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上值
◎您今夜不當值啊!◎
朝中因此事吵得不可開交。
主和派說,兩國交戰已久,邊關百姓也飽受戰亂的痛苦,如今鞑靼人既提出,只要徐令姜肯嫁過去,他們就願意和談,那還等什麽?趕緊将人送過去和談啊!
而主戰派卻說,鞑靼人生性狡詐,且多次背信棄義,同他們廢什麽話,直接調兵遣将打便是了!
兩派人馬在朝堂上争的面紅耳赤,趙承貞坐在高位上,卻一言未發。
同前朝的劍拔弩張相比,後宮很平靜。
只是大早上,葉貴妃來了數次,說要見徐令姜,都被皇後娘娘打發走了。
毓芳進殿時,便見徐令姜立在窗邊,想來外面的動靜,她都聽見了。
毓芳道:“萬事有皇後娘娘在,姑娘不必擔心。”
徐令姜應了聲,想了想,又問:“姑姑,我可以去外殿見個人麽?”
“姑娘想見誰?”
“殿前司的虞侯,李慕載,他昨夜在當值。”
他既昨夜當值,那便好找多了。
毓芳姑姑喚了個內侍來,讓他去殿前司的值房找人,毓芳姑姑則陪徐令姜同去。
後宮中,除了官家之外,男子皆不可擅入。除非遇到緊急情況,有官家手令,方可入內。是以,徐令姜和毓芳姑姑,便去了內外宮相接的永春門。
她們過去時,李慕載已經到了。
毓芳知他們有話要說,便沒跟過去,只徐令姜一人緩步上前。
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朱紅宮牆旁的桃枝上,有鳥雀栖息在上面,似是聽到腳步聲,那鳥雀猛地振翅飛遠,零星花瓣落在李慕載身上。
李慕載回頭,就見徐令姜過來了。
她依舊穿着昨夜那身衣裳,粉黛未施,下颌清瘦,眼底有淡淡的烏青。
“你回去時,幫我同蘭姨她們帶句話,可好?”
李慕載輕輕颔首。
“你就說,皇後娘娘留我在宮中賞畫,我暫時不回去了,讓,讓她們不必挂念我。”話至最後,徐令姜的聲色裏已染了顫聲,她立刻轉過身,背對着李慕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樣。
一道宮門,他們一人站在門外,一人站在門外。
李慕載應過之後,沉默兩息,又問:“還有什麽?”
“沒,沒有了,你讓她們照顧好自己。”
李慕載輕輕嗯了聲,徐令姜道了聲,“多謝”,轉身便要走時,便聽身後又傳來李慕載的聲音:“多保重。”
徐令姜囫囵點點頭,低頭跟着毓芳姑姑走了。
毓芳姑姑瞧徐令姜眼圈泛紅的模樣,心下不忍,輕聲寬慰:“朝堂上暫時還未讨論出章程來,姑娘暫且……”
“還要讨論什麽章程?!”
一道尖銳的女聲,打斷毓芳的話,她們兩人擡頭,便見葉貴妃氣勢洶洶過來,毓芳姑姑朝前走了幾步,不着痕跡将徐令姜擋在身後,兩人一同行禮:“見過貴妃娘娘。”
葉貴妃快步過來,眼神刀子似的落在徐令姜身上。
既然鞑靼人說了,只要徐令姜肯嫁過去,他們便肯和談,那便将徐令姜嫁過去就是了,這乃是利國利民又利葉家之舉,葉貴妃不明白,官家還在猶豫什麽?!
可這話,葉貴妃自然不敢去問官家。
葉貴妃目光落在徐令姜身上:“你過來,本宮有話跟你說。”
“貴妃娘娘……”
徐令姜忙拉住毓芳姑姑,沖她輕輕搖頭。
葉貴妃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怎麽着?你還怕本宮吃了她不成?”
徐令姜不想讓旁人代自己受過,便朝葉貴妃走過去。
葉貴妃見她識趣,便徑自又往前走了幾步後,然後轉過頭,看着身後低眉順眼的徐令姜,恨恨低語道:“徐令姜,事到如今,你已經別無選擇了。本宮勸你識趣些,乖乖去向官家說,你願意嫁到鞑靼去。否則的話,本宮保證,你留在華京,也絕對不會有好果子。而且,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你爹娘想想,再不濟,你也該為逢春想想。”
“逢春?她怎麽了?”
“她散播知秋為扶外室上位,與你和離一事,如今已被我哥哥關起來了,至于後續會如何,要看你怎麽做了。”
說完之後,葉貴妃意味深長看了徐令姜一眼,轉身走了。
“姑娘。”毓芳姑姑忙過來。
徐令姜搖搖頭,示意她沒事,而後兩人往皇後宮中行去。
而出宮後的李慕載,徑自回了弄梅巷。
遠遠的,就見蘭姨和夏竹兩人站在門外,見他回來了,兩人争先恐後跑過來。
蘭姨:“李公子,我們姑娘呢?”
李慕載正要開口,夏竹又急急問:“外面都在傳,說鞑靼王仰慕我們姑娘的才名,說只要我們姑娘肯嫁過去,他就願意同我們議和,是不是真的?”
她們既已知曉,此事便瞞不住了。
李慕載如實相告:“她在皇後宮中,暫時無礙,至于議和與否,尚在讨論中,她要你們照顧好自己。”
說完,李慕載徑自朝自己家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下來道:“你們将院門鎖了,先來我們院子。”
正和蘭姨抱頭痛哭的夏竹‘啊’了聲,不解看向李慕載。
蘭姨也擦了擦眼淚:“李公子這是何意?”
李慕載淡淡道:“以防萬一。”
很快,蘭姨和夏竹就明白了,李慕載說的,以防萬一是什麽意思了。
她們剛過來沒一會兒,外面就傳來嚷嚷聲,有人高聲道,“徐令姜就住在這兒?來,兄弟們,把門砸了,把她抓出來!”
“可這門明明鎖着呢?會不會弄錯了?!”
“不會的!他們說,徐令姜就住在這兒!那娘們肯定是怕事,在屋裏躲起來了!兄弟們,快動手,砸了鎖把那臭娘們抓出來!”
聽到外面的響聲,夏竹和蘭姨氣得發抖,正想沖出去時,李慕載扔下一句,“待着”,自己提劍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外面便傳來哀嚎聲,中間還夾雜着霍箐的大嗓門:“你們這幫瞎了眼的東西!連禁軍大老爺還敢得罪!是不是想去吃牢飯了?!”
“禁禁禁軍大老爺?!”
有膽小的人已經兩股戰戰了,霍箐索性又加了把火:“是啊!禁軍已在這周圍埋伏好了,就等抓徐令姜了!要是因為你們這幫刁民壞了事,你們就等着被抓去打板子吧!”
這幫人純粹就是來湊熱鬧的。
聽霍箐這麽說,當即連連磕頭,向李慕載道歉,李慕載将劍收回來,轉身往自家走。
“等等!”霍箐見那些人要走,又叉腰道,“你們擾亂公務,按說是要抓你們蹲大獄的,現在給你們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你們要不要?”
那幫人連連道:“要要要!”
“除了你們之外,等會兒肯定還會有人來,你們去巷口守着,若是看到還有人來抓徐令姜,你們就告訴他們,禁軍在辦案,讓他們滾遠點!知道嗎?”
那幫人忙不疊點頭,一臉狼狽走了。
做完這一切之後,霍箐才進了李慕載家中,大刺刺坐下,灌了好幾杯茶之後,才問:“這到底怎麽回事?好好的,鞑靼王怎麽就看上令姜了呢?”
李慕載沒說話,徑自回了房中。
夏竹和蘭姨倆,因為這事氣的發抖,霍箐非但什麽沒問出來,反倒還得安慰她們。
到日暮時分,蘇蕙怔在擺飯時,便見李慕載從房中出來,霍箐掃了他一眼:“這馬上要吃飯了,你幹什麽去?”
“上值,為了以防萬一,你們兩個今晚留在這裏,霍箐會照顧你們。”
說完,李慕載直接推開院門走了。
霍箐氣得跳腳。
什麽叫他會照顧他們,他也需要人照顧好嗎?而且——
“你不是昨晚不是剛當值嗎?現在當哪門子值啊?!”
殿前司班房裏,預備來上值的人正在簽房裏等着點卯,見李慕載進來時,有人還驚了下:“虞侯,您怎麽來了?您今夜不當值啊?”
“老李病了,讓我代他上值。”
李慕載神色平平,徑自走到角落裏站着,衆人聽他這麽說,便也沒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