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暴露
◎否則,你這輩子就等着這麽爛下去吧!◎
第二日一早,李慕載和宣老将軍一同率軍出征。
官家在朝堂那句‘與其割肉喂狼,朕寧可放手一搏’的話傳至民間,百姓瞬間群情激奮,大軍出征這一日,他們紛紛夾道歡送。
徐令姜邀蘇蕙為李慕載送行,但被蘇蕙拒絕了。
所以只有她跟趙三娘兩個人過來,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便看見李慕載一身銀色铠甲,高坐在馬背上,面容肅冷打馬前行,烈烈戰旗在他身後呼啦作響。
趙三娘掐着徐令姜的胳膊,一臉花癡尖叫:“不行了!不行了!我站不住了!令姜!你快扶我一把!”
徐令姜好笑扶着她。
在徐令姜目送李慕載離開時,有道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隔着攢動的人頭,葉知秋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徐令姜。
他想過去同徐令姜說話,但剛起身,腰臀處傳來的鑽心痛意,使得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葉筠這一頓板子,完全沒有手下留情。
幸得他自幼習武,再加上用了好藥,以及心頭憋了一口氣,想出來親眼看看,官家這次選的人,這才能強撐着乘轎出來。
一個垂垂老矣,腰都彎了的老将軍,一個籍籍無名的毛頭小子。
讓這兩人率軍與鞑靼人交戰,不被打的丢盔棄甲就不錯了,官家竟還妄想讓他們去挫鞑靼人的威風,也不知道官家是怎麽想的!
葉知秋目光落在走遠的軍隊上。
他心想:不過沒關系,他們若是敗了,他就可以立刻上奏,請求領兵前去支援,到那時,何愁不能再重獲聖心呢!
一念至此,葉知秋呼出一口濁氣。
他轉頭,見徐令姜還在和身邊的人說話,似乎并沒看見自己,覺得自己如今這副狼狽的模樣,去見她有些不合适,遂打消了這個念頭。
葉知秋放下簾子,吩咐道:“回府。”
轎夫擡着轎子,剛轉過身,葉知秋又想起來,他已經有好幾日沒見過芸娘了,今日既出來了,那便順便去看看她吧。
葉知秋又改口:“去倚柳巷。”
因為芸娘有身孕的緣故,葉知秋便從府裏調了些人過來伺候,可今天他過來時,卻見這些人都在外面坐着唠嗑。
葉知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們不在屋裏伺候,都在外面做什麽?”
侍女們被突然過來的葉知秋吓了一跳。
一個年長的見葉知秋面色不善,忙道:“是小姐說,她習慣了茯苓姐姐服侍,不讓我們近身伺候,只讓我們在外面做些粗活的。”
葉知秋聞言皺了皺眉。
芸娘住的這個宅子帶有小院,從小院過去,才是正房,聽侍女們這麽說,葉知秋便擺擺手,示意她們散了,他自己朝芸娘的院中去。
剛拐過月拱門,差點跟人撞在了一處。
葉知秋猛地朝後退了兩步,牽扯到腰臀上的傷口,頓時疼的他倒吸了口涼氣,他滿面怒色,看向來人:“茯苓,你慌慌張張做……”
話說到一半,葉知秋猛的住了嘴。
因為他看到,茯苓正慌張在團手裏的裙子。
而那條裙子是芸娘的,他曾親眼看她穿過,葉知秋面色一沉,一把将裙子奪過來。
“哎,将軍,您別……”
茯苓話還沒說完,葉知秋手一抖,長裙委頓而下,白绫裙上刺目的血污,一下子暴露在日光下。
茯苓臉唰的一下白了。
葉知秋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他踉跄着朝後退了幾步,後背狠狠撞在月拱門,尖銳的疼痛從後背蹿上來時,他陡然清醒過來,厲喝道:“來人,去請大夫。”
院外有人應聲而去。
茯苓這下是真慌了:“将軍,我知道,我知道有個大夫特別近,我去請,我,我……”
話沒說完,就被葉知秋一腳踹開。
這是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
這一腳,将茯苓踹倒在地上,同時也牽動了葉知秋身上的傷口,疼的葉知秋五官扭曲了一下,臉上殺意畢現。
芸娘在屋內聽到響動,出來看到院中的場景時,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
下人很快就将大夫請來了。
可來了之後,卻被葉知秋的人攔在了外面。
屋內,只剩下葉知秋和芸娘兩個人。
葉知秋看着,面前這張哭的梨花帶雨的臉,芸娘一貫乖順溫柔,他從未想過,她竟然會拿有孕這種事來騙他。
“郎君,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在涼州時,你說回了華京便和離娶我的,可回了華京後,你卻再也不提此事了。那日,那日我在街上,看見了你的夫人。她是那樣的高貴娴雅,只一眼,我便自慚形穢起來了。”
“所以你便拿有孕來騙我?!”
當時,在得知她有身孕時,他是那麽的欣喜!那時,盡管他對徐令姜還心有眷戀,可為了她,他還是狠心與徐令姜和離了。
可現在卻發現這竟然是假的!這讓葉知秋如何能接受?!
“郎君,我實在沒法子了啊!我與她不同,她有家世,有美貌,有才華,可我只有你了啊!若是連你都不要我了,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啊!”
芸娘跪坐在地上,緊緊攥着葉知秋的袍擺,哭的撕心裂肺。
葉知秋垂在身側的手,倏忽間攥成拳。
他無法接受芸娘騙他,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接受。
葉知秋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又恢複了以往的溫和,他将芸娘拉起來,用指腹替她抹去淚痕:“歸根究底,是我不好。好了,乖,別哭了。”
“那郎君,你,你還要我嗎?”
芸娘打着哭嗝,淚眼婆娑問他。
葉知秋溫柔笑笑:“說什麽傻話!我不是同你說過了嗎?我之前已經禀明父母,擇吉日便會迎你過門的。好了,別哭了。”
一聽這話,芸娘乖順撲進葉知秋懷中,哀哀哭了起來。
葉知秋将芸娘安撫好,從屋內出來時,臉上的溫柔瞬間消弭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陰冷,臨走時,他吩咐道:“照顧好她。”
侍女們忙應了,恭送葉知秋離開。
茯苓強撐着不适,去見芸娘。
芸娘愧疚道:“對不起,茯苓,是我連累你了。”
“只要小姐能好,奴婢受這一腳也是值得的。只是日後,小姐做了葉夫人,可別嫌棄奴婢笨手笨腳的,将奴婢打發去別處才好啊!”
芸娘立刻道:“怎麽會呢!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在哪裏,你自然也會在哪裏的。”
之後,她們主仆倆已經興高采烈,開始籌備婚事了,卻殊不知,葉知秋一回府,就被葉筠狠狠甩了一巴掌。
“逆子!你竟然拿這種事來騙我!”
葉知秋一進去就被打懵了,見葉筠氣的臉色鐵青,不由茫然問:“父親,孩兒何事騙您了?”
“你先前同我說,那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是魯王爺被拐多年的女兒?”
葉筠為官多年,做事一向謹慎周全,從不給人留話柄。當初他會同意葉知秋與徐令姜和離,甚至幫忙擺平徐弘禮,完全是因為,葉知秋告訴他,芸娘是魯王爺被拐的女兒。
當今官家膝下無子,将來勢必要在宗室中挑選一位小王爺過繼,最終繼承大統。就目前來看,魯王爺的兒子最有可能。
其實以葉知秋的身份,尚公主完全不成問題,可在本朝,一旦尚公主,便意味着此後不能在朝中擔任要職,只能做個富貴閑人。
可若芸娘當真是魯王爺的女兒,那麽葉知秋便能鑽個空子,到時候,權勢富貴皆可兼得。
葉知秋遲疑點頭:“兒子查過的,芸娘應該就是魯王爺被拐的小女兒。”
“應該?!混賬東西!這種事,你竟然用的是應該!你長沒長腦子?!”葉筠氣的直接抓起桌上的硯臺,朝葉知秋砸去。
葉知秋側身躲開,硯臺砸地上,哐當一聲鈍響。
緊接着,葉筠暴跳如雷的聲音響起來:“今日早朝過後,魯王妃夫婦攜一妙齡女子入宮觐見官家,說他們被拐的女兒找到了,官家大喜,當場便賞了珍寶無數。”
這話一出,葉知秋瞬間如五雷轟頂,他下意識反駁:“不可能!”
他查過的,芸娘應該就是魯王爺被拐的女兒,她怎麽可能會不是呢!她怎麽可能會不是呢!!!
“不可能?!”葉筠冷笑一聲,“你是覺得,魯王爺夫婦會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認不出來嗎?還是覺得,他們有膽子,用個贗品去糊弄官家!蠢貨!是你找錯人了!你還因為這個贗品,把自己搞成如今這副德行!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蠢貨!”
葉筠都要氣的升天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他唯一覺得慶幸的是,當初怕葉知秋前腳與徐令姜和離,後腳又娶新人的事傳出去,會影響仕途,也會讓葉家受官家猜忌,這才暫未他們成親,也沒讓芸娘的身份曝光。否則的話,現在他們家,就是全華京最大的笑話了!
葉知秋搖搖欲墜,幾欲站立不穩。
原本他還指望,待芸娘認祖歸宗後,他能富貴權勢兼得。可現在,卻告訴他,芸娘是個假郡主。而他為了這個假郡主,與發妻和離,把自己搞的名聲盡毀,還失了聖心,日後或許再無翻身的可能!
葉知秋現在終于知道害怕了。
他不顧腰臀上的疼痛,嘭的一下向葉筠跪下,面色惶然道:“父親,您教教孩兒,孩兒現在該怎麽辦?”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依仗的人只有葉筠了。
但凡葉筠現在還有別的兒子,他都會毫不猶豫放棄葉知秋,可偏生,他只有這一子。
葉筠縱然現在恨不得打死他,可卻又不得不為他籌劃,葉筠摁着眉心,思量片刻,他猛地想到了一個人。
“令姜!如今官家和皇後娘娘都喜歡她。我不管你是用求的,還是用跪的,你都得讓令姜原諒你,并且重新做回我葉家婦!否則,你這輩子就等着這麽爛下去吧!”
葉筠說完,怒氣沖沖拂袖而去,留葉知秋癱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