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捉蟲)長長久久,長命……
第31章 (捉蟲) 長長久久,長命……
蠻兒畢竟是巫王唯一的妹妹,更是部族裏備受重視的聖姑,所以她受傷的事第一時間就有人禀告給了巫王。
巫王派來的巫醫一趟趟地往她的住月泉趕去,均被攔在她屋子外不得進。
這一副架勢,擺明了是逼着巫王選邊站。
一個是自己打小愛護的親妹妹,一個是自己多年的夥伴,是接下來還要一起練兵出兵,幫他擊退吐蕃拿下其餘五诏的同盟。
兩人都有錯,可哪邊都不好選。
巫王愁疼了腦袋。
蠻兒确實有錯,不該沒有分寸地插手周遺昉的事。可即便是再大的錯,周遺昉也不該弄傷她。
按理說以他倆的交情,周遺昉沒給他面子,他斥責他一番也是可以的,偏偏這件事裏又涉及到了周遺昉的女人,世間不管多勇猛英雄的兒郎,但凡沾了情愛,就廢了一大半。
巫王站在住月泉門口,看着吊腳樓上疼得面色發白抖着靠在美人靠前的蠻兒。
蠻兒頭上的銀飾已經拆了,長長的頭發披散下來,懸在的木質欄杆上刻着聖姑壽上。
聖姑壽上刻畫的是每一代聖姑的生平事跡。
她們以身殉道,承擔着部族的運勢,每一代聖姑都死于非命,她們死後,大巫就會将她們的生平刻在聖姑壽上,供子民們祭拜,懷念。
聖姑壽的欄杆已經刻滿了六根,巫王眼神晦澀地将一根根欄杆看過去,直到最後一根空白的欄杆。
蠻兒也會出現在這些欄杆的某一塊空白上。
她是這一代的聖姑,命運早已經被安排,她最終的歸宿是如前任聖姑一樣,為守護子民和家園獻出自己的生命。
她年輕的鮮活的一生,好的,不好的,都會記錄在這片小小的欄杆上讓世人了解。
明知她是故意讓他難過,逼他站隊,可他還是自投羅網,甘願上當。
“你就這麽喜歡他,喜歡到他為一個偶人傷了你,也要喜歡,還要用不看巫醫來逼哥哥,讓哥哥傷心也要喜歡他?”
他和蠻兒說着話,可眼神還是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聖姑壽。
蠻兒的一生應該是嬌縱的,肆意的。
周遺昉的這件事不能再拖下,不能成為她的污點。
說到底還是怪那個不知名的女人。
如果沒有她,周遺昉不會和蠻兒鬧得這樣僵。
蠻兒眼神有片刻動容,身子掙紮着微微前傾,可最終還是挑開面,沒有理他。
巫王疲憊地嘆了一聲,蠻兒什麽心思什麽想法,他一清二楚。
不過就是不斷逼他做選擇罷了,也逼着周遺昉來見她。
可何至于拿自己身體來賭氣。
巫王有些生氣,恨她不珍愛自己的身體,恨她輕賤自己的感情,将一個男人看得重過她自己。
他恨鐵不成鋼道:“你現在就是疼死他都不會來多看你一眼,他不愛你,要和你劃清界限,你明不明白!”
蠻兒冷哼了一聲:“我願意,我就算疼死,我也要他知道我是為他死,讓他一輩子愧疚。”
巫王徹底被她惹怒了:“你有沒有想過,你就算疼死,你在也入不了他周遺昉的眼裏心裏,他不會心疼,你看他扭斷你的手,毫不留情,他心疼了嗎?遲疑了嗎?心疼的只有關心你的人,哥哥心疼你!”
她聽不進巫王的話。
巫王的話并沒有勸阻到她,反而惹怒了她。
她“蹭”地從美人靠上起身,坐正了身子,面露兇光道:“你如果真的心疼我就應該幫我!而不是在這裏說我!是我先認識他的,他憑什麽不喜歡我!他憑什麽要和我劃清界限!”
蠻兒吼道:“我才是你的親妹妹,你又忍心看我為了一個男人傷心難過不幫我?!”
巫王看着二樓美人靠前面色扭曲,帶着怒容的妹妹,知曉她完了,她陷進去了。
可終究還是舍不得看她求而不得,在好友和妹妹中間,到底是心疼妹妹多些。
巫王嘆了口氣,那句話出口的瞬間,他就知曉事情破敗後他和周遺昉的兄弟情算是走到盡頭了。
他聲音逐漸冷了下去,緩緩閉上眼睛,帶着疲憊道:“我幫你,我會讓你心願成真的。”
只要除去那個讓阿昉動心女郎便是。
只要除去她,再給阿昉下一個蠱就好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蠻兒聞言露出扭曲的笑:“我就知曉哥哥最疼我了下,雪舟哥哥,他會是我的。”
“只能是我的。”
她撒嬌道:“哥哥,叫巫醫進來吧,我的手可疼了。”
南诏王宮的人都從宅子裏離去,所帶來的器物家具都被收拾走,換成了周遺昉的東西。
他坐在地毯上,眼前的瑞山銅爐上絲絲青煙纏繞,銅爐頂蓋上的瑞鶴被青煙掩映着,仿佛在煙雲中飛騰一般。
爐中的冷香浸透了他的衣裳。
周遺昉已經坐在這兒好半天了,眼神一錯不錯開地盯着香爐發呆。
古藺蘭坐在他肩頭,四周空曠無人,她這時才敢動動僵住的手腳,緩緩眨了眨眼睛,用手揉着酸酸的眼眶。
她看着周遺昉消沉的樣子,呆呼呼的,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她無措地撓了撓腮幫肉,小聲道:“你要哭了嗎?”
周遺昉遲緩地轉過頭看向小花妖,眼神裏好像在說,你在說什麽。
她粉粉的舌尖伸出來,潤了潤發幹的唇瓣,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下意識道:“要不,你去把她追回來,我走?”
“……”周遺昉
他嘆了口氣,一時不知道該說她是白切黑,還是白切茶,成功把他逗笑了。
周遺昉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揉了揉她腦袋:“你不懂我現在的煩惱。”
他現在啊,可煩可煩了。
他把蠻兒徹底得罪了,通過蠻兒找到小花妖變成這樣的緣由并成功解蠱的事,算是砸了。
古藺蘭抓着他的手指,親了親:“我不懂那些事,但是你把那個公主弄傷了,你和她哥哥巫王不是好朋友嗎?你弄傷了他妹妹,他肯定生氣了。”
周遺昉笑了笑:“那又怎麽樣,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友誼是利益關系,親情也是利益關系,都是利益,有無在乎金錢的利益,也有無在乎交情的利益,單看是東方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到東方,他若明知道我不喜歡蠻兒,為了蠻兒不顧我的意願強行要将妹妹塞給我,那只能說,我們的友誼也不算什麽。”
好嘛,看來他是不用她安慰了。
古藺蘭安慰的話都到了嘴邊,只得咽了回去,從他肩頭站起來,拍了拍裙子,拉着他的鬓發,爬到他頭上趴着:“不是憂愁這個,那你是在憂愁什麽?你不知道嗎,你看起來都快哭啦。”
周遺昉小心保持着不晃動腦袋,不會讓她跌倒。
感覺到她在腦袋上趴穩了,頭皮酥酥麻麻,是她在按他頭上的穴位,手按酸了就站起來在他腦袋上蹦噠,用腳踩,一點不難受。
他閉着眼睛,舒服得喟嘆,自言自語道:“還不是為了某個小傻子。”
他靠在銅爐邊,手撐着下巴閉眼假寐。
過了片刻,他才睜開眼,漂亮的眼睛清澈見底,一時眼中所有的仿徨、脆弱都消散了。
将小花妖從頭頂上捉下來放入懷中,他右手撐地,利落的站了起來。
他總歸不是吃着碗裏看着鍋裏的人。
即便知曉順着蠻兒的意,哄着他,騙着她幫小花妖解蠱會方便迅速許多,可他不願意。
沒道理為了給他喜歡的人解蠱就以欺騙傷害另一個女郎的感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管有多麽迫不得已的借口都不能夠。
他唾棄這樣的行徑。
若是真的這樣做,對兩個女孩子都不好,都不負責。
同樣,他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
蠻兒這邊不能選,便選擇別的路,果燃游歷世間,博聞強識,見多識廣,定有解決的方法。
何況在啓辰南下時,果燃曾手書一封叫信鴿送來,叫他等他來。
他在書房選了一張拓染着蘭草的名貼,撿了一塊五老松煙墨墨條,傾斜着順着一個方向慢慢磨着,筆肚吸滿水,在筆洗邊緣刮了刮筆鋒,鼻尖點按旋轉着吸墨,水和墨比例調制都将将好,才在名貼上大大地寫上自己名字。
行筆流暢,瘦勁有力,這一篇拜帖好得可以收藏起來了。
他捧起拜帖欣賞,又吹了吹,心下想道:古拙又不失美巧,真是好字。
小花妖從他懷裏伸出腦袋看了看,又将腦袋縮了回去。
等墨跡稍幹,不會弄花字跡,他才将名貼合起來,打開門囑咐紅葉:“果燃道人在哪裏,将我的貼子交給他,請他來見我。”
紅葉放下手中的活計,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恭敬接過名貼。
看了眼擡頭,頭搖得像撥浪鼓:“果燃道人?我不去我不去。”
果燃道人那個瘋老兒,說話瘋瘋癫癫的,他不喜歡和那個瘋老兒說話。
周遺昉認真地看着他,疑惑問道:“為何?”
紅葉将目光挑開,眉心皺着,語氣不悅:“他以前說阿郎壞話,說阿郎命不長,死于非命,我不愛和他說話。”
周遺昉聞言并未生氣,點點頭,也沒說什麽,将一旁半個身子都隐在門口陰影裏的青葉喚過來:“紅葉不願和果燃道人打交道,就由你交給果燃。”
紅葉不自在地低下頭。
青葉看了紅葉一眼,恭敬道:“是。”
相較于紅葉,青葉更寡言少語,也更內斂穩重。
雖然同是不喜和果燃打交道,但青葉更會将真實情緒隐藏于心。
将事情交于青葉去辦,周遺昉很是放心,但他這次并非要讓青葉去送,沖青葉使了個眼色。
等青葉走後,他才嘆了一聲,語重心長地拍了拍紅葉的肩膀,沒說任何話,紅葉慢慢垂下眼簾,抿唇躊躇。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紅葉,下一句是什麽。”周遺昉忽然問道。
紅葉有片刻反應不上來,他呆呆地站在門口,聞言茫然地擡起頭,看着自家阿郎白若初雪,年輕俊逸的面龐。
“哈?”
周遺昉安靜地鼓勵地看着他。
紅葉嘴唇幾次蠕動,最終道:“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說完,他羞愧難當地低下頭,道:“阿郎,我這就叫住青葉,我去送。”
他們知他的用心良苦,古藺蘭揉了揉眼睛,露出的指縫中遺落淡淡水光。
她早在聽到那句命不長,死于非命時就繃不住了,眼角泛紅,張開雙臂,貼在他心口,在他心髒前啄了啄。
一雙小手輕輕貼在上面,用自己才聽到的聲音,緩聲道:“這一世,你我一定會長長久久,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