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只有無限溫柔,春水映梨花

晚上九點左右是溫陽睡覺的時間,叫小衛的omega護士姐姐過來查完房,走之前還給溫陽留了一大盒巧克力,祝他生日快樂。林千帶着溫陽洗漱完後就熄了燈,躺到了陪護床上。

不一會兒,身旁傳來小孩細密綿長的呼吸聲,林千閉着眼醞釀了好一會兒的睡意,卻被不時篤篤作響的窗戶鬧得不得平靜。

外面風太大了。

林千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将屏幕亮度調到最低,點開天氣預報看了眼,醒目的大風預警,得到後半夜才能停。

不過好在明天是個不錯的晴天,他已經和韓東溫陽都商量過,明天先去醫院附近的公園走一走,聽護士小衛說,那個公園裏有一大片山茶還在花期,很值得去看看。回來在病房切蛋糕,給這一周悉心照顧的魏醫生和護士送兩塊,然後再出院回家。

周圍黑漆漆的,只有病房外的樓道光沿着門縫透進來,屏幕亮度盡管已經調整過,可還是有些刺眼,林千微微眯起一點眼睛,手指漫無目的地劃着。

他偶爾會打開看看的社交軟件給他推送了一條本地熱門,正要劃過去,卻被配圖中眼熟的環境吸引住目光。

是那天的畫廊。

圖片被加了濾鏡,更加夢幻華麗,另外三張照片,林千一張張劃過去,分別是寒老師壓軸的那副畫,一個男人的側身像,以及一張遮了半張臉的自拍。

他從這張自拍的眉眼認出這個博主,應該就是那天和溫知寒喝咖啡的omega,名字叫宋臨。

順手點開評論,頭幾條無一例外都是在八卦側身男人的。因為沒有拍到臉,有人以為那張就是宋臨自己的他拍,可很快就被人反駁,從身材比例到服裝配飾都和宋臨本人有出入,言之鑿鑿,且宋臨也沒有出來認證。

這條動态是昨天就發了的,側身男人是溫知寒的事情早就被扒了出來,最新的轉發是有人發現了新的盲點,說溫知寒和宋臨各自佩戴的手表,是情侶款。

林千睡不着,放大圖片,把表盤上有些模糊的英文字母一個個記下來,去購物軟件裏一搜索,确實是同一個款式的不同顏色,說不上是情侶款。

但也足夠惹人遐想了。

林千莫名地吐出一口氣來,一下鎖了屏,丢開手機,擡起胳膊用手背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無數複雜的情緒千絲百繞。

下午和韓東說起溫知寒因為工作原因沒有辦法來給溫陽過生日時,韓東沒有很意外,但看出他的不對勁,于是問了下:“我就随口一提,也沒真指望他來,怎麽反倒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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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林千張嘴着急反駁,可好像怎麽辯解都顯得怪怪的,沉默半晌,語氣裏盡是挫敗:“我不知道,我好像很容易對他産生期待。”

“讓魏醫生給你開點藥吧,這是病,得治。”

韓東玩笑開完就自然地揭過了這個話題,可這會兒卻又不由自主地被他自己翻出來。

到底為什麽呢?

林千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面向空白一片的牆壁。

他想,可能是因為至今為止,他人生中最不可思議、最宛若夢境的經歷,都是溫知寒給的,身體的潛意識還停留在一個非常強大的慣性作用中,難以輕易甩脫吧。

一個多小時過去,林千仍舊半夢半醒,睡不踏實,幹脆蹑手蹑腳起來,想去醫院門口的小超市裏買點牛奶試試能不能助眠。

他沒換睡衣,披了件寬大的羽絨服,戴上枚口罩就下了樓,在值班室和正在打盹的小衛打了個聲招呼。

小衛動了動酸脹的脖子,沖他揮了揮手,又像想起什麽似的,說:“溫先生上去找你了嗎?”

林千沒聽清,“什麽?”

“沒去嗎?”小衛不由地抓了抓頭發,“我剛剛出門買宵夜在門口碰到他,以為他是要上來找你和溫陽的,但我和他說你們已經睡了,可能得先發個消息問一下——他沒上去嗎?”

林千搖搖頭,摸出手機确認了下,确實沒有任何新消息。

小衛想了下,又說:“那可能是已經走了吧,挺晚的了。”

林千不由地朝醫院門口望了眼,但無奈還是太遠,只能勉強看見醫院大門,外面夜色深籠,隐隐還有低低的風聲。

“也是,風太大了。”

林千攏了下外套往外走,一出門就被風撲了個滿面,寬松的睡褲被吹得緊貼在腿上。艱難地下了兩級臺階後,他有些打起退堂鼓。

要不算了,回去弄點水喝也行。

正準備轉身時,不遠處一輛匿在夜色中的車忽然打了幾下雙閃,而後緩緩動起來,轉了個彎,停在臺階下,車窗倏地降下來。

“林千。”

溫知寒的臉猝不及防地出現在眼前。

林千微微一愣,恍若幻聽,而後反應過來,兩步跳下臺階,站到車窗前:“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醫院?”

溫知寒沒回答他,緊接着林千聽見一聲清脆的“咔噠”聲,車門開了。

“先上來。”

林千猶豫一瞬還是上了車,只是他三十塊錢買來的灰色條紋棉拖踩在副駕的皮革腳墊上時,稍稍有些心虛,偷瞟一眼溫知寒,卻發現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目光從他全身滑過,最後落到他裸露的後腳跟上,眉心不自覺地蹙了下。

“怎麽出來襪子也不穿?還是冬天,你的腳還要嗎?”

林千調整好語氣:“……我就出來買瓶奶,門口,很快的——你來有什麽事嗎?”

溫知寒眉心依舊擰着,像變魔術似的不知從哪裏找出一條毯子丢過去,邊丢邊說:“我給溫陽買了點東西。”

“給溫陽?不是上午就買過禮物了嗎?”

林千還以為會是秦助理明天再送過來。

溫知寒沒看他,略沉默了一瞬,像是在考慮怎麽組織語言,半晌過去,才開口說:“溫陽今年九歲,前八年我都不在,想把禮物都補給他,算上利息,一共十個禮物,在後備廂和後座。”

“十個??”

林千往車後座一看,果然整整齊齊堆放着五六個包裝盒,剩下的應該就都是在後備廂裏。

“本來買完差不多才到飯點,但回來路上遇到交通管制,繞了很久,到醫院的時候看你們窗子,已經關燈了,就沒上去。”

“……那你就一直等在這裏嗎?”

林千想起方才小衛的意思,溫知寒應該等了有一會兒。

他側頭看去,目光正巧落到問溫知寒手腕處的表盤上,頓了下,莫名有點生氣,坐起來些,語氣稍急,“都不知道給我發個微信嗎?微信加了幹什麽的?不會發幹脆删了。”

溫知寒頓了下,喉結輕輕一滾:“怕你們都睡了,我準備自己想想別的辦法來着。”

“……那你想到了嗎?”

“沒——”溫知寒瞥來一眼,“我對你向來很難有什麽好辦法。”

“……”

林千穩了穩情緒,支起手指按揉了會兒太陽穴,緩緩吐出一口氣。

“你發個微信試一下又不會怎麽樣,我如果睡了,也不會吵到我。我當你多能耐,既然想不到什麽好辦法,還不趕緊回去,明天再送過來也是一樣的……”他說着說着忽地一頓,咧了下嘴,“哦對不起,我忘了,你明天要出差,那讓秦助理送過來不就行了嗎……”

“林千。”

溫知寒出聲打斷了他,欲言又止,雙手交疊放着,右手食指一下接一下,無聲地敲着。

車內安靜了幾秒,只有兩人的呼吸聲起起伏伏。

“明天的工作我推了——”溫知寒食指一停,頭依舊未擡,聲音緩緩的,“我還能過來給溫陽過生日嗎?”

林千一堆話被他輕而易舉地打散,剎那間有些恍惚,一種似曾相識的微妙感遍布全身,不禁擡頭看了溫知寒幾眼。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次寒老師組織立春踏青寫生,草長莺飛,陽光灑在晃動起伏的湖水上,波光粼粼。結束時,班委組織合影留念,溫知寒來接寒老師,到的早了些,打鬧歡笑的聲音瞬時一收,所有人無比矜持起來。

有人提議讓溫知寒也來合影,他看了看母親,點頭同意。

林千站在隊列西側倒數第二排邊緣位置,與溫知寒是相對較遠的對角線,可溫知寒卻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徑直走了過來。

林千背脊微僵,不由地緊張,随即聽見有人問:“同學,我能站在你身邊嗎?”

直到周圍有人憋不住笑聲時,他才回過神來,混亂地點點頭,往旁邊縮縮,眼睛從那一刻開始就再沒敢亂晃,一勁盯着遠處的鏡頭。

而溫知寒的那句話像有魔力一般,在他耳邊循環播放了好多好多遍。

從第一次在畫室給他們當模特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從他人口中斷斷續續得知了很多關于溫知寒的不尋常事跡,遠不是他們這群買顏料還要纏着老板要拼團價的學生能比及的。

可那一天的林千腦熱眼昏,被春風灌醉。

沒有高傲不可指摘,沒有身份天懸地隔。

只有無限溫柔,春水映梨花。

“溫陽明天下午四點出院,你想來就來。”

林千邊說邊打開車門,下車的動作帶着一點趔趄,他能感覺到背後的溫知寒下意識伸出了手,像是要扶他,但一下也沒有回頭。

車外的風依舊很大,撥弄着路邊還未落葉的樟樹樹冠,發出有節奏的沙沙聲。

他一晚上不得安眠,現在終于有些困了。林千頭仰起一點,任憑幹燥的風吹在皮膚上,努力使自己稍微清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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