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算了,我不該抱有期待的
林千站在店內最中間的展架前犯起了難,他看中了兩款飛機樂高,一款是一架造型奇特的白色戰機,擺在打着燈的置景架裏,龐大而豪華,令人忍不住駐足。視線再往下,售價6999,林千不免咋舌。
差不多是他之前一個月的工資了。
另一款則相對來說價格合适一點,只是一對比顯得更小更簡陋,他隐約有些不太甘心,多瞧了好幾眼,最後不得不摸出手機,想去看看賬戶餘額冷靜一下。
恰好韓東的信息也剛跳出來。
“出院那天溫知寒來給溫陽過生日嗎?”
“?”
“他來幹嘛?”
“我就問問,昨天下午溫陽聽說你是和他一起去的畫展,纏着我問了很久,他好像還挺關心溫知寒的。”
林千讀完這行字,手指懸着遲遲沒回複,擡頭悄悄掃了眼不遠處的溫知寒。他站在巨大的展櫃前,稍稍躬了點腰,看得很入神,西裝随着動作在胳膊肘處被壓出三五道褶皺,導購聰明,殷勤圍着他,滔滔不絕,而他神情始終都是淡淡的。
林千又看向他駐足的那款樂高,是一個褐黃色的遠古羅馬競技場,配件細節很精致,但高級是高級,總歸太嚴肅了一點。
像是察覺到被人注視着,溫知寒敏銳地擡起了一點頭,和林千四目相對了幾秒,站在原地稍微擡高了點聲音:
“你挑好了?”
林千晃晃頭,一股腦拿起貨架上的那款小飛機,朝着收銀臺的方向去。
“對。”
經過溫知寒身邊時,被他瞥了眼懷裏的包裝,随後便聽他在背後開口問:“你剛剛一直在看的是不是不是這款?”
“那款太貴了,我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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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千不尴不尬地用舌尖抵了抵腮,渾然有一絲微妙的氣惱,覺得溫知寒像是在明知故問,邊朝前走一邊在心裏打定主意,如果待會兒溫知寒敢上來替他買單,他就好好揪住對方的小辮子,大談一番物質浸淫對孩子身心成長的弊端。
他留神背後,果真聽見對方亦步亦趨跟上來的腳步聲,可直到結完賬,溫知寒都始終只是悠悠閑閑站着,沒有出聲。
半天才問:“你好像很失望?”
林千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包裝袋,收收表情,嘁一聲。
“少編排我。”
“買多買少都是你給溫陽的,我替代不了,也不想給你難堪。”溫知寒走到他身側,留給他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溫陽生日我也應該準備一份禮物的。”
“剛剛你看的那個?”林千猶豫了下,“那個不太适合八九歲小孩吧。”
溫知寒聞言搖了搖頭:“不是。”
說罷他叫了下店內的導購,三言兩語的詢問後,樸實無華地要了店裏最貴的那款。
付賬的時候林千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工資條在眼前飄動,心緒波瀾不已。
仇富了。
但言語上不能吃虧,林千冰着張臉,沒好氣說:“你幹嘛,我養出來的當然是富貴不能淫的孩子。”
溫知寒略一聳肩,随口應道:“是嗎,那我不如你,我只能養出富貴的孩子。”
林千沒想到他這麽理直氣壯,被噎了下,手指背在袋子後面攥了攥,隔幾秒才又說,“俗死你了。”
一旁導購喜氣洋洋忙着開單,溫知寒提前摸出皮夾裏的卡,準備結賬,看起來不怎麽把林千講他的壞話放在心上,修長的手指靈活而随意地轉着卡片。
“林千。”
“幹嘛。”
溫知寒把玩那張卡的動作慢慢停下來,側過臉去掃了他一眼,又收回來,目光落在眼前的地面上。
“物質是任何事情的基礎,牟利和經營財富,是兩種概念?口合 禾刂 氵皮 特?學 阝完。你學藝術,腦子裏浪漫主義的想法太多,一碰到現實問題就很天真。”
他一說完自己也覺得可能有點不太合适,怕林千生氣,可林千卻不像方才一般針鋒相對,安靜了好一會兒,連喘息聲都省去了,半晌才露出一個倔強又疏遠的神情:“你說得真客氣,我不是天真,我就是又蠢又好騙。”
導購開完單,察覺到兩人之間不太對勁的緊張氛圍,小心謹慎地将貨品放在結賬臺上,再向前一推。
“先生,好了。”
“謝謝。”
溫知寒接過袋子,又看了林千一眼,微微無奈:“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最愛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林千心煩,下唇被自己咬出一小道泛白的齒痕,“但我從來都是有話直說,我就是那個意思。”
他丢下這句話就埋頭向外走,步速飛快,逃一般的架勢。溫知寒眉頭微皺,快步跟過去,在快出店門口時追上他,一步橫跨在他眼前,帶着幾分強硬擋住了他的去路。
“林千——”
兩人因為疾走和情緒上頭都微微有些喘,在透着涼風的門口交替呼出一小團一小團的熱氣。
林千望着溫知寒,嘴唇嗫嚅着動了兩下,到底還是不想弄得太僵,只能将全部的話吞回肚子裏,回避了剛剛的話題。
他偏過頭去,又想起來方才韓東的囑咐。
“溫陽明天出院,順便過生日,你有空過來看看嗎?”
“明天嗎?”
溫知寒隐約覺得日期和自己記憶中的有點出入,但瞥了眼林千的眼神,沒再詢問,又回憶了一下自己這兩天的行程,其實最近一方面是為了溫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接待沒有來得及當日趕來參加葬禮的其他親人,一直都是在秦特助訂的那家酒店裏休息和辦公。酒店離醫院不遠,要過去看看很方便。
可不巧的是,他手上一個跟了快半年的項目,明天需要去鄰市面談,一大早出發,回來時多半溫陽已經出院了。
他這頭琢磨着推遲面談的可能,而面前的林千已然從他的沉默中斷定了答案,疲倦地掐了兩下眉心。
“算了,我不該抱有期待的。”
回程林千窩在後車座上沉沉地睡了一路,半句話再沒有和溫知寒講過。他們先到了酒店,溫知寒擡手看了眼表,正好是中午的飯點,考慮要不要叫林千跟他下去就近吃個飯。
林千被叫醒後還有點懵懵的,眼睫艱難地眨了數下才勉強清醒過來,開口就是拒絕:“不用了,不餓,直接送我去醫院。”
秦特助不聲不響地回望老板,見他微不可聞地嘆了一下,又擺了擺手,于是點點頭,将車門打開,放溫知寒下了車。
車尾在眼前呼嘯而過時,溫知寒站在酒店門口的臺階上,克制着淡淡的不爽,他很少有這種熱臉貼了冷屁股的感覺。
回過頭,卻發現有人正在等他。
宋臨上午九點多的時候就到了酒店來找溫知寒,他人不在,就在大堂裏等了等,等得無聊出來抽根煙,就正好撞見了他。
宋臨指間夾着的煙細細長長,漂亮的孔雀藍色,才燃了一半,缭繞的煙絲給他添了幾分文藝又慵懶的味道。
他是來祭拜溫翰林的。
前幾天時間太緊,沒能抽出時間。
“要不先去吃個飯吧,我請你。”
宋臨掐滅了煙,走近了一點,對着他露出一個生動明豔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