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鞘 [V]
雲離峰頂,殷昉遲遲不踏上雲離峰,卻站在青雲梯上看熱鬧。
元靈宗在山下亮出這樣一手,着實叫不少人開了眼界。昆吾劍君雖然不至于像某些人一樣沒見過世面,倒也覺得有趣。
所謂禦靈,指的其實是“元靈”,也就是修士的“元神”。尋常修士的“元嬰”也是元神,但“元嬰”弱小,是要保護起來的存在,輕易不可喚出體外,更別說打架。
然而有一類人,或依靠先天的血統,或是後天的機緣,或是什麽都不因為,只是運氣好,他們的元神生來強悍,且具有自己的“個性”,揚長避短勤加修煉,強化到一定程度,就成為專屬“召喚獸”。
只不過這一派特別吃血統和運氣,所以神州沉陸之前,一般的禦靈修士主要靠和靈獸簽訂契約來引靈氣入體。沉陸之後,下界氣息渾濁,靈獸幾乎滅絕,不少人便以為禦靈一脈已經走到頭了。
其實厲害的反而是餘下的這些,真正做到了和靈寵共修共生。
這樣的元靈宗居然是劍宗棄徒所創建,真不知道當年的劍宗祖師如今作何感想。
殷昉看着山下的熱鬧遲遲不動,劍宗其他人也不敢催促,只能默默陪同,等這位劍君自己移步。
然而“青雲梯”乃随雲煙、暮雲昭二人劍氣所凝,殷昉差一步就登上雲離峰頂,卻故意站住不動,随暮二人只得源源不斷消耗真氣,維持這架“青雲梯”不消散。
眼見暮雲昭額間沁出汗珠,随雲煙低聲道:“師兄。”
她暗中吸收雲海霧氣,混入劍氣之中,在注入青雲梯上,以承載昆吾劍君,想要一次幫暮雲昭分擔——若是讓昆吾劍君在就差一步登上雲離峰的地方掉下去,那劍宗臉上可就好看了。
這二人的眼色當然逃不過殷昉,他看夠了熱鬧,感受到腳下原本清純的劍氣混入洇水之汽,冷笑了一聲,足下微微一踏。
碎裂聲傳來。
随暮二人臉色驟變。
剎那間,熠熠生輝宛若琉璃搭就的“青雲梯”碎裂成千萬片冰淩,折射着天光下落,如一場琉璃冰雨。
反觀殷昉,人在空中,足下是雲海茫茫,他卻如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負手立足虛空之上,閑庭信步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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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爾爾。”殷昉道。
他的身後,老蒲亦巋然不動,笑道:“宮主,以劍氣凝形成梯,也算有趣的把戲,只可惜修為不到家,堅持不了太久,再引入水汽,水遇冷成冰,‘雲梯’自然就變成了‘琉璃梯’,一碰便碎了。”
随暮二人對視,随即齊齊拱手一禮,“多謝劍君指點。”
“本君不喜歡這些‘把戲’,不過——”殷昉指向随雲煙,“你也算知道臨危應對,想辦法顧全本君顏面,比那個要強一點。”
随雲煙一怔,一時不知道如何接口,她看了一眼身旁一臉尴尬的師兄暮雲昭,最終選擇沉默。
暮雲昭又道:“劍君一路辛苦,商師兄尚在前殿招待諸位貴客,劍君請随我等——”
“不必了,本君對商雲岐沒什麽好說的,帶我去劍閣。”殷昉道,“本君要看妖……無鞘劍。”自家的孩子,雖然确實愛作妖,總不好稱為“妖劍”。
随雲煙看了師兄暮雲昭一眼,後者點了點頭。
“劍君請這邊走。”
路上,老蒲看着前面帶路的二人,又看向殷昉,忍不住傳聲。
——宮主,你既然懷疑禁地之事宗主商雲岐知情,為何又不去一探究竟?
殷昉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是懷疑這位劍宗宗主。
老蒲:那宮主為何要去劍閣,難道另有安排?
殷昉看了他一眼:品劍會結束,我可能要去見管青檸。
老蒲一怔,這話題轉得有點快,怎麽又跟管姑娘有關系了?
老蒲:然後?
殷昉神色一凜,态度很是鄭重:本君堂堂昆吾劍君,總不能空着手見她,我得送她個禮物。想來想去,送一把劍最為合适了。
老蒲心裏有不好的預感:宮主,你不會打算把無鞘劍送給管姑娘吧?
無鞘啊?!能把尋常劍修逼瘋的無鞘啊!宮主你快醒醒啊!
當然不會!殷昉不可思議地瞄了老蒲一眼,仿佛在說“我又不是瘋了”?他是要結緣又不是結仇,把無鞘這熊孩子送過去給自己添堵嗎?
老蒲松了口氣,那就好,宮主總算還有一絲理智在。
下一刻,就見昆吾劍君仿佛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一般,露出“不愧是我”的表情,胸有成竹地道:“我準備把無鞘熔了,再造一把适合女修的劍。”
“不過無鞘當初用料很足,給管青檸的劍不能太重,可能半把無鞘就夠了,具體的,我還得先把無鞘拿回來看看。”
幹脆改成雙劍?沒事敲敲聽個響也不錯;或者做個劍鞘吧,省得它到處惹麻煩!
老蒲:宮主三思!OTZ
說話間,衆人已經來到了七星臺劍閣。
暮雲昭身為天元五子之一,正是劍閣執劍長老,只見他默念了一個法決,劍閣大門應聲而開。
“劍君,妖劍在最頂層,還請劍君移步。”
提起這把“妖劍”,暮雲昭就頭疼。
想他鎮守劍閣多年,什麽離譜的劍沒見過?當初弟子把劍送來,他一眼便看出這劍來歷不凡,知曉不能等閑對待,特意用玄鐵鏈鎖在地下室。
誰想這劍跟發了瘋似的,斬斷了玄鐵鏈不說,還一路穿透了七層劍閣,來到頂層,把陳列的淩風碎雪二劍兩下趕了出來,自己躺了上去。
它倒也不傷人,但十分靈敏,捕捉之人畏懼它劍鋒鋒利無鞘,也不敢用力,最後只得把七層尚未受害的劍全部搬走,把整個七層空出來給它當“寝宮”,這“妖劍”才滿意,不再折騰。
只是這些日子過去,它似乎對新“房間”很滿意,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讓劍宗很是煩惱。
不料,殷昉剛一靠近劍閣,劍閣內便産生了兵刃震動之聲。随暮二人尚能抵禦,修為尚低的劍宗弟子已然抱頭跪地,雙耳轟鳴,哀嚎不止。
“我家劍君乃神州劍修之首,他化神那日,萬劍參拜,想來是劍閣的劍頗有靈氣,感受到劍君的到來,”老蒲說道,“叫其他人退下吧,免得被劍鳴所傷。”
暮雲昭立即吩咐衆人退下。
等到了第六層,殷昉突然開口問道:“若本君不來,你們本來打算如何處置這柄妖……無鞘劍?”
暮雲昭道:“劍君,宗主師兄打算在明日的品劍會上将此劍列與獎品之列,供勝者挑選。品劍會雲集神州劍修,興許此劍能找到願意侍奉的主人。”
倒也是甩開這燙手山芋的辦法,殷昉挑眉。
“當然,若劍君降服此劍,此劍理應歸劍君所有。”随雲煙觀殷昉神情,立即道。
暮雲昭看了師妹一眼,顯然不是很贊同。
殷昉果然開口,“倒也不必,按你們原本的計劃就很好。”
他取回自己的劍,何須別人饋贈。所有強者得之的規則,對他而言,與“需要自取”并無區別。
衆人到了第七層門口,暮雲昭又說道:“劍君,那‘妖劍’十分嚣張,等閑人不得近身,雖不傷人,卻會攻擊劍修的佩劍,劍君多加小心。”
殷昉回過頭,見這二人皆死死地護着自己的劍,知曉他們是吃過虧,見識過無鞘的厲害。
——這逆子,這次在外面可威風大了!殷昉心中嘆了口氣,“既如此,你二人且在外守着,不必跟來了。”
殷昉一走,六層便只剩下暮雲昭和随雲煙。
“……為何自作主張?”暮雲昭看向師妹随雲煙。
“若那昆吾劍君真要取劍,我們如何回答都是一樣的。”随雲煙道,“神州無人是他敵手。”
“即便如此,你我身為劍宗之人,也不能卑言谄媚。”
“師兄,我沒有——”
“無需多言。”暮雲昭背過身。
随雲煙握劍的手緊了緊,“是。”
……
第七層劍閣內,入目所見是一片狼藉,劍臺被劈得四分五裂,陳列用的紅綢也被撕得東一塊西一塊。
正中央矗立着唯一完好的劍臺,一柄凝霜賽雪的無鞘長劍陳列其上。
殷昉信步靠近,眉心金色的道印若隐若現。
電光石火間,殺氣迸現,無鞘劍猛然飛起,劍指殷昉眉心直刺而來。
殷昉眉間道印金光大作,昆吾劍瞬間凝化成型,以重劍之身穩穩地擋住無鞘的攻擊,金屬相擊,火花迸濺!
下一刻,昆吾劍現出人形,阿吾對着半空中的無鞘喊道:“阿鞘,你瘋了嗎?這是爹爹!”
無鞘劍卻宛若根本聽不到同類的呼喊,眼中唯有殷昉一人,揮劍又刺,被蒲節揚劍劈開,打回,釘在側面星柱之上,嗡嗡轟鳴。
“宮主,你看。”老蒲揮手,無鞘身上的障眼法退去,原本雪白的劍身竟然萦繞着一股黑紅色的氣息。
殷昉眸光一冷,“是兇骨。”
有人讓無鞘劍接觸了“兇骨”,沾染上了兇煞之氣。“犼獸”是上古獸神,性情殘暴嗜血,其骨是兇中之兇,人類尚且會受到這股兇氣的蠱惑蠶食,劍靈更是毫無抵抗之力。
看來今天這一場,也是有人設計好的。
殷昉唇角輕蔑地一挑,可惜世上只有一把劍能殺他,但并非無鞘。
殷昉一揮手,阿吾便被一道力量遏制住,被強行退後。
“爹爹!”
殷昉凝眉,“聒噪,退後!”
老蒲對阿吾道:“小宮主,你也是劍靈,宮主是怕你沾上兇骨的煞氣,你在這裏等着,宮主能夠應付。”
阿吾這才點頭,而後乖巧地變回劍身,随時準備保護殷昉。
只見殷昉眉宇間的金色道印隐去,轉而浮現出一道形狀完全不同的紅色印記,等殷昉再度開眼,他的瞳孔變得血紅,周身居然散發出和無鞘劍相同的黑紅盤繞之氣,只是更為兇猛,霸道,隐隐有吞噬天地之魄力。
無鞘受制于此,動彈不得。
殷昉趁機擡手,五指一張,無鞘劍便歸于掌心,黑紅煞氣瞬間順着劍柄被吸入手掌之中,與殷昉身上的融為一體,劍身則漸漸流露出雪白的原貌。
殷昉極力遏制着這份力量,閉目,氣息緩緩平息。他眉間紅色印記隐去,金色又隐隐浮現,而無鞘靜靜置于掌中,安靜乖巧的不似一把“靈劍”。
“阿鞘!”阿吾脫離禁制,跑路過去。
無鞘聽聞,頓時立了起來,小夥伴相見,雀躍又歡欣。
“阿鞘,你終于醒了!”阿吾高興地道,“你剛才連爹爹都要刺,吓死我了。”
無鞘劍一怔,似乎終于“回憶”起了什麽,随即看看殷昉,半晌,它晃了一圈,“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收起真氣的殷昉看了這破劍一眼,冷冷道:“別裝死。”
無鞘抖了一下,又立了起來,來到殷昉身後,用劍柄在肩上輕輕的敲打,力道适中,溫柔小意,仿佛自己并不是什麽絕世鋒利的寶劍,只是一把伺候人的如意。
殷昉冷笑,“這麽會敲,不如熔了做個錘子。”
什麽?熔、熔了?!
無鞘劍渾身突然劇烈的震動,周身散發寒氣,劍身甚至沁出水珠。
阿吾眼眶一紅,安慰道:“阿鞘,你不要哭了,爹爹不會這麽做的,只要你以後乖乖的,不再欺負別人就好了。”
這裏的“別人”,自然是指別的劍。
然而殷昉太知道這把劍的德性,“出生”到現在一場正經的架沒打過,劍倒是砍碎了不少,只會窩裏橫的孬貨!殷昉冷笑,“不欺負人,它還會幹什麽?”
無鞘劍聞聲一立,迅速地跑到劍臺之後,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下面鼓搗什麽。
不一會兒,就見無鞘劍重新橫到劍臺上,劍柄上挂着一串系着紅繩的核桃手鏈,看成色包漿年頭不淺,不知道從哪個倒黴蛋那順來的。
只見無鞘用劍柄對着手鏈,“咔嚓”一敲。
一個核桃碎裂,露出裏面完整的核桃仁來,而後,無鞘像個眼巴巴等着誇獎的小孩一樣,對着殷昉晃個不停。
“它是有用的,它會給主人敲核桃。”阿吾說完,看向殷昉。
“……阿鞘說的。”
作者有話說:
殷昉:我看它就是想做個錘子!(╯‵□′)╯︵┻━┻
無鞘: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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