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更噩夢
第20章 第二更 噩夢
古家老夫人有心想将這個三日的宴席辦好辦漂亮。
她也知道自己那個庶出的孫女兒是什麽德行,不該去怪其他人。
但孫女終歸是孫女,要嫁去別人家的,所以嫡庶都一樣,真假也一樣,都比不上孫子,比不上古家的臉。
不管什麽原因,讓古家丢了臉面,就是不對。
她不想在宴會上看見這個女人,吩咐老嬷嬷趕人:“高氏畢竟是你們阿姨(庶母),她身體不适,豔娘又被禁足,作為子女你們替她去看看。”
古藺谌藏在袖子裏的手捏緊了,難堪地跟着二郎和假藺蘭轉過身。
“是。”
“這就知道害怕,還遠着。”
沉沉的從地獄裏爬出來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高小娘抖了抖:“別殺我,別殺我。”
那種感覺就像冰冷的蛇類在脖子上游走,不斷縮緊,在瞳孔下嘶嘶吐信。
說不出的恐懼一點一點将她蠶食殆盡,心跌到不見底的深淵,恐懼給她帶來一種錯覺,她很餓,胃部開始痙攣,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涎水。
高小娘身體抽搐,翻着白眼,到最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遺昉從房梁上跳下來,一腳将郎中踢遠,薄薄的匕首挑起高小娘的下巴,鋒利冰冷的匕首割掉了她的舌頭尖。
鮮血“噗”地噴了出來。
“嘶。”周遺昉皺了皺眉,潔白的面頰被她鮮血噴濺到。
“你把我的臉弄髒了。”他眨了一下眼睛,“惡心。”
明明是個魔鬼,可神情卻那麽天真。
高小娘失去了舌尖,滿嘴鮮血,被他捏着臉,兩邊的軟肉被手指望中間擠壓,擠到斷掉的創傷,她不斷搖頭掙紮。
“晃..呼呼..晃過…”放過我。
周遺昉染血的臉忽然勾唇,慢慢笑起來,搖搖頭,俯身湊近她的耳畔,一邊說話,一邊觀察她的表情:“你折磨李氏的時候,怎麽沒想過放過她呢。”
“李氏還懷着孩子,你害她時,她也求你了吧,你那時怎麽沒有想過放過她呢。”
高小娘瘋狂搖頭,那段記憶很遠,很長。
她有時做夢還能夢到那個可怕的女人。
李氏,世家大族教導出來的姑娘,生來就是要做主母的,和她們這些女人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還記得她剛住進古家後院的時候,捧着茶,去敬主母。
她穿着精致的衣裳,衣裳上的花樣她見都沒見過,只覺得世上怎麽有這麽漂亮的花啊,還可以繡到衣裳上,那得下多大功夫。
李氏戴的首飾,漂亮到她叫不出名字來。
就連她那白白的長長的細細的手指裏掐的軟帕,都漂亮到不可思議。
靠近她時,她身上的香味,那是聞所未聞的,怕是只有天上的仙子才會用那樣的香。
更莫說她那張臉,小小的嘴唇,尖尖的下巴,平靜無瀾的眼睛…
對了,就是那雙眼睛,一雙對所有人都不在意的眼睛。
她在那雙眼睛裏看到了蔑視,看到了她看不起這個家裏的所有的人。
他們是肮髒的,只有她是澄淨的,是潔白的。
她符合所有人對世家的想象。
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那雙眼睛只有在看到她自己的孩子的時候才有溫度,她将孩子教得很好,那個男孩兒,沒有他父親的習性,溫柔恭敬,有禮有節,漂亮得像九天玄女身邊的的小道童。
沒有哪個女人願意每天面對一個比你各方面都出色視你如蝼蟻般的女人。
後院裏的人大多都是李氏帶來的,做事一板一眼,規矩重重,他們都冰冷冷的,不笑不鬧,和她們生活就像生活在死人堆裏一樣。
真的是受夠了。
她和李氏争寵,可李氏不在乎,她眼裏沒有古道西,只有自己的孩子。
也是,那樣一個可怕的女人,該是看不起古道西的,也看不起古道西寵愛的她。
李氏越是如此,古道西越是被推向自己,很快她就有了豔娘。
那是噩夢的開始,李氏雖然不愛古道西,可她把控着府裏的子嗣,後院裏的避子湯沒斷過。
“她會向我下手的。”高小娘忍着舌尖剜心的疼痛尖叫,滾燙的鮮血沿着下巴往下淌。
她從來沒有像這般刨白過:“她不會放過我的,她不會,她也懷了孩子,可我的命就是畜生命,我的孩子生下來就是小畜生,她的孩子就是府裏嫡親的主子。”
周遺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可她沒有。”
高小娘捏緊裙子:“因為她高高在上,她不在乎,只要有她在,我和我的孩子永遠是奴是仆,是可以買賣的貨物,她當然不必動手。”
周遺昉“哈”地嗤笑出聲,仿佛聽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話:“這是你自己選的啊,給人做妾是你自己選的,你的孩子生來就是庶出,也是你自己選的,沒有人逼你。”
就像李京安,明知道周少師有夫人,仍舊與他勾搭在一起,最後生下了他,讓周夫人淪為長安城中的笑柄。
所以周夫人厭惡他,又不能殺了他,只能私下磋磨他,他并不恨。
那又何嘗不是一個可憐女人。
他只恨李京安和周少師,是他們的選擇,讓他背負這樣的命運。
“她擋了我的路,她是威脅。”
周遺昉冷漠地看着她:“所以你就殺了她。”
不是!高小娘瞳孔猛縮,她瘋狂搖頭,被割掉的一截舌尖并沒有太大地影響她說話,只是說話有些含糊。
“是她自己!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我只是輕輕推了她,我只想要她流産的,是她自己只顧護着肚子,後腦袋砸到地上,我只不過是事後在她嘴巴裏塞了藏紅花,是她自己殺死了自己。”
高小娘幾經崩潰,舌尖止不住血,每說一次話,血就從口中泵出來,她的衣襟上滿是血液。
又冷又怕,她顫抖地伸出手想抓周遺昉使勁捏她臉頰擠壓傷口的手指,語無倫次:“您放過我吧,我知道您是要替李氏報仇,我錯了,我錯了,您放過我吧,我知錯了。”
周遺昉卻一把将她的臉甩開,嫌棄地在一旁幹淨的銀盆裏洗幹淨手,才将懷裏的小人兒小心掏出來。
柔軟的小人兒此時滿身潮紅,怔怔地睜着眼睛,已經淚流滿面。
周遺昉看着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能靜靜陪着。
“我不是沒有人愛,她愛我的。”古藺蘭低頭小聲道,“是嗎?”
“嗯。”周遺昉點頭。
“你是世上最好的小娘子了,她肯定會愛你,她還在天上看着你呢,風力,雨裏,都有她,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那是用生命去守護的愛,是愛到,疼到骨子裏。
溫柔寵溺的說話聲,這個魔鬼竟然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高豔豔驚恐地看過去,震驚地發現他手裏捧着的小人兒。
小人兒只有拇指大小,穿着端莊的小且精致的衣裙,未梳發,直直的漆黑柔軟的發絲長至腳踝。
赫然長着古藺蘭的樣子。
假的,一定是假的。
高小娘全是血液都凝固,驚恐地張大嘴巴,未敷藥的舌尖斷端觸到空氣,提醒着她,這些都是真的。
她舌頭被割了一截是真的。
古藺蘭變成了一個小人兒也是真的。
周遺昉将她小心放在桌子上的綠植上,安靜又熟練地給她抹去淚水。
身後,高小娘扭曲着臉,髒污的手拿着一方八卦鏡和尖銳簪子靠近,猛地撲上來。
周遺昉眉目一立,戾氣四溢,擋在古藺蘭身前,淩厲的目光射向高小娘。
他擒住高小娘的手腕,用力一折,空氣中傳來一陣叫人牙酸的聲音,“哐當”兩聲響,八卦鏡和金簪齊齊掉落到地上,高小娘哀嚎出聲。
她滑跪到地上坐着,一只手以詭異的弧度反垂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汗混合着血流下來。
她蜷縮在地上,顫抖地嚎叫。
周遺昉冷眼看着,觸碰到他底線,眼中殺意頓生。
他看着地上茍延殘喘的高小娘,開口:“你不該動她,我本來想讓你有個痛快點的死法,現在我後悔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金簪,放進高氏手心裏:“有沒有人說過,你的嘴說話很欠該縫起來,你的眼睛不正眼看人,該戳了。”
高小娘被折斷的手中被迫握着金簪,手慢慢擡起,金簪尖銳的部分對準了她的眼睛,高小娘往後縮,不斷掙紮。
折斷的手用不了力氣,她掙脫不開,骨頭斷端翹起,将手臂皮膚頂出一個尖尖的鼓包。
周遺昉冷笑,腦海中是小花妖在陽光下蹦蹦跳跳,輕盈地跑跳的樣子,她本可以無憂無慮地長大,本可以擁有最燦爛的童年。
她可以有母親,能體會世間最尋常最溫暖的母愛。
可是被她毀了。
這個女人,不僅毀了一個年輕婦人的一生,還毀了小花妖的一生。
他手指用力,“噗嗤”金簪刺入眼球,女人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古宅。
手臂用力抽出,再刺入,這次,女人不再高喊出聲,金簪貫穿了她的下颚和上嘴唇,她只能在地上胡亂抽出。
她沒有死,還活着,可還不如死了。
高豔豔痛苦地想着,疼痛撕扯着她的神經,差點将她痛死過去,終于,她忍受不住這樣的疼痛,瘋了。
周遺昉此時就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樣,一臉鮮血,妖豔的鼻尖小痣更添詭異。
“青葉。”
他向屋頂蹲守的小厮淡淡囑咐:“剩下的交給你,喂豬喂狗,都随你。”
他旋身回到銀盆前淨手,水面上倒影着他染血的面容,周遺昉忽然頓住。
他抿了抿唇,放棄了潔面的想法,歪頭仔細觀察着小花妖的神色。
她被吓住,急促地呼吸着,腦海中不斷閃現的上輩子周遺昉被押送到斷頭臺處斬的畫面。
鮮血飛濺,他的人頭一路滾到她腳邊,眼睛看着她。
他的眼睛看過來,古藺蘭臉色一變,尖叫出聲,暈倒過去。
吓暈了……
周遺昉眼睜睜看着她的反應,心不斷下沉,而後碎成八瓣兒。
小花妖軟綿綿的身子從綠植上滑落,他上前幾步将她接住,捧在手心裏。
咬牙切齒:“小白眼郎,休想我原諒你。”
周遺昉匆匆擦過臉,很快離開了豔瀾院。
豔瀾院裏只剩下一個踹暈死過去,衣衫不整,褲子褪到膝窩的白臉大夫。
古藺谌一行人本就要到豔瀾院來,聽到高小娘痛苦的尖叫聲,齊齊對視了一眼,加快往豔瀾院來。
路上好奇的賓客也一同湧來。
豔瀾院裏圍了個水洩不通,屋子裏滿是鮮血,除了一個裸着下.體的大夫外再無其它人。
古道西姍姍來遲,看着屋裏的一切,怒火中燒:“大膽賊人,竟敢進我都督府行龌龊之事,給我綁起來,嚴刑拷打,一定要問出他的同黨将豔豔擄去了何處。”
小白臉大夫被人潑了一盆水,凍得瑟瑟發抖,又被夾着打板子,最終藏不住秘密,倒豆子一般倒了出來。
“是高小娘先勾.引的我,自願和我私.通的啊。”
古道西臉都黑了。
人前丢了個大醜。
先前的醜事還沒有完全蓋過去,頭上又舔一抹綠。
他怒火攻心吐出一口血:“賤婦,高豔豔這個賤婦!”
假藺蘭和古鎮琛慌忙上前撐住他:“爹爹息怒。”
“爹爹,我娘,我娘……”
“閉嘴!我們家沒有這樣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人,她不是你娘!”噗,又是一口血噴出,噴了兩人一臉。
假藺蘭尖叫着拿帕子擦臉,卻不甚擦掉了眉毛。
衆人驚恐聲中,她拉開帕子捂住臉,低頭跑開了。
古藺谌垂着眼,沒有理會周圍的亂七八糟。
他看着腳邊一截粉色的舌頭尖,陷入沉思。
是開始複仇了嗎?
入夜,周遺昉洗了三次澡,五次頭,将自己洗得香噴噴的躺在床上。
他将小花妖放在枕頭邊,眼睛死死盯着床帳。
哼!
不可愛的小妖怪!
他滿臉血都是為了誰!
周遺昉抱着手,罵罵咧咧。
忽然,耳邊傳來小小的動靜,他不動聲色地将目光移過去。
小花妖做噩夢了,小手伸在半空中胡亂地抓,她面色潮紅,整個人像燒起來了一樣:“血…”
周遺昉靠近她,将耳朵湊過去,就聽到:“好多血,不要,不要!”
他臉更黑了。
沒良心的小!白!眼!郎!
他“砰”地一聲把自己摔回床上。
“周遺昉…?”她醒了,怯怯出聲。
周遺昉将頭轉開,翻了個身,用背朝着她,半晌還是道:“什麽事。”
身後小花妖可憐巴巴地詢問他:“我做噩夢了。”
周遺昉氣得像牛一樣噴氣,哦,她的噩夢就是夢到他,好多血是吧。
身後小人兒爬起來,跑到他背後,小手拉着他背後潔白的裏衣,扯了扯。
“你抱着我睡,可以嗎。”
她不是問,是直晃晃地提要求。
周遺昉呼吸停滞,生怕是自己聽岔了,沒回頭,問她:“什麽?”
小花妖貼上他背:“我做噩夢,我害怕,我要你抱着我睡!”
好半晌周遺昉都沒有反應。
就在古藺蘭以為他不答應時,他出聲了。
周遺昉幸福得找不到北,磕磕絆絆道:“你這麽小,我這麽大,我…我怕把你壓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