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說2
按照電視劇裏的推進, 下一句就是家庭婦女聲嘶力竭吼:“我要離婚!離婚!”
只是沒想到, 蔣時延根本不怕, 反而笑得眉梢都壓不住:“好的好的, 離婚離婚, 只是離婚之前我們是不是要先結……”
唐漾溫吞又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等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一秒,兩秒, 三秒, 唐漾撲回床上,帶着被子連滾兩圈,格外麻溜地把自己藏成一個蠶寶寶。
密不透風的那種。
蔣時延好笑:“漾漾……”
“你沒聽到上一句!”小女朋友大喊, 隔着被子甕聲甕氣。
蔣時延含笑:“可我聽到了。”
唐漾:“你沒聽到。”
蔣時延:“我聽到了。”
唐漾:“你沒聽到!”
蔣時延:“你出來。”
唐漾悶聲尖叫:“我拒絕!”
蔣時延拉她被角,唐漾緊緊攥住被角。
蔣時延有的是辦法治她, 他把手一松, 幹脆坐到她旁邊:“你不出來我就只有不走了, 要程斯然他們問我,我就說漾漾還小, 舍不得我走,我一走她就哭鼻子……”
唐漾有的是辦法反治蔣時延,她将計就計,嗓音拖出難過的哭腔:“你說什麽我聽不到,你說大聲點,裹在被子裏好難受,我都快熱死了, 我,我,”唐漾一下一下做艱難呼吸狀,“我快要喘不過氣,心口好堵,好堵……”
蔣時延知道她在裝,還是心軟了。
他拍拍被子:“好好好我沒聽到,”蔣時延無奈,“寶貝兒快出來,別把自己悶壞了——”
唐漾刷地掀開被子,紅着耳尖,擡腳蹬他:“快滾快滾!”
總感覺蔣大狗剛剛想騙婚,沒安好心!
蔣時延抓起她的手拿到嘴邊親了親,又俯身親親她額角,把唧唧歪歪的小女朋友揉順了毛,這才出去。
“待會兒回來給你帶奶蓋。”蔣時延在玄關一邊穿鞋一邊朝裏喊。
唐漾本來面朝着門玩手機,聽到他說話,格外做作地轉身背朝他。
蔣時延在鏡面反光裏看到,不自覺地勾了唇。
這小脾氣大得……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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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漾在蔣時延面前再怎麽炫耀高興,周一去上班,她一身藏青色褲裝西服穿得幹練,皮膚白皙,妝容精致,表情沉穩而內斂。
上電梯又下電梯,不少同事向她道賀,唐漾從來不說“哪有哪有”“承讓承讓”,她颔首道謝,走路帶風。
之前甘一鳴缺席過,唐漾代理過處長,所以這次人事變動并未對信審處造成太大影響。
快十一點時,秦月摸魚推開唐漾辦公室的門,熟練地從唐漾儲物櫃裏順了一包餐巾紙,走到辦公桌邊,挑眉:“叫爸爸。”
看吧,秦爸爸說她唐漾上,就是她唐漾上。
唐漾把轉椅朝後坐點,笑得放松:“爺爺。”
秦月滿意地正了正對方頭頂的發夾。
兩人又聊了幾句,秦月臨出門前想到什麽,“對了,”她又走到唐漾身邊來,低聲道,“我姐說魏長秋和甘一鳴正在離婚,不知道手續什麽時候辦好。”
唐漾:“離婚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甘一鳴能拿到什麽。”
魏長秋會賞他一點,還是……
秦月望着唐漾,用嘴型虛虛吐了個四個字。
淨身出戶。
唐漾微微詫異,魏長秋做事這麽徹底?
她和秦月目光在空中交流。
安靜間,門敲三下。
唐漾:“請進。”
範琳琅推開虛掩的門,抱着一堆文件進來:“在聊什麽呢,你們好像聊了挺久。”
“秦副在說倫敦的鬼天氣,”唐漾半開玩笑地轉移話題,接過文件,“這是?”
範琳琅解釋:“信審處這次變動挺大,負責人在動,外面辦公室也走了好幾個又進來好幾個,”範琳琅說,“頂樓秘書室那邊授意下來讓我們搞搞團建,活躍一下氣氛,時間定的這周五。我在網上搜了一下,寫了幾個備選方案出來,您和秦副看看怎麽安排。”
範琳琅和唐漾相處快半年,知道唐漾看方案看得比甘一鳴細,所以她寫出來的方案也比以前寫給甘一鳴的詳備很多。
唐漾和秦月浏覽預算、時間、具體內容,唐漾又問了其他同事的意見,然後和秦月敲定其中一個。
這次,伴随唐漾升職變動的還有甘一鳴“終身不得進入銀行業”的先決處分,秦月加入九江專案做輔察工作,以及範琳琅填補唐漾空缺,升到副處。
但比起唐漾之前作為管培生落崗、擔專業和技術方面的責任,範琳琅主要分管的是黨務和辦公室事務這塊。
她在這層樓待了快五年,未婚未育,臨近三十才等來第一次晉升,神色間難掩春風。
範琳琅平常戴的耳釘低調素白,諸如珍珠一類,今天換了紅寶石,整個人氣色提亮不少。
唐漾有注意到。
正事說完後,唐漾很自然地誇:“好看。”
範琳琅順着唐漾視線把頭偏到一旁,她擡手摸着耳釘,猶疑:“真的嗎?”
秦月認可唐漾:“好看。”
秦月到信審處伊始,便和大家顯得格格不入,不是撕破臉皮或者冷戰,而是生長環境的差距。比如其他同事讨論存錢買什麽車性價比稍高,秦月拎個包就是一臺車,同事們中午點外賣二三十塊,邀請秦月一起,秦月會說自己嘴挑,然後叫悠然居送個下午茶就是一兩千。
範琳琅和秦月一起工作幾年,秦月和她說的話加起來可能沒有秦月和唐漾一天說的多。
這廂聽秦月也誇自己,範琳琅略顯局促地低頭笑,眼裏閃過一抹不知名的情緒。
信審處團建搞過不少,但一般在周末,工作日搞團建約等于休息,大家這周好像有了一個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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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早上,唐漾定了鬧鐘,七點準時起床。
外面天色還沒亮開,灰蒙蒙的,她坐在梳妝臺前戴好項鏈、捯饬那張臉。蔣時延大剌剌地敞着浴袍站旁邊,一邊打哈欠,一邊朝她包裏瘋狂塞東西。
濕巾,零食,現金,雨傘……還有糖。
唐漾無意瞟見,哭笑不得:“我是去團建,去福利院陪小朋友畫畫,又不是去春游……”
見蔣時延一副“我聽不見聽不見”的無賴模樣,唐漾邊拍臉邊投降:“好好好,你随便裝,別太多,我背不動。”
知道她背不動,蔣時延挑的都是必要物品。
可全天下都是這樣,小女兒要出門,老父親東挑西揀,還是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寶貝女兒頭頂的蝴蝶結上,跟着一起去。
團建去福利院陪小朋友畫畫,一方面是出于經費考慮,一方面,臨江城福利院在二環城鄉分界處,人少車少空氣好,可以順便踏踏青。
範琳琅前幾天就和福利院做好了溝通。
周五上午,同事們坐大巴車抵達時,差不多九點。
幾幢三層小高樓伫立在半山腰上,樓裏窗簾是柔軟的彩色布料,樓外塗漆幹淨,四周的圍牆倒有些年份,“臨江城福利院”的“城”字少了斜土旁,大門栅欄蓋着一層爬山虎,兩旁地面覆着斑駁白灰。
十幾個小孩排在門口,見來人,整齊劃一地甜喊:“歡迎哥哥姐姐。”
好些同事都沒孩子,頓時被萌到不行。
同事們紛紛拿出給小孩帶的禮物,有同事忘了帶,唐漾也提前安排範琳琅統一買了些。
孩子們稚聲稚氣做完介紹後,唐漾和秦月幾個跟福利院副院長和照顧孩子的阿姨們碰頭——院長在城裏買東西,要下午才回來。這些小孩最大的十三歲,最小的三歲,大多身體殘疾或者有認知障礙。其他小孩在學校讀書,他們就從福利院阿姨那學學認字、畫畫,倒也過得簡單開心。
唐漾轉頭看孩子們,這才注意到孩子們旁邊站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先前沒和大家打招呼,現在也是一言不發。
少年個頭近一米八,一身黑體恤牛仔褲破破爛爛,但不髒,他裸露的左臂上盤着一條蜿蜒的傷疤,右臂紋着誇張又不知姓名的植株。
唐漾打量他時,他一手插兜一手玩着火機,一副索然無味的表情放唐漾中學時代叫非主流。大抵少年那副皮囊着實好看,唐漾腦海裏第一個蹦出來的詞,陰郁。
一個福利院阿姨察覺到唐漾在看誰,解釋中夾雜着厭棄:“叫時靳,年底滿十六,脾氣不好,在學校是倒數,經常曠課打架抽煙喝酒摔東西,”她湊到唐漾耳邊,小聲道,“聽說還經常和外面那些混混裹在一起約架砍人,年紀輕輕不學好,你看他手上那條疤,啊喲喲。”
“亂說什麽,”福利院副院長一個眼神喝住阿姨,轉而給唐漾換了種溫和的說法,“時靳來的時候已經十四歲了,确實不太合群。”言語間也有輕微的罅隙。
這種小孩大多經歷過變故,沒走出來。
道理唐漾懂,可她不是什麽慈善家,不負責拯救少年,今天過來也只是做做團建。
秦月倒是一直盯着那少年看,唐漾和負責人聊兩句,見秦月失态,她輕輕扯了一把秦月衣角。
秦月清清嗓子收回視線,唐漾目光觸及少年手臂上的刀疤,心裏不自覺地起了疏離。
好在其他小孩都乖巧懂事,唐漾陪小孩們畫了會畫,面色也在孩子們的笑聲中明媚起來。
臨近中午,信審處員工們搭了架子烤兩只大全羊,那些小孩就着音樂,手拉手跳起笨拙的踢踏舞。
大概因為之前唐漾零食送得多,她們在唐漾身前多逗留了一會,唐漾笑得眼眉彎彎,一手舉着剛洗好的大蔥,一手給蔣時延錄視頻。
【寶寶:可不可愛!!】
蔣時延給唐漾回電話,唐漾放下大蔥,繞到圍牆外面接起。
“你喜歡小孩嗎?”蔣時延在電話裏溫聲問。
唐漾想了想:“我喜歡長得漂亮又懂事的小孩,我不喜歡熊孩子。”
蔣時延:“我也是,我喜歡小姑娘大過小男孩,感覺小男孩小時候都很皮。”
唐漾抿笑:“你小時候皮嗎?”
“我應該屬于一直特別懂事兒的。”
蔣時延這句話出來,好了,唐漾知道是假的。
“那我應該比你懂事兒。”
唐漾高一也是會翻牆去網吧的主,這話一出來,好了,蔣時延也知道是假的了。
可謊話總是讓人心情愉悅,也可能因為開口者是對方,所以謊話都顯得可愛無比。
蔣時延問她做了什麽,準備吃什麽,唐漾一一答。
兩人聊了半分鐘,蔣時延忽然想到什麽:“之前好像有孕婦在醫院出事,醫院來買營銷,生孩子應該很痛吧。”蔣時延皺眉。
唐漾說:“我怕痛。”
蔣時延道:“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喜歡小孩,順其自……你怕痛,我們不要小孩也可以啊。”
唐漾:“可我是獨生子女,你家人也不多,不要小孩總感覺很奇怪。”
雙方家長肯定都有意見。
蔣時延像知道唐漾在想什麽。
“沒事,”蔣時延寬慰說,“我媽那邊我鬧一鬧就行了,我媽不講理,我比她更不講理,她拿我就沒辦法了。”
唐漾癟嘴:“可我不敢和我媽鬧。”
蔣時延很有擔當:“那我去鬧,鬧完他們要打要罵都沖我來。”
唐漾扯了一片爬山虎的葉子,又忍笑了:“你怎麽不直接說上刀山下火海。”
“漾漾會舍不得啊,當然,”蔣時延俏皮話接二連三,“如果漾漾舍得,也不是不可以。”
“……”
東拉西扯好一會兒,唐漾小臉被太陽曬得紅彤彤的。
挂斷電話,她朝回走着走着,忽然反應過來——
她只是随口誇福利院的小朋友可愛,某人在想些什麽呢!誰想和他生小孩啊喂!!
但如果以後結了婚,真要有了小孩。
那唐漾選男孩子,長得像他,模樣俊俏,白白胖胖,和年畫上的糯米團子一樣,笑着撲進自己懷裏聲音綿軟叫“媽媽”……
半山腰微風拂面,吹得人暖融融又癢酥酥。
唐漾喉嚨不自覺地滾一下,然後擡手去撓緋紅的耳廓,燙得小手一縮。
裏面的空地搭了遮陽棚。
秦月見唐漾頂着蘋果臉回來,瞥棚外:“有這麽熱?”
唐處長點頭,努嘴,格外有信服力道:“你去試試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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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間,副院長和唐漾幾人坐一起,講了很多。
副院長說自己以前是民辦小學代課老師,心疼這些小孩才來了福利院。這福利院是九江後綴一大串投建的,結果她剛來沒多久,就遇上全國性的下崗潮,九江那邊資金周轉不靈,連工資都付不起。
唐漾聽到九江,多問了兩句細節。
可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副院長記不清,唐漾也就沒追問。
副院長喝了兩杯酒,說哪個孩子半夜發燒,她背着走了十裏地,哪個孩子被燙到,她用雞蛋清守着塗了消腫,還說到九江不再給福利院錢之後,有一個好心人每年年初都會給福利院打錢,打一筆夠福利院一年開支的錢。
以前是十來萬,後來是百來萬,偶爾哪個孩子出事兒,他也會給錢應急。
早年企業投建的福利院政府不會管,副院長喝了兩杯酒,說到後面,聲淚俱下:如果不是那個好心人,福利院大概早就垮了,這麽多孩子将會流離失所……
飯過三巡,福利院阿姨扶着喝醉的副院長上樓,唐漾拉住其中一個問資助人細節。
阿姨搖頭:“他從來不留名字,”阿姨思及什麽,又附在唐漾耳邊悄悄道,“但我以前見過一次他寄過來的存單還是什麽,就可以去取錢那種,他名字裏好像有個‘嗞’,有個‘西’。”
阿姨發的拼音。
唐漾在秦月手心寫了“Z”和“X”,秦月忖一會兒,一臉篤定:“那個資助人姓哲名學,叫哲學。”
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唐漾嗤出聲笑,擡手打人。
臨江城福利院商業味不重,小孩們難得碰到這麽多哥哥姐姐來,開心得不肯午睡,阿姨也難得依他們一次。
秦月一反常态組織同事們和小孩的互動,只是她一邊若有若無朝那個在一旁擺弄着羊皮的少年看,一邊才招呼大家。
秦月做什麽事兒心裏有譜,唐漾不戳穿她。
範琳琅幾人拉起跳繩玩,敖思切帶着一個小孩捏橡皮泥,老鷹捉小雞的隊伍缺只老鷹。
秦月實名推薦唐漾,唐漾答應了,見同事笑,她摸不着頭腦。
秦月道:“大家當老鷹得彎着腰跑,唐處身高剛剛好。”
唐漾驀地定住嘴型,手一指,利索地拉墊背:“找敖思切!敖思切年齡小,她也沒有一米六!”
敖思切大大方方站過來,和唐漾背靠背。
雖然她沒有一米六,但她比唐漾高啊。
唐漾看看敖思切,再看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十三歲雞媽媽,“嗷”一聲,哭喪着臉認命了。
大家捧腹大笑。
五月雖未入夏,午後已經有知了聒噪,陽光暖暖地鍍在福利院外寬闊的草地上。
在脫離績效、遠離寫字樓的環境下,大家一身輕松,笑聲卷進熱風不斷回響。
唐漾玩起來放得下包袱。她偶爾會去健身房,今天也聽蔣時延的話穿了運動鞋,可戰鬥力比起小孩還是差了一大截。瘋跑了将近半小時,唐老鷹一只小雞沒抓到,嗓子卻快喊啞了,汗水也濕了半背。
唐漾把敖思切叫過來看着小孩,自己囫囵灌了半瓶水,去洗手間整理一下。
洗手間在大樓後面,隔衆人所在的草坪有一段距離。
唐漾臉跑得又紅又燙,邊走邊喘氣。她先前笑太久,這廂走了快五十米,嘴角還微微翹着。
唐漾手掌作扇生風,越朝前走,身後喧鬧越遠。
路過轉角,陷入安靜。
唐漾察覺到什麽動靜,臉上表情漸漸凝固,她步伐越走越慢,然後,在女廁所門口停住腳步。
在她身後,有人尾随。
見她停下,那人緊緊尾随的腳步跟着停下。
兩個人隔着大概一米的距離,誰也沒先動,誰也沒出聲。
安靜僵持間,唐漾有些怕,卻強撐鎮定,她胸口起起伏伏,垂在身側的手心不可控制地攥出一層薄汗。
作者有話要說: 蔣媽媽:我想要個孫女,我就是不講理?喵喵喵???
畫畫!胃痛!沒寫完停在這,大大們!見諒!
甜文甜文!治愈治愈!穩住穩住!相信!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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