥,你對我真好。”
古藺谌被她那親昵的一笑恍惚到。
他看着她,仿佛透過她的面容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依賴他的,從小像小影子小尾巴一樣跟着他的小姑娘。
他喃喃道:“真的好嗎。”
假藺蘭點頭,拉着他衣袖:“哥哥送我那麽多衣裳,那麽多首飾,還給我撐腰,哥哥最好。”
古藺谌心裏有一瞬間閃過愧疚,又被他刻意忽略,他道:“是哥哥應該做的,你喜歡就好。”
他看着面前越來越像妹妹的女郎,有一瞬間,他覺得,其實這樣很好,有一個人替代她,他那些愧疚和虧欠都有彌補的地方。
假藺蘭忽然道:“哥哥怎麽穿着舊衣出來了,這裏都破了,是不是我花了哥哥很多錢,哥哥沒錢買新衣了啊。”
說罷,低下頭自責:“都怪我,花光了哥哥的錢,自己穿好的,卻讓哥穿舊衣。”
古藺谌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袖子,可能剛剛桃枝劃破了衣裳,青翠的繡竹被勾破了,線條絲絲縷縷雜亂無章地挂在繡紋上。
他連忙安慰:“沒有的事,只是不知為何,這些日子新送來的衣裳都穿着不舒服,總覺得穿着怪怪的,沒有以前的軟和舒服了。”
袖口褲腳也是,穿着不舒服。
他在軍中供職,常年都在馬背上操練,衣裳耗損得很快,袖口、胯部、褲腳都需要處理一下。
以前他的衣裳,袖口和褲腳針腳都縫得密密的,上面還加一層布,繡上翠竹紋樣,更耐磨不說,穿着也舒服。
但是最近的衣裳沒有這些細節不說,料子還差了,穿着也不舒服。
古藺谌皺着眉頭。
假藺蘭寬慰道:“可能是換了繡娘,習慣就好了。”
古藺谌敷衍地點頭,誰也覺得可能是府中換了繡娘,可穿慣了那樣細巧的衣裳,怎麽可能一時就習慣別的。
不知道是哪個繡娘,如此細致,又去了哪裏。
兩人又聊到別的,假藺蘭要往花廳走,也就和兄長道別。
古藺谌站在原地,目送她走遠。
周遺昉抱着手臂,酸溜溜地看着高大男人身上穿的袍服舊衣。
很淡雅的顏色,在混亂環境中不會刺激到馬匹,特意用手揉軟的料子,穿在身上會很舒适,又帶有韌性,不會輕易損壞。
衣襟袖口的翠竹和一針一針繡出來的祥雲雲紋,針腳細密整齊,制衣之人的心意全在裏面。
他仔細地觀察那件舊衣裳,酸溜溜的醋味全刻進心裏。
他忽然開口道:“自欺欺人好玩嗎。”
古藺谌沒想到有外人在,他順着那道裹滿寒意的聲音擡頭看過去,深沉的眸子鎖定在假山亭子上。
面沉如水的緋衣小郎靠在柱子上,一只腿曲起,半垂着眸,冷眼看着他。
他提起衣袍,慢慢走到假山亭子,對着緋衣小郎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遺昉冷笑了一聲,肆意又張揚,他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在古藺谌身上上下掃過,紅唇微抿::“你知曉我在說什麽。”
古藺谌平靜地擡頭看他:“少卿大人不過是第二次見我,怎會說我是自欺欺人。”
“哈”周遺昉嘲諷地笑了一聲,他站在假山向陽的一面,整個人裹在白色的光輝裏。
而古藺谌站在假山矮處的陰影裏,周身散發着排斥。
周遺昉忽然覺得他很慘,卻不值得同情,明明擁有寶貝,卻從不珍惜,最後落得個拿魚目去代替珍珠的下場。
兩人間氣勢一時有些劍拔弩張。
他冷冷道:“如果我是你,有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你,将你永遠放在第一位,寧願委屈自己也不願讓你受半點委屈的妹妹,便是拿命去護她,那也是應該的。”
古藺谌皺眉,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說,再次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聽不懂便算了。”周遺昉忽地笑了一下,想到此時應該醒了,可能正趴床上捧着腮無聊等他的小人。
何必再在這人身上浪費時間,他想。
他甚至手指彎了彎,愉快想到,他已經了解過了,小花妖的兄長是怎樣一個人,自私又虛僞,他不配知曉小花妖的存在。
再也不用擔憂小花妖會被搶走了,因為這樣的家人,沒有才是最好。
知曉不該,可他心裏此時滿是蕩漾。
沒有人會和他搶小花妖了。
古藺谌看着周遺昉似笑非笑的眼睛落在他手腕上劃破的翠竹紋路上,他忽地将手置于身後,握拳放在後腰。
心裏有一個答案在慢慢發酵,呼之欲出。
誰會那樣細心妥當,對他的事,事事在意,連衣着打扮方面都考慮得周全。
古藺谌忽然腳軟了一下,踉跄地扶着假山才得以站穩。
不是真的。
從來沒有人和他講過。
她明明是個膽小的女郎,只會窩在自己的一方小院裏,什麽也不管的女郎。
周遺昉遺憾地出聲:“想知道,何不問問身邊人呢?”
問清楚之後,你才會知道自己弄丢了什麽,弄丢了天下最好的小姑娘,而他,周遺昉得到了。
周遺昉眼睛裏全是愉悅的光。
古藺谌轉身往假山下走,嘴巴裏不斷念着:“劍侍,劍侍,和我說說,不是真的。”
完全忘了刺激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靠在柱子前欣賞他的慌亂。
“這只是你痛苦的小開始而已。”長身玉立的緋衣小郎薄唇輕啓,看着快走遠的人,他目光落在那蒼翠欲滴的青竹上。
“哼。”他假裝一點不眼紅,冷皺皺地甩鼻子。
小花妖做的衣裳呢,還做了很多呢。
他一件沒有哦。
修長的腿被黑色的布料包裹着,緋紅色的袍子,玉項圈,沒有一樣比得上人家一針一針的衣裳哦。
紅葉蹲在亭子翹起的飛檐上,好奇地看着自家阿郎微鼓起來的腮,非常好奇:“您又在和誰生氣。”
“我自己!”周遺昉狠狠瞪了一眼平日放小花妖的心口,小聲嘟嘟囔囔:“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呸!”
他招了招手,滿臉不高興,紅葉就知道自家這個人前人模狗樣,人後貓嫌狗憎的阿郎要使壞。
可他樂得阿郎使壞。
使壞心思的阿郎才是鮮活的阿郎,不是被生活壓得哭兮兮卻沒地方訴說的阿郎。
“你去把他家裏的衣裳全偷了,不,只偷那樣的。”他指着下面古藺谌的衣襟領口和袖口。
“在這兩處有這種紋路的,全偷了。”
紅葉:“偷了放哪裏?”
周遺昉:“我的衣櫃裏。”
“這……”紅葉忍不住提醒:“那是人家穿過的,阿郎,這不好吧。”
周遺昉看了他一眼,道:“我又沒說我要穿。”
“我收藏起來不行?”
紅葉被他糊弄了過去,世間有各種各樣收藏癖好的人。
比如長安城北賣長鞭的邱老頭喜歡收藏破爛,城東賣鞍鞯的高老頭喜歡收藏老男人的汗毛。
相比起來,阿郎的收藏喜好正常許多。
但只收藏一個男人的舊衣,似乎…有點不對的樣子,紅葉後知後覺
——阿郎不會喜歡男人吧。
周遺昉捂着唇打了個哈欠,雙臂伸展開:“還有那個女人,她新的衣裳首飾我不要,但以前的,都給我取回來,被她穿過的要燒掉,反正不能給她。。”
紅葉的顧慮一下子煙消雲散,果然是收藏癖而已。
周遺昉跳下假山,摸出腰間的小匕首,湛藍的刀刃在他手中旋了一周,冷光森森。
紅葉知曉,阿郎是要去殺人了。
他抿了抿唇,問道:“阿郎可需要紅葉掃尾。”
周遺昉從小道離開,玩味地彈着薄薄刀刃:“不需要。”
折磨人這種事,怎麽能讓別人插手,當然要自己做才最爽。
現在又從誰開始開始呢?
是欺負她的那個庶姐,還是虛僞又無恥的兄長。
是恬不知恥貪得無厭的繼母,還是寵妾滅妻,縱容惡仆欺主的渣爹。
匕首轉了一圈,周遺昉眼神一亮,歪着頭笑,有了主意。
夢的開始是她替庶姐出嫁,多少心酸與苦楚無人可說,庶姐不是想嫁入高門做正頭娘子嗎,既然如此,他就先留她一留,讓她先與郭家相互折磨一番。
夢的開頭不行,那便從夢裏的最後一個人,從高氏開始吧。
周遺昉唔了一聲,眼尾那抹天然的紅暈和鼻尖緋痣因激動更妖孽。
“二娘,你娘和妹妹怎麽還不來。”花廳裏古老夫人坐在高座,看向假藺蘭。
所有人都看着花廳裏的女郎。
她本就對古藺蘭沒有太多感情,對這個假的孫女更沒有感情了,實在是沒有什麽好留情面的地方,看着就髒眼睛,所以也沒什麽好臉色給假藺蘭看。
要不是她與大娘起争執,她們家也不會白白被人看笑話。
假藺蘭迅速掃過周圍人的目光,不由抓着古藺谌的手,躲到兄長身後。
古藺谌從進屋子開始就恍惚得厲害,第一次,他手僵了一下,側身避開了假藺蘭的觸碰。
拿魚目當珍珠,那個少年郎說的是真的。
不懂珍惜,也是真的。
理所應當地享受她的付出,覺得是應該的。
“大郎不常回來,不在意後宅的事不知道,其實……”
“其實二娘過得并不好,娘子們是自己管院子,每月月銀是四兩,院子裏的丫鬟賞銀也從裏面出,日子過得緊巴巴。”
“但二娘每月都會讓蓬清送一整套行頭過來,就是怕您在外行走比二郎差了去。可您看,大娘穿金戴銀,月月都有新衣裳新首飾,帕子都是絲綢料的,二娘卻穿棉料,一根銀簪簪了兩年沒有換……”都是真的…
那些時候他在哪裏呢,他看着身後假藺蘭頭上璀璨的珠寶和華麗的衣裙。
那些時候,她過得很艱難吧,他卻過得很好。
吸着妹妹的血,還在苛責着她膽小軟弱,比不上其他女郎。
生活的重擔不應該落在她一個小姑娘身上,明明應該他這個做兄長的扛起來。
可最後,他生活在光明裏,生活的風雨和陰暗都朝着她一個小姑娘傾斜而去。
好像就變成理所當然地忽視。
他無法想象,一個世家貴族的女郎,他的親妹妹,短短的十幾年,盡然過的是那樣緊巴巴的日子。
假藺蘭頭上耀眼的首飾和華麗的衣裙刺痛了他的雙目。
明明是母親的親生女兒,卻從沒過過好日子。
那些屬于她的東西,還要被他用在另一個人身上以解愧疚。
他的眼神複雜痛苦,完全沒回應假藺蘭。
假藺蘭擡頭疑惑地看他,不悅抿唇。
周遺昉繞回屋子将小花妖接了出來,他走得急,沒發現小花妖唇色有些過于豔麗。
他眼睛比寶石還幹淨明亮,手裏的刀刃卻散發着濃重血腥戾氣。
“小花妖,你跟我來。”
他悄無聲息地摸到豔瀾院,高豔豔因女兒被禁足在院子裏撒潑打賴一事弄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哄得郎君将女兒禁足的日子縮到宴會結束,她只想好好休息一番,不想去前面看婆母的臉色,也不想看那個周小郎君的臉色。
高氏的小丫鬟捧着一個醫藥箱子領着一個面白無須的郎中進來,給她診了脈,沒什麽問題,慣例給她開了副藥躲懶。
她眼波一橫,丫鬟知趣地退下去,郎中留在屋裏,兩人貼在一塊兒倒在床上。
“死相,才來。”
兩人滾做一團,周遺昉小心撬開窗戶,翻進屋子,兩下翻到梁上蹲着,看着底下的兩個疊在一起。
他手掌合攏,捂住小花妖的視線,臉上微紅小聲道:“這個暫時不能看。”
古藺蘭今日起床她就不舒服,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她感覺整個身體都在燒。
冰涼的手指放在她身上,覺得很是舒服。
忽然下面沒了動靜,兩個人都軟軟躺在踏上,周遺昉的手指拿開,道:“好了。”
手指被拿開,古藺蘭失落嘆出一口氣,躺在他手掌上翻了個面,火熱的腮貼在他掌心,低低嗚咽。
她長着唇,滿身的火,讓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情況很糟。
周遺昉眼神都落在下面,她聲音又很小,還以為她是從沒見過這些,被吓到和羞到。
有意識卻不能開口不能動,高氏驚恐地眼睛到處看,擡眼就看到了房梁上蹲着的少年。
他手裏拿着匕首摩擦,白晃晃的牙滋開,笑意灼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