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野花
溫可芋和謝如令相識于兩年前,戀愛談了一年半,但真正相處的時間其實不算多。
她忙着看劇本、琢磨人物、進組拍戲、提升演技,謝如令則要輾轉于各種交際、應酬、會議,兩人又都有着各自的朋友圈。約會時間是寶貴的,所以他帶她見郭睿的次數非常有限。
這一年半時間裏,溫可芋跟郭睿見面統共不到十次。
郭睿以前對她雖不算熱絡,但也還說得過去,不然她也不會答應來他的場子找謝如令。可今天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麽藥,對她的敵意明晃晃擺在臺面上。
第一次暗諷她,她可以當他是喝多了酒犯渾。可第二次開口卻沖着她朋友來,這是溫可芋絕對不能容忍的。當場冷笑出聲,擡眼看向郭睿:“不會說話就少說點,免得丢人現眼。”
抽了張牌扔到桌子中心,溫可芋莞爾:“這麽點肚量和眼界,說出來也不怕遭人笑話。”
她看到對面的郭睿明顯一怔,沒再盯着他那張神色僵掉的臉,溫可芋又偏過頭去注視謝如令,她目光清和,卻自帶一股說不出的底氣:“他是你朋友,他的态度代不代表你的态度?”
謝如令細細打量起溫可芋,這樣的溫可芋是少見的,沒了平日裏的溫和嬌俏,完全冷臉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好惹,清傲又矜貴,半點也看不出季柔的影子。
但他意外地發現,這樣的溫可芋竟然同樣令他喜愛,所以他笑了笑:“當然不代表。”
郭睿已經從愣怔中反應過來,他顯然沒料到溫可芋竟敢當面直接跟他嗆聲,盛世地産的張總和大林娛樂的何總就坐在兩邊,這令郭睿更加惱羞成怒,當場把手上的牌往溫可芋臉上一扔:“你他媽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
十幾張撲克有棱有角地砸了溫可芋一臉,她下意識閉緊雙眼,心裏的火苗蹿上來。旁邊謝如令也冷下眉眼,把桌子往郭睿面前狠地一推:“給你臉了!”
郭睿被桌沿兀地抵住胸口,差點趔趄倒地,坐在兩側的張總和何總極有默契地往後退了退,遠離戰場。
謝如令拉着溫可芋起身:“我們走。”
溫可芋站着沒動,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要雙倍讨回。但她決定給郭睿一個機會,所以耐着性子說:“等他跟我道完歉,我再走。”
大林娛樂的何總顯然沒想到這臉生的小演員竟是個狠角色,不由多看了溫可芋幾眼。盛世地産的張總出來打圓場:“酒精害人,今天不如就先散了,大家都回去醒醒酒。”
郭睿擡腳踢了把桌腿,吊兒郎當站起身,眼裏的不屑呼之欲出:“跟你道歉?你算老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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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這态度也不用溫可芋多說什麽了。
她對着謝如令歉然一笑:“今晚要讓你為難了。”
沒等謝如令明白過來她這話裏的意思,溫可芋下一秒就拿起手邊小方臺上的玻璃煙灰缸,猛地朝郭睿頭上砸去,在場各位皆驚睜雙眼,煙灰缸裏還有何總先前摁滅的幾根煙頭和一層煙灰,此刻先煙灰缸一步飛到郭睿頭臉,他側身一避卻沒能完全避開,煙灰缸擦着他的額頭墜落到身後的地板上,随着一聲巨響裂成千萬碎片,郭睿的額角當場紅腫,他怒從心頭起:“溫可芋!你找死!”
每個座位旁邊都有放煙灰缸的小方臺,郭睿的位置也不例外,他怒紅了眼,決心要給溫可芋好看,伸手就去拿方臺上的玻璃煙灰缸,謝如令一把将溫可芋拽到身後擋着,氣勢森森逼視郭睿:“你敢!”
溫可芋很慶幸謝如令今晚站在了她這邊。
可當郭睿憋着一肚子火氣将煙灰缸放下時,謝如令卻回頭冷冷看了溫可芋一眼:“你先回去。”
他從未用這樣冷的眼神看過她,溫可芋心髒微微抽疼,但她也沒選擇要他當場給個說法,畢竟她差點把他朋友的腦袋砸出一個窟窿,還是當着外人的面。
溫可芋适時收起氣焰,轉身款步離開包間,看着她毫無懼色落落大方的背影,謝如令淺淺皺了眉。
這包間是沒法待人了,氣壓低到仿佛珠穆朗瑪峰峰頂,溫可芋走後沒多久,趙總和何總也先後找借口離開,等整個房間裏只剩謝如令和郭睿二人,謝如令才輕輕嘆了一口氣,問他:“額頭上的傷要不要緊?”
郭睿極其不爽地拉開椅子坐下:“謝如令,你現在為了一朵野花就這麽對兄弟?”
謝如令笑了笑,走到旁邊倒酒:“她平時不這樣,挺溫柔的一個姑娘。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他端着兩個酒杯,将其中一杯遞到郭睿面前:“你今天說的話,實在太難聽了些。”
郭睿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要不是因為你這個态度,我至于這麽針對她麽?”
他這話倒讓謝如令聽不懂了:“我什麽态度?”
郭睿擰眉:“你沒覺得這半年來有什麽不對勁?”
謝如令靜看他,等他說下去。
郭睿說:“你對那小演員越來越上心,真把她當女朋友了?”他煩悶時便想喝酒,可把酒杯湊到唇邊才發現裏面的酒早已一滴不剩,這讓他更加煩躁,額角隐隐作疼,郭睿憤懑:“忘了你以前是怎麽跟季柔發誓的了?你說你謝如令這輩子只愛她季柔一個!可你現在呢?我看你現在一顆心早飛到那小演員身上去了!”
他為季柔鳴不平,謝如令卻涼薄地看向他:“郭睿,你現在以什麽身份跟我說話?是我朋友,還是季柔的......追求者?”
郭睿被他猜中心思,突然感到局促,但他很快就轉變情緒,大方承認道:“季柔現在單身,誰都有權利追她。我也有這個權利。”
說完又補充道:“如果你不肯跟季柔在一起,就別怪別人趁虛而入。她還年輕,又那麽漂亮,性格也好,難不成要在你們謝家守一輩子寡?”
謝如令眉眼漆黑微冷,嘴角勾出一個似嘲弄似威脅的弧度:“有膽你就追追看。”
他站起身來,挺直的脊背在郭睿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別怪我沒提醒你,動謝家的人,你們郭家還沒那個本事。”
再也不見以往的紳士雅致,這樣的謝如令多少令郭睿感到壓力,他握了握拳,卻終究沒再說什麽。
溫可芋由趙司機送回了家,洗完澡後,她給謝如令發了條信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可等到她關燈入睡也沒見謝如令回複。
這一晚溫可芋睡得并不好,謝如令徹夜未歸,她知道他在生她的氣,氣她在他已經站在她這邊的情況下,還使性子用煙灰缸砸郭睿。
但溫可芋一點都不後悔,謝如令生她的氣,她更生謝如令的氣,一氣他剛開始沒幫她說話,二氣他沒讓郭睿向她道歉,三氣他冷下臉來讓她一個人先回來,四氣他不回信息,五氣他徹底未歸也不說一聲。
溫可芋其實挺記仇的,所以就這麽跟謝如令開始了冷戰。
在家裏看了一天劇本,第二天照常進組拍戲,謝如令不聯系她,她也不當先主動的那個人。僵持了五六天,師禮禮開始催問她到底什麽時候帶男朋友出來跟他們這幫朋友見見。
溫可芋已經好幾天沒見過謝如令,給不了師禮禮準确答複,只好先暫時拖着,說最近忙着拍戲沒時間,忙完這陣再說。
心裏的氣随着時間推移慢慢堆積,在劇組拍戲時倒還好,晚上回去一個人躺在床上,胸腔裏的那股委屈就要湧上來煩她一會兒,溫可芋覺得,謝如令要是再不回來哄一哄,她可能就要失去風度當一回野蠻女友了。
謝如令一連好些天都歇在謝家主宅,和季柔擡頭不見低頭見,剛開始還能保持理智和克制,可郭睿的話卻總時不時在他心頭繞一繞,久而久之便愈發煩悶。
一次深夜回來,正好迎面撞上來客廳倒水的季柔,黑發白膚的女人站在暗淡、只有院子裏路燈燈光掩映進來的客廳,穿了件月白色的緞面吊帶睡裙,外面套了件同色睡袍,襯得整個人清瘦、溫柔、弱柳扶風。
看到他開門進屋,季柔喝水的動作明顯一頓,而後謝如令就見她迅速調整好表情,對着他微微一笑:“回來啦。”
客客氣氣的,雖然是她一貫的溫柔态度,卻還是能讓人察覺出掩藏在話裏的疏離。謝如令的心緊了幾分,深深看着她沒說話。
季柔似乎因他的注視而感到無措,眼神避開他目光,說:“我先上樓了。”
轉身太急,胳膊肘不小心碰翻桌上的水杯,玻璃杯砰一聲墜下,在季柔腳邊撞成碎片飛濺,她下意識低呼一聲,謝如令連忙大步上前在她腳踝邊蹲下,聲音急切:“有沒有傷到?”
長指觸上女人纖白的腳踝,擔憂地為她檢查那兒有沒有被玻璃碎片劃傷,他動作溫柔而細致,指間帶着夜裏的微涼,季柔輕顫了下,仿佛過電一般着急躲開,卻沒注意一腳踩到邊上的玻璃碎片,她穿着拖鞋不至于被碎片割到,但腳邊的男人卻如臨大敵般:“小心!”
從高中時便這樣,對她過分保護,外面風大一點都怕她被吹走。
季柔鼻子微酸:“阿令,我沒事。”
他皺着眉站起身來,握住她胳膊将她往旁邊拉了拉,這下徹底遠離了那攤玻璃碎片,又檢查了一下她的腳踝和小腿,看到沒有傷痕才放下心來:“還好沒事。”
季柔無奈地笑了笑:“就是真被劃傷了也不是多大傷。阿令,你不用這麽緊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