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詢問

◎當年在背後指使你的人是誰?◎

葉筠父子被下獄的第二天, 彈劾他們的奏折,頓時像雪花一樣,堆滿了官家的禦案。

有彈劾葉筠受賄更改官員考績的;有彈劾葉筠縱容家仆, 侵占百姓良田打死人的;還有彈劾葉筠為葉知秋軍功弄虛作假的。

說葉知秋的累累軍功,一半是靠殺良冒充的, 一半是搶奪頂替底下将士得來的,并附上了人證物證。

葉家父子頓時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而與此同時,三司調查時, 發現當初殺害趙暝的那兩個宮人, 那日原本不在那裏當值的, 是管事将那日将他們調過去的, 而調他們過去的那個管事, 則是葉嫔的人。

這下三司官員再去審問葉筠時,葉筠便痛快認罪了。

徐令姜聽到這個消息時,還被驚了一跳。

在她的印象中, 葉筠是個哪怕到絕境, 也想着要絕對反擊的人,這次怎麽會這麽快就認罪了?!

徐令姜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她轉頭看向李慕載:“他買兇殺暝世子的理由是什麽?”

“他們父子因我廢了葉知秋的右手, 一直對我懷恨在心, 怕趙暝當上太子之後,便再無機會找我尋仇。故此铤而走險,在冊封當日,買兇殺了趙暝。”

不可能!這個理由太蹩腳了!!!

這種蠢事, 葉知秋都不可能會做,更別說葉筠了!

徐令姜問:“官家信了?”

李慕載微哂:“人證物證俱在, 官家為何不信?”

就算人證物證俱在, 但此事也說不過去, 還有——

“旸二公子呢?他也——”

說到一半,徐令姜驀的停下來了,如今官家既信,別人信不信,又能改變得了什麽呢?!

李慕載看着天邊的浮雲,答非所問:“官家收到葉筠的證詞後大怒,當即便下旨,将葉家滿門抄斬。”

“滿門抄斬——!”

徐令姜驚的當即要站起來,卻被李慕載攥住手腕:“康王入宮為葉逢春求情,葉逢春被赦免了。”

聽到葉逢春無事,徐令姜這才松了一口氣:“那此事就這麽蓋棺定論了?!”

“兇手已認罪,自然便就此蓋棺定論了。”

李慕載嗓音寡淡,裏面卻帶了些許嘲諷,頓了須臾,他又道,“官家除了下旨将葉家滿門抄斬之後,又說起了另外一件事。”

徐令姜看向李慕載。

李慕載道:“官家讓宗正寺籌備趙旸襲爵一事,并下了恩旨,日後魯王一脈的爵位可世襲罔替。”

徐令姜被這話,震的許久沒回過神來。

本朝襲爵采用的是遞降襲爵,魯王府能世襲罔替,确實是極大的恩典。可一想這個恩典是用趙暝的死,和魯王中風換來的之後,徐令姜就覺得這個恩典怎麽聽怎麽諷刺。

所以官家究竟是知道,趙暝之死跟康王脫不了關系,但苦于沒有證據,這才想用世襲罔替補償魯王一家?還是另有打算?!

時至今日,徐令姜才終于理解,君心難測那句話了。

當初趙暝死後,官家曾攜皇後娘娘,數次去王府看望魯王爺夫婦,并且再三說,一定會徹查此事的。可如今此事卻是高高提起,輕輕放下。葉筠甫一認罪,官家便下旨滅了葉家滿門,此事當真能這樣過去了麽?

徐令姜卻覺得未必。

旁人暫且不說了,單說趙旸,他心裏決計是過不去的。

天上紅霞漫天,燦爛熱烈燃燒着。

徐令姜和李慕載并肩坐在廊下,誰都沒再說話。直到天上的暗色一點一點漫上來之後,李慕載突然道:“我出去一趟。”

徐令姜當他有公務在身,便也沒多說什麽,将李慕載送至院門口。

待李慕載走遠之後,徐令姜臉上的愁色才顯露出來。

她擔心葉逢春。

葉家明日便要被滿門抄斬了,葉逢春雖然能幸免于難,但若此事與康王脫不了關系,那葉逢春留在康王府則是件十分危險的事,她得想法将逢春救出來。

可就算要救,她也得先見到葉逢春,讓葉逢春配合自己才行

可偏生她又不能貿然去康王府,得找個中間人,為她和葉逢春牽線搭橋找個見面的機會才行,可是要找誰才行呢?!

最穩妥的人選,應當是皇後娘娘。

可經過魯王府一事之後,徐令姜卻不想勞煩她了,至于其他人——

有了!倒還真有那麽一個人!

徐令姜站起來,忙将蘭姨叫來:“蘭姨,你親自去趟嘉慶伯爵府找羅柔,就說我約她明日一同上街,問她可有時間。”

羅柔同她們夫人,一向不是不和麽?

蘭姨語氣遲疑:“夫人,您确定,你要約的是……”

徐令姜急急道:“我确定,快去快去。”

蘭姨匆匆去了。

徐令姜又坐回廊下,無論葉家人是被利用了,還是真是他們做的,他們都罪有應得。但逢春不一樣,她得救逢春出來。

***

天牢內,葉筠靠牆而坐,整個人面無表情,目光呆滞。

直到外面傳來獄卒谄媚的聲音時,葉筠的眼珠才轉了一下。

明天他就要死了。

葉筠知道,今夜定會有人來送他一程,所以他一直在等那人來。

如今如願等到腳步聲之後,葉筠這才松了一口氣。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在他的牢房外停下時,葉筠才掀開眼皮。

看見來人時,葉筠瞳孔猛地一縮,聲音都在抖:“怎麽是你?!”

葉筠以為,來人會是趙旸,卻不想來人竟是李慕載。

李慕載一身玄色窄袖暗紋錦袍,身姿挺拔立在欄杆外,面沉如水道:“十三年前,徐家祖孫三口,并非是死于走水,可你卻刻意抹去了這一點,将其作為走水結案,背後指使你的人是誰?”

葉筠愣住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李慕載前來,竟然是來打聽這件事的!

葉筠第一反應,是徐令姜讓他來打聽的。

但這個念頭剛蹿出來,旋即又被打消了。徐令姜當了四年的葉家婦,若她當真對走水案存疑,那她早就自己查了,何以會拖到現在!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LJ D

是李慕載自己在查的。葉筠不答反問:“你為什麽要查這件事?”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你只需告訴我,幕後指使你的人是誰。”

“告訴你,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呢?!”葉筠猛地撲過來,雙手死死摳在欄杆上,目眦欲裂,“若不是你廢了知秋的右手,就此斷了他的仕途,我又怎麽會同康王那個老狐貍結親,最後落到如今這種兔死狗烹的下場呢!!!哼,你想知道這樁舊事,那你去查啊,你……”

“你等的人是趙旸。”李慕載打斷葉筠的話,面無表情看着他,“但是趙旸今夜不會來了,你死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只會是我。”

李慕載輕飄飄的話,頓時像一只無形的手,卡住了葉筠的脖子,他目光驚駭看着李慕載。

“那些事,我查出來是早晚的事,只是我不想浪費那個時間。要麽你告訴我,我幫你把你想告訴趙旸的話述交給他,要麽你就帶着秘密死去,像康王希冀的那樣。”

最後一句話,瞬間捏住了葉筠的七寸。

葉筠知道,這場局,他是非死不可,但他不能白死,他不信康王真的會放過他的兒女,而同理,他知道趙旸也絕對不相信,趙暝的死會與康王無關,那麽今夜,趙旸自然會來找他。

“你以為你一死,能指正康王與這件事有關的,就只剩下葉知秋了,趙旸絕對會保葉知秋活命?”李慕載涼涼道,“可你似乎忘了,趙暝的死與葉知秋也有關,趙旸為何會要救他的殺兄仇人呢?!”

葉筠眼臉微動,但面上卻毫不露怯:“是,趙暝之死,與我兒也有關,可趙旸要想扳倒康王必須得要我兒指正才行!”

李慕載聞言,看了葉筠一眼,嗤笑道:“葉筠,你尚書的位子,是靠溜須拍馬,和裙帶關系坐上了嗎?”

葉筠怒極:“你——!”

“若葉知秋能指正康王,這次為何不指正呢?你當真以為,趙旸同你一樣蠢麽?”李慕載向來極少說刻薄的話,今天是第一次,“趙旸要的,可不是扳倒康王,他要的是害死趙暝的人償命。”

李慕載最後一句話說完,葉筠的膝蓋一軟,若不是他手還扶在欄杆上,只怕此時早已狼狽摔在地上了。

李慕載居高臨下看着他,冷冷道:“事到如今,你還幻想着,趙旸會保葉筠不死嗎?!”

葉筠身居高位多年,向來都是被人追捧着,今夜被李慕載這樣一個後生這般說,臉頓時漲的通紅。對上李慕載嘲諷的眼神,葉筠冷笑一聲:“康王和趙旸不會放過我兒,你就會了嗎?你與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原本李慕載說那些話,是故意炸葉筠的。

可如今聽葉筠這意思,他肯認罪,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葉筠看着李慕載,心裏猶豫不定。

康王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貍,他不信他!而因着趙暝的死,趙旸肯定也不會放過葉知秋,如今他能信的人,似乎确實只有李慕載了。

葉筠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看向李慕載:“你能幫我救知秋?!”

李慕載并未直接回答葉筠的問題,而是道:“康王如何同你承諾的?”

葉筠悉數說了。

“我會助葉逢春脫離康王府,日後會護她周全。至于葉知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康王的人用死屍換他出去時,我可以給他制造機會,讓他逃走,但至于能不能逃走,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不行!你得救他!”

李慕載看着葉筠:“事到如今,你沒得選。”

葉筠嘴嘴唇抖了一下,見李慕載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只得應了:“好,成交。當年的事,我可以告訴你,但我還有個條件。我要你同趙旸說一件事。”

“什麽事?!”

葉筠靠向欄杆,将趙昱生母一事說了。

他明日就要死了,但是他不能白死,也不能把這件事帶進土裏。康王父子将他們父子當做刀殺了趙暝,那他這把刀在臨終前,也得讓康王日後不安生。

李慕載輕輕颔首應了。

葉筠這才舒了口氣,摸索着坐到桌邊,說起李慕載關心的話題:“不錯,當年仵作驗屍過後,确實有說徐老太爺并不是死于走水,而我當年将此案作為走水結案,确實是有人指使。”

“是誰?!”也

葉筠看着李慕載,緩緩報出了一個人名,李慕載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圓月高懸,将清輝撒向人間。

李慕載前腳從天牢出來,後腳康王便得到了消息。

“看清楚了?”

來回話的人點頭:“小人看清楚了,确實是李慕載無疑。”

康王盤着手中的核桃,坐在圈椅裏沒說話。

葉筠的小算盤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但明日就是行刑的日子了,他若再動手反倒有可能會壞了事,所以他來了招釜底抽薪,卻不想趙旸沒去天牢,李慕載竟然去了。

李慕載與葉筠之間,顯然不是探間的關系!

那李慕載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去看葉筠必是有所圖,可李慕載在圖什麽呢?!是他私自去找葉筠的,還是宮裏那位授意的?!

康王正想着時,管家快步從外面進來道:“王爺,我們的人遞來消息,說有人在查上次,散播趙暝是皇太孫,以及葉筠與結親一事。”

康王猛地扭頭:“誰查的?”

“李慕載。”

“啪——”

兩只核桃撞在一起時,康王陰恻恻笑了:“又是李慕載呀!”

說到這裏時,管家似乎又頓了一下。

康王不耐煩斜乜了管家一眼:“有什麽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管家:“而且李慕載動用的是私衛。”

既動用的是私衛,那就與宮裏那位沒關系了。

這事可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剛弄死一個葉筠,又有一個李慕載上趕着來了。據他所知,這位朝中新貴,是從廂軍選拔上來的,在殿前司待了三年,才突然一鳴驚人的,現在看來,這位新貴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康王盤弄着手上的核桃,吩咐道:“讓我們的人去查查李慕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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