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找來

◎姑娘,那好像是大公子。◎

徐令姜送完李慕載, 剛回弄梅巷沒一會兒,她的院門就被敲響了。

夏竹将門打開,看見外面的人時, 立刻尖叫一聲:“蘭姨,那頭黑心腸的豬又來了!”

滿臉堆笑的朱老板:“……”

蘭姨正在院中擇菜, 聽到這話,當即抄着擀面杖出去。

可出去時,卻發現, 一群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孩子, 突然齊齊堵在自家門口, 保護在夏竹面前, 拿石頭的拿石頭, 拿樹枝的拿樹枝,大有一副‘只要夏竹一聲令下,他們就為她赴湯蹈火’的架勢。

蘭姨:“……”

“誤會誤會!上次, 是在下豬油蒙了心了, 冒犯了徐姑娘,在下今天是專程來向徐姑娘道歉的!”朱老板說着, 連連作揖, “勞煩兩位,替我通報一聲。”

夏竹和蘭姨迅速交換了下眼神。

這個黑心腸的老板,心肝脾肺腎全是黑的,怎麽可能會專程來向她們姑娘道歉!這其中肯定有詐!

夏竹和蘭姨各自握緊手中的武器。

夏竹:“我們不稀罕你的道歉!你趕緊滾!不然……”

正說着, 聽到動靜的徐令姜,從院中出來, 瞧見外面的陣仗時, 徐令姜還微微愣了愣。

朱老板一瞧見她, 頓時像是看見了女菩薩,連連作揖:“徐姑娘,上次是在下出門前多喝了幾盅黃湯,才做了那等錯事!今日在下專程來向姑娘道歉賠罪,還請姑娘切莫往心上放!”

說着,便堆笑着将手中的糕點往前送了送,夏竹橫立刻眉冷眼瞪他:“把你的髒東西拿走!誰知道裏面有沒有下毒!”

徐令姜的目光落在朱老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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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朱老板打過幾次交道,知道他是個唯利是圖的人,今日說是上門來賠禮道歉,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徐令姜收回目光,淡淡道:“這件事,上次已經解決了,多說無益。且朱老板不必再白費心思了,我的畫日後就算賣不出去,也絕不會再從你的畫齋裏走,請回吧!”

說完,示意夏竹和蘭姨關門。

“哎,徐姑娘,別介啊!”

朱老板想上前,可礙于面前這一堆大小門神,只得伸長脖子,賠笑道:“上次那事,是在下辦的不地道,為了表示歉意,這次咱們二八分,二八分怎麽樣?賣給誰,不賣給誰,全都由姑娘說了算,在下絕不多說一句話,怎麽樣?”

蘭姨冷笑道:“若我們姑娘不同意,朱老板還想故技重施?!”

“哎,不是,我……”

夏竹也是怒火中燒,當即道:“你這個言而無信的小人!我們姑娘的畫,就算賣不出去,也絕不從你的畫齋裏走,你給我滾!”

說完,抄起掃把就朝朱老板招呼去,旁邊的小孩子見狀,也紛紛一哄而上,直打的朱老板狼狽逃竄,最後招架不住跑了。

“以後要是再讓姑奶奶看見你,姑奶奶就打斷你的腿!”

夏竹扛着掃把,氣勢洶洶沖朱老板的背影放狠話,跟在她身邊的孩子見狀,也學着她的樣子七嘴八舌喊着,倒襯得夏竹頗像個孩子王。

徐令姜不由失笑,轉頭問:“蘭姨,你們從哪兒找來這麽多小孩子的?”

蘭姨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我出來時,他們就在了。”

她們正說着話時,隔壁的院門開了。

蘇蕙出來,瞧見那朱老板已經走遠了,這才松了口氣,而原本跟在夏竹身後的孩子們,一見到蘇蕙出來,呼啦一下又朝她跑過去。

徐令姜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想必是蘇蕙在院中聽到響動,讓這些孩子過來幫她們的,徐令姜忙沖蘇蕙道了謝,目光卻落在那些孩子身上。

她搬過來這段時間,并沒有在李慕載家中,見過這些孩子。

蘇蕙道:“他們都是街坊四鄰的孩子,慕載有空的時候,會教他們一些拳腳功夫。今日慕載出征,他們一起過來看看我,正好遇見了這事。”

“不是正好遇見的,是師傅……”

蘇蕙話剛說完,其中一個孩子接話剛過了幾句,就被另外一個孩子一把捂住嘴,訓斥道:“笨蛋,師傅說了,不讓告訴別人的。”

最先說話的那個小孩子,眼睫撲閃了一下,然後睜着純澈的眼睛,一臉單純問:“大姐姐,你可以當做沒聽見嗎?”

徐令姜:“……”

蘭姨和夏竹都被他們逗笑了。

徐令姜壓住嘴角的笑意,不忍讓他失望,便點了點頭。

自這日之後,徐令姜原本門可羅雀的小院,突然就變得熱鬧起來了。

四年前,徐令姜一畫名動華京。

但嫁給葉知秋後,便再未有新作傳出,外面都說徐令姜已是江郎才盡。可在她與葉知秋和離反轉,以及鞑靼人求娶之後,徐令姜一瞬間又被推至了風口浪尖上。

再加上之前,她的新作得到官家和皇後娘娘賞識一事,不知怎麽的,突然傳出來了。

一時華京各大畫齋的老板,和一些想求畫的人,絡繹不絕找上門來,擾得徐令姜不勝其煩。

夏竹卻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

每次有畫齋老板時,夏竹頭都揚得很高,蘭姨忍不住打趣:“夏竹,你小心重蹈少爺的覆轍!”

“哼!我才沒他那麽笨呢!”夏竹不屑同徐令昭比,不過蘭姨提起這一茬,倒是讓她想起了一件事,“姑娘,我聽說,少爺留了一封書信跑了!現在徐家正在滿華京找人呢?”

“跑了?!”徐令姜側目看過來。

夏竹點頭:“我上半晌出去的時候,碰見府裏的管家正帶人在街上找呢!”

難怪這幾天,徐弘禮沒再來騷擾她,合着是因為這件事。

雖然徐令姜和徐令昭自幼不親,但對這個弟弟,徐令姜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徐令昭這人生性不羁,平素最愛舞槍弄棒,只怕這次又是受什麽刺激,出去闖蕩江湖去了。

蘭姨道:“以前,姑娘還沒出閣時,但凡少爺不聽話,方夫人老愛拿少爺和姑娘的矛盾來說嘴,這次我們住的遠遠的,我看她還怎麽賴姑娘!”

徐令姜笑笑,正要說話時,院外突然又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很快,院門就被人推開了。

幾個小孩子跑進來,氣喘籲籲道:“徐姐姐,有人從巷口進來了,可能又是來你家的哦。”

自從那日之後,這些小孩子便成了徐令姜院裏的常客。

這幾日,但凡巷口有陌生面孔,這些小孩子們,便會提前過來向徐令姜通風報信。

徐令姜抓了果子給他們吃,幾個小的都拿了,唯獨最大的那個,卻搖搖頭,一臉正義道:“師傅說了,無功不受祿。”

話雖是這麽說,但徐令姜卻瞧見他偷了偷咽了咽口水。

原本拿了果子的幾個孩子,聽他說這話,都依依不舍将果子放了回去。

這群小孩子,小的不過五六歲,大的也就十來歲,個個衣衫褴褛,身上穿的衣裳,也都沒有合身的,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但他們很懂事,每次進來時,看到桌上有果子點心,也從來都不上前哄搶。

徐令姜輕聲道:“你師傅說得沒錯,确實是無功不受祿,但你們是有功的。”

“有功?!”那個最大的孩子不解問。

徐令姜道:“你們提前過來,告訴我,我有客人要來了,便能讓我早做準備了,這就是有功的,所以我給你們果子就叫知恩圖報,明白嗎?”

說着,徐令姜将果子遞給最大的那個孩子。

她看得出來,這個孩子,是這群孩子中的孩子王。

那孩子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伸手接過果子,臉上露出一抹腼腆的笑:“謝謝徐姐姐。”

最大的搞定了,小的們就好說了。

徐令姜将果子挨個兒分給他們,又一一問了他們的名字。

“我叫虎子。”

“我叫二毛。”

“我叫豆豆。”

……

那些孩子們吃着果子,口齒不清說着自己的名字,又各自彙報了自家住在哪裏,家裏有幾口人,父母是做什麽營生的,都噼裏啪啦告訴了徐令姜。

正說着,院門被人敲響了,又是一個畫齋老板,來游說徐令姜将畫放在他們畫齋賣的。不過這位畫齋老板,和之前幾個不同,他态度溫和,舉止有禮,不像個商人,反倒像個書生。進來之後,他并沒有直接談價錢,反而是同徐令姜聊起了畫。

從前朝的大家,再到今朝的,他全都如數家珍,一聽便知是個懂畫的。

聊到最後,他才說明來意:“姑娘妙筆丹青,想來是不慣理這些買賣商談俗事的,老朽俗人一個,特來毛遂自薦,想替姑娘攬下這些俗事,不知姑娘可願應否?”

徐令姜其實是很滿意這人的,但——

她道:“最近這幾日,我這裏來了不少人,都是與先生抱着同樣的目的,先生為何覺得,我會選擇先生呢?”

來人微微一笑:“老朽不才,雖是以經營畫齋為生,但也知道寶刀合該配良将的道理。老朽不敢保證,能将姑娘的畫價格賣得最好,但老朽敢保證,但凡經過老朽手賣出去的畫,都絕不會辱沒了那副畫。”

這話一出,徐令姜便知道,這人不但懂畫,還是個惜畫的,心下便沒顧慮了,她向夏竹道:“去取筆墨紙硯來。”

“且慢,但有一事,老朽需得同姑娘說明,姑娘的畫,經由老朽畫齋中賣出的,老朽要抽兩成利。”

夏竹原本是要去的,一聽這話,猛地回頭,高聲道:“兩成?!你獅子大開口啊!先前那幾個老板報的都是一成。”

那老板袖手而坐,微笑道:“兩成,不議價。”

“你……”

“夏竹,去取筆墨紙硯來。”

“姑娘……”夏竹看着徐令姜,見徐令姜堅持,只得去了。

兩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寫好協約,分別簽字畫押後,徐令姜将自己已作好的幾幅畫,交給對方帶走了。

夏竹不解:“姑娘,別的畫齋報一成您都不願意,您為什麽要選他啊?”

徐令姜清淺一笑:“因為他不會是第二朱老板。”

夏竹這才閉嘴了,蘭姨過來笑道:“這下好了,姑娘定了畫齋,日後就不會有人再來煩咱們了。”

事實證明,徐令姜确實沒看錯人。

她的畫經由林先生代售一事傳出去後,不少人紛紛去買畫,但林先生卻并不是以價錢高低賣畫,而是會同買家交談,确定買畫的是懂畫、惜畫之人,才會将畫賣給他。但這直接導致的後果,便是徐令姜的畫最後往往都不是價高者得,為此有不少畫齋老板不死心,找到徐令姜這裏,妄圖再想游說徐令姜改變心意,皆被徐令姜擋了回去。

徐令姜剛将一個人擋了之後,就聽外面傳來林先生爽朗的笑聲:“老李,你這可就不厚道了啊!挖牆腳也該偷偷挖嘛,怎麽能讓我撞見呢?!”

徐令姜聞聲,讓夏竹去上茶。

等夏竹将茶送上來時,林先生剛好也進來了。

他今日來,一則是來給徐令姜送賣畫的銀子,二則是來告訴徐令姜一件事。

“這幾日,來買你畫的人中,有幾個人瞧着不對勁兒。”

徐令姜‘嗯?’了聲,看向林先生。

“我是開畫齋的,但凡來買畫的人,都會四處看看,但有幾個人,一進店就直接說要買你的畫。我以為他們是真喜歡你的畫,可聊了幾句之後,卻發現其實不然,他們甚至壓根不懂畫,但卻舍得砸銀子,而且只要買你的畫。有幾次因為我将畫賣給別人,還差點在我店裏動起手來,但一說要報官,他們又迅速散了。不過除此之外,倒也沒有什麽過分之舉,雖不是大事,但總覺得,該告訴你一聲。”

徐令姜微微蹙眉。

不懂畫,卻又砸銀子買她的畫,十有八/九是代別人買畫的,難不成又是葉逢春?!

徐令姜輕輕颔首:“好,我知道了。”

送走林先生後,蘭姨悄聲問徐令姜:“難不成又是葉小姐?”

“我也不知道,”徐令姜想了想,又将夏竹叫出來,“你抽空去打聽打聽,逢春現在怎麽樣了。”

上次在宮裏時,葉貴妃說,葉逢春因為她的事,被葉筠關起來了,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夏竹應了聲,打算忙完手中的事就去的,卻不想葉逢春卻先來了。

葉逢春一見徐令姜,就撲過來抱着她的胳膊撒嬌:“令姜姐姐,我想死你了!”

當時葉逢春聽說鞑靼人求娶徐令姜一事,都快吓死了。幸虧很快,又傳出官家派宣老将軍出征迎敵的消息,葉逢春這才松了口氣。

徐令姜打量了下葉逢春,輕輕蹙眉,問:“怎麽一段時間沒見,你瞧着清瘦了不少?”

葉逢春挽着徐令姜的胳膊,擡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嘿嘿一笑:“哎呀,這不是先前太豐腴了麽?我聽說少吃會瘦,就試了試,看來是有效果的呢!”

葉逢春對自己被葉筠罰一事,閉口不提,又扭頭向蘭姨道:“蘭姨,我想吃你做的酒釀圓子了。”

蘭姨聞言,忙道:“好好好,我這就做去。”

今日天氣很好,徐令姜索性便拉着葉逢春,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輕聲勸道:“逢春,你待我的好,我是知道的。但是你聽我一句勸,日後切莫再因為我的事,同葉大人他們起争執了。”

葉逢春與自己不同,她尚有親人可以倚靠。

徐令姜不想她因為自己,而和親人鬧的太難看,畢竟葉逢春如今已經十六了,已經到成親的年紀了,她與親人關系相處好了,日後也會多個倚靠。

“哎呀,令姜姐姐,你放心吧,我們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不可能真的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爹最多也就罰我禁足而已,我都習慣了。”

“逢春,你……”

葉逢春狡黠笑笑:“令姜姐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而且你看,我現在不是被放出來了嘛?沒事的,我爹的脾氣我知道,只要不阻撓到他的利益,他一般不會下狠手的。哦,對了,說到這兒,我告訴你一個大快人心的消息。當初那外室不是仗着自己有孕,逼我大哥跟你和離呢麽?可昨天,我聽說,那個外室其實是假懷孕。”

徐令姜愣了下:“假懷孕?!”

葉逢春道:“是啊!我爹聽到這個消息時,氣得摔了硯臺,還打了我大哥一巴掌呢!說他是瞎了眼,才會被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外室耍弄的團團轉!我娘也因為這事,氣的病倒了!”

“她既是假懷孕,又怎麽可能瞞得過葉夫人呢?!”

依照葉夫人的性子,将對方召進府時,定然會再請大夫把脈的。

“那女子會醫術,想必是用什麽法子,瞞過了替她看診的大夫。哼!我大哥為了這個小白花,搞的面子裏子都丢了,現在人還在床上躺着呢!”

這次,葉逢春倒沒有幸災樂禍,反倒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蘭姨端着酒釀圓子過來,聽到這些話,當即解氣罵道:“活該!誰讓他瞎了眼,為了這麽個貨色,非要跟我們姑娘和離!哼!當初葉大公子不口口聲聲說,他的心上人不願為妾麽?為了人家這句不願,他都能毫不猶豫同發妻和離,現在想來,那女子假孕也沒什麽要緊的,反正葉公子喜歡她,到時候将人娶進府來,再懷不就是了。”

後半部分,蘭姨說得是真心實意。

俗話說,歪鍋配歪竈,像這種表面小白花,實則食人花的女子,和葉知秋這種色令智昏的渣男,就該一輩子緊緊捆在一起,也免得再去禍害旁人了。

“好了,”徐令姜不想蘭姨當着葉逢春的面說這些,便道,“今日逢春在這裏用飯,蘭姨你給她做道松鼠鳜魚吧。”

蘭姨正要應時,就聽吃着酒釀圓子的葉逢春,含糊不清道:“不了,不了,我現在不配。”

徐令姜:“……”

“我娘這次是真病了,府裏的事都得我拿主意,我吃完圓子,就得趕緊回去盯着,真是累死我了,老天保佑,讓我娘趕緊好起來吧,不然我都要瘋了!”

葉逢春向來不喜約束,對掌管中饋一事,也無甚興趣。

徐令姜尚是葉家婦時,葉夫人見她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條,曾多次說,讓葉逢春跟着徐令姜學習,但葉逢春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現在突然猝不及防接過這個重擔,她什麽都不會,自然是手忙腳亂的了。

徐令姜心疼葉逢春,便同她說了些掌管中饋的竅門,又說了府中哪些人是可用之人,葉逢春一一記下後,又不忍住道:“令姜姐姐,我現在可算知道,為什麽我娘自從病倒好,就開始念叨起你的好來了。”

徐令姜笑笑,沒說話。

葉逢春也就是随口一提,并無他意,徐令姜送她走時,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問:“迎春,這幾日你可有讓人再去買我的畫?”

葉逢春搖搖頭,見徐令姜神色不對,便問:“怎麽了?”

“沒事,”徐令姜笑笑,“既然你忙,這次就不留你了,下次若再過來,提前讓人來說一聲,我讓蘭姨給你準備你愛吃的菜。”

葉逢春歡喜應了,同徐令姜道別後,上馬車走了。

蘭姨和徐令姜一同往回折返。

蘭姨問:“既然不是葉小姐,還能是誰?莫不是……”

徐令姜知道,蘭姨說的是葉知秋。

她搖搖頭,臉上神色淡淡的:“應當不是他,他一貫看不起我作的畫,如今怎會花銀子來買我的畫?”

徐令姜說得也有道理,但——

“萬一,他這是想回頭了呢?!”

徐令姜不解:“回頭?!他為什麽要想回頭?”

“那外室是假懷孕,說不定葉知秋看出了她的真面目,想起姑娘您的好來了,就又想回頭了呢!”

蘭姨原本是這麽随口一說,但說完之後,突然覺得自己說得還很有道理,她立刻就緊張起來了:“姑娘,要真是這樣,那您……”

徐令姜打斷蘭姨的話:“不可能的。”

蘭姨望向她。

徐令姜輕輕笑了笑,神色平靜:“我跟葉知秋,很早之前便離心了,那位姑娘的出現,不過是讓我們彼此都解脫了而已。”

蘭姨怔住了。

其實到現在,她都沒明白,當初剛成婚時恩愛有加的兩個人,最後怎麽就冷淡了呢!好像是他們聚少離多導致的,但好像又不是。

蘭姨回過神來,就聽徐令姜道:“如今我們已經和離,彼此都解脫了,要是一直揪着過去不放,又怎麽能往前走呢?”

最後一句話,徐令姜是看着蘭姨說的。

蘭姨會意,明白徐令姜是指,每次提到葉知秋,她都要諷刺幾句的事,見徐令姜是真的放下了,蘭姨便也不再糾結了:“姑娘說得有道理,從前那些爛人爛事都過去了,以後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事呢!”

徐令姜見蘭姨明白了,便沒再多說。

而葉逢春回葉家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了葉知秋。

“逢春,你今天……”

葉逢春直接打斷葉知秋的話:“大哥,你是不是派人去買令姜姐姐的畫了?!”

葉知秋愣了下,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

葉逢春瞬間便知道答案了,她頓時沒好氣罵道:“大哥,你到底想幹什麽?!當初,你為了那個叫芸娘的,非要跟令姜姐姐和離!現在如你所願和離了,你不麻溜的娶你的心上人過門,又整這些幺蛾子,你到底又想幹什麽?!”

被自己親妹妹一通狂噴,葉知秋臉上有些挂不住。

可葉逢春一向與徐令姜交好,自己要想追回徐令姜,勢必少不得葉逢春幫忙,葉知秋低聲下氣道:“逢春,我錯了。”

“大哥,你沒錯!是我錯了!我求你了,你放過我,也放過咱們全家吧!以後老老實實做人,你要喜歡那外室,你就把她娶進門來好好過日子,你要是不喜歡她,覺得她騙了你,那你就跟人家說清楚,再給人家一筆豐厚的銀子,送人家走吧!大哥,我跟你說真的,你要是再折騰下去,咱們這個家都得被你折騰散了!”

葉逢春噼裏啪啦說完自己想說的,轉身便要走,卻被葉知秋急急攔住。

葉知秋道:“逢春,你聽我說,我……”

“你別說了!”

“逢春……”

“你說的,我不想聽,我想令姜姐姐也不想聽。”

葉知秋驚了一下,不可置信看向葉逢春:“逢春,你……你猜到了?”

葉逢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又不是傻子!爹怎麽可能會在氣頭上,突然解了我的禁足?而我一出來,就聽說了你那外室假懷孕的事?”

見葉逢春猜出來了,葉知秋索性便不再瞞她。

他道:“逢春,我也是被人騙了,這次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我……”

“什麽叫你也是被人騙了?!若你心如磐石對令姜姐姐,誰能騙得了你?明明是你自己心志不堅,做出這種事來,到現在了,你竟然還在推卸責任?就這你還想求令姜姐姐原諒你!做夢吧你!”

說完,葉逢春氣的直接轉身走了。

葉知秋還想去追葉逢春,卻被他的小厮勸住。

小厮道:“大公子,小的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您與其将時間浪費在二小姐身上,倒不如先去找少夫人,先去看看少夫人是什麽态度,再回來找二小姐幫忙,豈不是事半功倍?”

之前葉知秋一直覺得,徐令姜是個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人,自己若貿然前去,肯定讨不到好,便想着先将葉逢春拉攏過來,讓她為自己幫忙。

但現在聽小厮這麽一說,他也覺得頗為有理,便決定先去找徐令姜。

結果好巧不巧,他去找徐令姜那日,徐令姜正好入宮了。

自從李慕載出征後,蘇蕙憂心的寝食難安。徐令姜也有些擔心,便來宮裏給皇後娘娘請安,想順便看看,能不能打聽到消息。

結果她去的時候,官家也在。

官家一瞧見她,當即便笑道:“你來得正好,先前剛好傳來捷報,宣平他們已從鞑靼人手中奪回一城了。宣平在奏折中大肆稱贊李慕載,說他用兵詭異,常常打的鞑靼人措手不及。唉,這麽好的将才,竟被埋沒了這麽久,是朕之失。”

皇後溫柔笑笑,看向徐令姜:“令姜覺得呢?”

“臣女覺得,并非是官家之失。”

趙承貞哦了聲:“願聞其詳。”

徐令姜道:“許是上天注定,良将在此時才現世呢?!”

趙承貞一愣,旋即朗聲笑道:“聽你之意,倒是朕狹隘了。”

皇後在旁道:“可不是官家狹隘了麽?官家若覺得,良将被埋沒許久有愧,待得勝歸來後,官家好好嘉獎一番便是。”

“那是自然。”趙承貞說着,又看向徐令姜,“今日既然你在這裏,朕便交代你去做一件事,待來日他們得勝歸來時,朕要你為他們做一副凱旋圖,你可願意?”

此等事,徐令姜自是不會推辭,當即便應了下來。

之後,徐令姜又在皇後宮中略坐片刻,見官家今日好不容易得空過來,便早早請辭退下了,依舊是毓芳姑姑送她出宮。

只是剛從皇後宮裏出來,就遇見了葉貴妃宮裏的人,那人道:“徐姑娘,貴妃娘娘有請。”

徐令姜滿頭霧水,如今官家已派兵去同鞑靼打仗了,葉貴妃不會還不死心,要找她麻煩吧?!

但如今她們身份懸殊,不管葉貴妃叫她去做什麽,徐令姜都無法拒絕。

徐令姜跟着那宮女去了葉貴妃宮中。

葉貴妃不愧是得寵的貴妃,宮殿布置的富麗堂皇,裏面擺設樣樣精美,瞧着竟是比皇後娘娘的宮中更氣派。

“臣女參見……”

徐令姜禮還沒行完,就已被葉貴妃一把拉住手:“好孩子,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快起來。”

徐令姜聽到‘自家人’這三個字時,表情愣了愣。

可她沒想到,葉貴妃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驚愕。

葉貴妃親自拉着徐令姜落座,期期艾艾道:“好孩子,上次的事,是姑姑不對,姑姑當時只顧着家國大義了,沒顧忌你的感受,姑姑向你賠不是,你可別往心裏去啊!”

徐令姜心裏已經隐約有猜測,但是她沒答話。

葉貴妃道完歉,又絮絮叨叨說起葉知秋來:“說起來,我們知秋就是個傻的!竟然被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耍的團團轉,活該他挨板子!等回頭我若見了他,我也定然要再狠狠教訓他一頓,放着你這麽好的媳婦兒不知道珍惜,還學那起子沒臉的,竟然……”

葉貴妃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話裏話外,都是葉知秋心思單純,兼之與她分隔兩地時,太過寂寞,才會被人鑽空子騙了等等。

徐令姜十分想說一句,這與她有何幹?!

但鑒于葉貴妃的身份擺在那裏,徐令姜開罪不起,她便低眉順眼坐着,看似是在認真聆聽,實則心思早就跑遠了。

到最後,葉貴妃說的口幹舌燥,也不見徐令姜插話,她忍不住問:“令姜,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徐令姜笑容得體:“我與葉公子已經和離了,說什麽都不合适,還是不說的好。”

葉貴妃氣的都要吐血了。

合着自己說了這麽久,都是在對牛彈琴了?!

“令姜啊,我……”

葉貴妃還想再說話,有宮人進來道:“娘娘,皇後娘娘宮中的毓芳姑姑說,這眼瞅着馬上要到宮門落匙的時候,若再不送徐姑娘走,怕是今夜出不了宮了。”

徐令姜一聽這話,從善而流站起來,沖葉貴妃行了一禮:“貴妃娘娘,那臣女先行告退了。”

葉貴妃撮了撮後槽牙,只得讓她走了。

出了葉貴妃宮中,毓芳姑姑見徐令姜長舒一口氣,便小聲問:“可是貴妃娘娘為難姑娘了?”

徐令姜笑着搖頭,低聲道:“為難倒是沒有,就是貴妃娘娘太能說了。”

吵的她現在腦子都還在嗡嗡的響。

因今日時辰不早了,徐令姜只讓毓芳姑姑送她出了宮門,蘭姨和夏竹都在宮門口等着她。

毓芳便也沒再強求,只目送徐令姜乘坐的馬車走遠之後,便回去向皇後娘娘複命了。

馬車辚辚而行,碾碎了一地的月光,載着徐令姜穿過皇城,回到了弄梅巷。

從巷口下來後,蘭姨付過錢之後,主仆三人便相攜着往她們的小院走。

遠遠的,便見小院門口,似乎立着一個人。乍一看,夏竹還以為,是霍箐又來找她們蹭飯來了,當即怒氣沖沖便要上前。

可走了幾步,看清那人是誰時,夏竹又猛地停下了,扭頭看向徐令姜:“姑娘,那人,好像是大公子。”

徐令姜原本正在聽蘭姨說話,聞言,臉上的笑瞬間落了。

她轉頭,就見葉知秋滿臉愧疚,從暗色裏走出來,低低叫了聲:“令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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