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唐漾7
之前五一三天假, 蔣時延在家換着花樣給漾漾做吃的。唐漾每天吃飽喝足心情美, 皮膚狀态變好不說, 她在B市水土不服爆出來的一顆痘痘也消下去了。
到頂樓後, 唐漾摸出氣墊輕松地補完妝, “噠噠噠”踩着高跟鞋去往周自省辦公室。
同樣是五一三天假,甘一鳴卻過得提心吊膽。
四月中旬,倩倩給甘一鳴提分手, 向他索要十萬分手費。那時, 甘一鳴正和範琳琅打得火熱,接到倩倩電話,他沒多想, 利落打完錢就斷了聯系。
只是他沒想到,半個月後, 也就是五月初, 倩倩會去給營銷號投稿。
他更沒想到的是, 那篇過程詳細的“包養”投稿被各大營銷號競相轉發,借着上半年開春後唯一一個長假的流量直接蹿紅。
那三天假期, 甘一鳴任何時候點開熱搜,幾乎都能看到相關話題的讨論——
“如果一個三十出頭,各方面都還行的男人,一個月給你兩萬生活費,給你買包買化妝品,你願意被包養嗎?”
“原PO是知名高校大學生诶,現在女大學生都習慣不勞而獲嗎?”
“岔開腿不是勞嗎, 而且這屬于個例吧,拒絕地圖炮,還是有很多人獨立上進啊。我一師姐讀研的時候,每天早上六點起來泡圖書館,某富二代開着犟牛載了一車玫瑰到圖書館樓下接人,師姐連個眼神都沒給,自己博士讀到頂,現在男朋友勢均力敵,人生贏家。”
“每天早上六點起來?這自制力簡直……對自己都這麽狠的人,想做什麽做不成,不過我看原PO這描述,金主是某大型前期國有後轉股份制銀行中管,除了彙商就是浦西,再去兩家官網上找找三十出頭。”
“……”
這條評論鎖定的目标有十來個,甘一鳴不在意。
他頭疼的是倩倩發在投稿裏的照片。他送她的禮物不少是高定,A市限量不到十個,甘一鳴用的是魏長秋副卡,但凡魏長秋起了疑心查一查,那就什麽都瞞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其中一張照片他露了手,手上戴的是魏長秋送他的表,私家定制,表盤側面刻着他名字縮寫。
甘一鳴聯系知道這些營銷號的朋友,可這些朋友在這件事上都不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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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一鳴越是祈禱熱度降下去,那張圖片就像催命符一樣挂在頭條。
假期三天,甘一鳴每天都和魏長秋待在一起,美其名曰思念。
四號收假,中午就休息兩個小時,甘一鳴都帶着午飯馬不停蹄去找魏長秋。
九江地産,頂樓。
總裁辦公室鑲金砌玉,裝潢奢華,厚重的檀木辦公桌後,雍容的女人正在批文件,辦公桌前面的小沙發上,男人癱成一團敲手機,角落的古董中一搖一晃,“噠噠”敲出一室安靜。
“手機有這麽好玩?”女人處理完一批,合上筆蓋擡眼睨男人。
“我看你還在工作,不好打擾你。”甘一鳴坐直身體。
“上午和唐漾聊了一會兒,耽擱了,”想到什麽,魏長秋擰眉道,“你這幾天一直抱着手機不放,我看你什麽時候能戒掉。”
甘一鳴狀似無意:“秋秋你陪我戒吧。”
魏長秋沒明白他話的意思。
甘一鳴起身過去,一邊删自己手機上的APP做示範,一邊道:“我把我手機上所有游戲、浏覽器、微博删了,你也把你的删了,我們有時間多陪陪對方。”
甘一鳴眼神誠懇,魏長秋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好。”然後把手機遞給甘一鳴。
甘一鳴喉嚨滾了滾,接過魏長秋手機,他删軟件的手微微顫抖,時不時看魏長秋一眼。
魏長秋勾唇笑,笑意不達眼底。
而在她批過的那疊文件下,放着一個平板,平板上是倩倩發到網上的一張圖,圖中,甘一鳴那塊手表赫然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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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甘一鳴從九江總裁辦公室出來,遇見周默進去。
大抵心情放松了些,甘一鳴還對周默笑了笑。
周默面上沒什麽表情,進門,關門。
“您上午說唐副态度模糊,讓我問問可不可以約個時間出來吃飯,”周默道,“唐副說她今天下午事情不多,可以請您喝個下午茶,剛好周行也在,我看您時間也充裕,”周默征詢,“我們去趟彙商?”
“唐副不是才學習完?複工這麽快?”魏長秋問。
周默淡淡道:“她一向是工作狂。”
魏長秋點頭:“備車吧,我半小時後下來。”
九江地産寫字樓內,周默通知跟随人員就位,确認攜帶資料和會面預計用時,相關人員如同運轉中的齒輪,有條不紊而恪守規矩。
城市另一端的蔣家別墅,飯廳裏。
霸總一號蔣媽媽興沖沖地把炖鍋裏的佛跳牆舀到保溫桶裏,霸總二號蔣時延背靠牆壁,他腿朝廊上伸了一截,懶散抱臂,薄唇斜拉,吐出來的話酸而嘲諷:“不知道是誰,在我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說要給我織一件愛心毛衣,結果織到高三才織好,給我試,我連半只胳膊都塞不進去。”
蔣媽媽置若罔聞哼着小曲。
“不知道是誰,在我高中的時候說要學烘焙,結果到現在,”蔣時延朝儲物室瞥一眼,“那個裝工具的快遞箱子大概都還沒拆。”
蔣媽媽把保溫桶裝進一個布袋,細致地用粉色緞帶在湯勺上系出一個蝴蝶結。
蔣時延心不在焉:“再想想你對漾漾,憑什麽去年十二月說要給她做佛跳牆,這才小半年,就爐火純青了?”
蔣媽媽捆好布袋,瞟蔣時延:“你去不去,你不去送我去,”她嫌棄道,“磨磨唧唧又碎碎念的,一大男人像個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
蔣時延不服氣:“明明中午天氣這麽好,我可以和漾漾吃個午飯吃吃甜點,你倒好,把我叫回來,來去一小時,就給漾漾拎這個?”蔣時延扯唇嫌棄罷,格外有脾氣道,“易女士真的,您自己想作什麽妖能不能考慮一下小年輕的感受,上一秒我還摟着女朋友,下一秒孤家寡人站在這,您以為您随便使喚我什麽我不敢拒絕嗎——”
蔣媽媽微睜着眼睛看蔣時延,示意他繼續說。
蔣時延迎上蔣媽媽正臉,話鋒一轉:“對的,我不敢拒絕。”
蔣媽媽哼個鼻音把愛心佛跳牆遞給他,蔣時延不耐煩地接過來,很是心累。
蔣時延曾經幫蔣媽媽帶過一條項鏈給唐漾,在唐漾要去B市學習前,他故意随手拿出來,唐漾還是被驚豔到了,連聲誇好看,然後和蔣媽媽打了快半個小時電話,從時尚聊到包包聊到護膚。
那麽放在佛跳牆這。
香味他剛剛聞到了,所以他送過去,漾漾誇易女士做的好吃,易女士和漾漾膩膩乎乎說話,他充其量就是個同城閃送,難不成還纏着漾漾誇他跑腿又快又好,食物保存完好?
幼不幼稚啊。
但轉念想到漾漾喜歡,漾漾會開心,蔣時延心裏又好似吹過一陣熱風。
從前他生活、工作都只有自己,這兒浪那兒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漾漾成了他女朋友,他給女朋友送加餐。
感覺就很奇妙,又很美好,好似他以前那些漫無目的的開拓,都因為唐漾而有了根基。
午後陽光順着茂密的梧桐葉隙落下圓影,風一吹,一地亮斑搖晃。
司機把車開過來,給蔣時延開車門,蔣時延坐在後座上,布袋擱腿上,他用手輕緩地撫摸着布袋,漆黑的眸裏蘊着溫柔碎光。
助理坐在副駕上,心下一驚:布袋裏莫不是蔣家傳家寶?難道自己又要像知道唐副和蔣總地下情一樣,先人一步知道豪門秘辛?
蔣時延笑中有成大器之感,助理一個勁兒絞着手指,偷偷瞄boss,兩腿戰戰的。
兩輛林肯從九江和蔣家別墅一前一後趕往彙商。
而彙商大樓內,甘一鳴下電梯,範琳琅剛好上電梯。
甘一鳴遮住電梯感應器:“唐漾回來沒?她給你說過她在新雷考的成績沒?”
“沒說過,她好像被周行叫上去了,同事們都在二樓大廳聽講座,辦公層沒人,”範琳琅越過甘一鳴時,壓低聲音道,“我無意看到過她解電腦鎖,密碼是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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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甘一鳴知道新雷計劃要算在年終績效裏,第一反應是暗罵周自省,怪不得自己說不去,他應得那麽爽快,真的是什麽好事兒都讓唐漾一人占盡。
他不在乎績效那點獎金,但他在意唐漾撿了自己一個便宜。新雷成績只有本人和領導層知道,他去看看唐漾不及格拿不到優秀,大概心裏會好受一些。
辦公室空曠無人,甘一鳴從自己辦公室裏拿了一本文件,走到唐漾辦公室門前,裝模作樣敲三下:“唐副。”
沒人應,他狀若平常地推門進去,坐到了唐漾辦公桌前。
開機,解鎖。
屏保是一個穿一中校服的高中男生,胖成一個球,他在照片裏舉着一個龐大金黃澄脆的雞腿,眼睛笑眯成一條縫,活像畫了二次元笑臉的白軟包子。
唐漾初戀?唐漾以前審美這麽詭異?蔣時延知道嗎?有男朋友的人還用別的男人當屏保?看她一臉正經估計背地裏也不是什麽好鳥。
甘一鳴在心裏嗤了聲,點開桌面上寫着唐漾名字的文件夾。
八門課,唐漾六門滿分,一門接近滿分,體育及格。
甘一鳴每點開一張PDF掃描件,面色就沉一分,直至最後一張,他上下牙輕錯着,目光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麽。
忽然,視線停住。
鼠标挪到“最近浏覽文件”下的“陳強”處。
甘一鳴按了按太陽穴,順勢點開,看到裏面內容時,他臉上神情慢慢凝固。
幾層之隔的彙商頂樓。
周自省問了唐漾新雷計劃的事,唐漾逐問回複。
周自省給唐漾說新雷計劃會算績效,她成績不錯,唐漾不推不傲地應下。
周自省和樊行長資歷位置都差不多,說話的感覺都是為唐漾好。大抵是先入為主,唐漾就覺得樊行長為人更坦率可愛,周自省和周默一樣,整個人好像蒙着一層保鮮膜,看上去真誠和藹,話也好聽,但你碰不到,也猜不透。
唐漾沒表現出來,一直耐心地颔首,接話。
周自省全程觀察唐漾的反應,也裝作沒看見她眼裏的波動。
臨末,周自省随意道:“之前聽說唐副談了戀愛,唐副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要小孩呢?”
唐漾謹慎但誠實:“考慮的是今年之內結婚,具體還沒和男朋友商量,至于小孩,”她頓了頓,輕聲答,“今年內應該不會考慮。”
今年內這個期限太短。
周自省用筆尾敲兩下辦公桌,又望一眼唐漾,略有深意道:“按照公司規定,懷孕後期和哺乳恢複期,加起來大概有五個月假。但你缺席五個月,你的位置不可能空着,無數人想頂上,然後隔五個月再回來的話,唐副可以考慮一下結果……”
唐漾抿唇沒出聲。
周自省又道:“上個月評季度優秀,候選人裏有唐副,當時唐副和蔣總傳着緋聞,蔣總也不是普通工薪階層,高層這邊出于各方面考慮,最後把優秀敲給了甘一鳴……”
唐漾在周自省辦公室時,保持着清淡與克制,回答也極盡理性。
唐漾退出辦公室後,大抵高跟鞋太難穿,她在四下駁光的長廊裏走兩步,只感覺磨鈍的痛感從足心緩緩上騰,她伸手扶住雪白的漆牆,膝蓋沒忍住顫了顫。
周自省後來的話一句句回蕩在耳邊。
“任何單位女性高層都比男性少很多,唐副可以思考一下原因。”
“長足的戀愛必定關聯着結婚生子,生孩子的周期确實太長,不是編制內沒辦法等人。”
“唐副你讀了這麽多年書,一路走到現在,我不是說結婚生子不好,我也知道很殘酷,但我還是希望唐副有自己的思量,分清楚輕重緩急。分行之後很多方案在負責人的挑選上肯定會考慮到這一點……”
抽絲剝繭,周自省的意思很明确——她今年結婚無所謂,但兩年內要小孩的話,她在彙商的路很大程度就到頭了。為了大家安心,她是不是要連婚都不要結?
唐漾畢業和彙商簽三方合同時,HR提過這一點,并表示這是普遍問題。
唐漾當時孤家寡人覺得無所謂,真當現在,被周自省這麽直截了當地提出來。
她說不上難受,也說不上不難受,只感覺自己咽下了一團濕潤的棉花,涼涼的,澀澀的,如鲠在喉。
唐漾扶牆站了一會兒。
秘書室一個秘書路過:“唐副身體不舒服嗎?二樓大廳有養生專家舉辦關于腰椎頸椎健康的講座,大家都去了,您去嗎?”
唐漾直身:“不了,謝謝,你去吧。”
“唐副一起坐電梯?”
“不用,”唐漾淺笑,“我走樓梯消消食。”
秘書先行離開。
樓梯間,唐漾側身扶着把手慢慢朝下走。
信審處,甘一鳴逐條删除唐漾電腦裏陳強給她的開房記錄。
樓梯間,蔣時延給唐漾打了個電話,嬉皮笑臉說“外賣小哥距您還有793米”,逗得唐漾“噗嗤”一笑。
信審處,唐漾電腦下方的頁面腳标從“10”到“1”。
樓梯間,唐漾下到信審處樓層,推開門。
甘一鳴删完最後一條,飛快把唐漾辦公桌整理成原樣,起身朝外走。
與此同時,唐漾進信審處,兩人正面相迎,視線在空中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