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離心
體檢的當天,廣場上排了好長的隊伍,按照性別和年齡分別分成了好幾組。
負責檢查的是醫療隊,主要做核輻射程度和人體免疫方面的檢查。檢查場所是一個臨時用軍綠色帳篷搭建的房子。每一個從房子裏出來的人,手腕上都帶着一個軟軟的手環,像是用某種金屬制成,十分結實。有的是藍色,有的呈紅色,有的呈紫色。據說是根據身體受輻射的影響程度而定的。
陸萬劫一早就去排隊檢查了,他手上倒是沒有帶任何東西,因為他的身體對輻射是免疫的。
污染區裏也有一小部分人,因為體質特殊,沒有受到輻射的影響,當然這些都是極少數。
林無憂不太想去檢查,上午在床上拖拖拉拉地睡懶覺,快中午的時候,林鐵衣來找他,同時對他晃了晃手腕:“看看,我也沒事。”
林無憂從床上坐起來,擔憂地問:“要怎麽檢查啊?脫衣服嗎?”
“不需要啊!”林鐵衣攤手:“就是用探測器在全身掃描一遍,然後抽一管子血,就沒事啦。”他笑得龇牙咧嘴地:“老子真是太幸運了,出來的時候一個當兵的還找我,建議我參加救援隊呢,哈哈哈,我腦子有病才去呢。”
無憂聽見他說不用脫衣服就能檢查,總算是放了心,于是起床穿戴整齊,扒拉了兩口飯,就跑到廣場去了。
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林無憂進了綠色的帳篷,幾個戴口罩護士拿一個金屬圈在林無憂身上上下掃了一遍。然後他們幾個低頭交談了幾句,就出去了,過了一會兒一個四十多歲穿着白大褂慈眉善目的男人走進來。
他先是目光銳利地上下掃視無憂,繼而開口道:“叫什麽名字?”
無憂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他抓緊自己的衣服,沒有說話。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叫其他的人全都出去,然後他走到無憂身邊,擡手捏了捏無憂的肩膀,繼而是肩胛骨、肋骨、胯骨、胫骨、腳踝。
他終于松了手,直起身子,目光複雜,帶着一點難以言喻的驚訝。他轉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記錄本和筆,因為太過激動,把桌子上的茶杯差一點撞倒。
“你這種情況,已經多久了?”醫生目光炯炯地問他。
無憂忽然覺得這個人很讨厭,扁着嘴,愛理不理地說:“一個多月吧。”
“哦……”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有點急切地說:“行,你回去準備一下,今天晚上我們坐飛機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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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走嗎?”無憂驚訝地說。
他搖搖頭:“只有我們兩個。”他解釋道:“你這種病症非常少見,屬于輻射過後的基因突變,幾萬人中才有一個病例。你放心,我會安排最好的實驗室和醫療設備,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
“那……你會治好我的病嗎?”無憂希冀地問。
“病?”醫生睜圓了眼睛,繼而搖搖頭,以說教的口吻開口:“我并不認同這個詞。疾病是人體正常器官遭受外力損害而造成的缺陷,是可以被修複的。而你這種,是一種自然現象。”他張開雙臂,有點像拉面師傅扯面時的姿勢,兩眼閃着激動的光芒:“就像雷雨閃電似的,是上帝的傑作。”
最後他補充了一句:“這是一種不可逆的變異。”
無憂的臉色灰敗下去,已經聽不清他再說什麽了。
他走出檢查室時,旁邊的男護士拿出一個金屬的東西,就像是訂書針似的,在無憂的手腕上咔啪按了一下,上面多了一個紫色的手環。
無憂沒有心情詢問這些手環的用意,他冒着正午熱辣辣的太陽回到酒店。
大人們都在各自的房間裏午睡,小孩子則圍坐在客廳裏,吹着電風扇,炫耀着手上的彩色手環。樓梯口擺放了幾個小皮箱,這裏的人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了。
無憂渾身冒汗,卻并不覺得熱,心裏反而嗖嗖得刮冷風。他游魂似的走到樓上,敲開了林鐵衣房間的門。
林鐵衣剛洗了澡,正坐在沙發上伸直雙腿,拍拍打打地往腿上抹花露水。兩人打了照面,林鐵衣很懂得害羞,馬上扯了一個抱枕擋在自己的胯部。
無憂坐在他旁邊,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直到林鐵衣被看的心裏發毛了,無憂才緩緩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黑色的車鑰匙,用手指挑着晃了一圈,對林鐵衣道:“什麽時候走?”
“越快越好。”林鐵衣喜不自勝,恨不能化身為猴撲過去。
“今天晚上?”
“好!”林鐵衣果斷點頭,又笑道:“賢侄,你總算想通了,你放心,以後跟了我,我把你當心肝寶貝來疼愛……”
“別惡心我了!”無憂反感地打斷他:“我就想離開這裏。其他的什麽也不管,今天晚上十點,地下停車場碰頭。”
“好的。”林鐵衣很知趣地點頭,沒有再說其他的廢話。
無憂起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陸萬劫光着膀子,穿着軍綠色的平角褲,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左手拿着冒着冷氣的橘子水,右手調整電風扇的位置,旁邊的桌子上放着一臺平板電腦。
猛然見林無憂回來,陸萬劫有點措手不及,擡手胡亂在床上抓了點什麽,想披在身上。
他平常是一個挺粗魯的人,只在無憂面前勉強收斂一些,裝作一副斯文柔和的模樣。卻沒想到在這會兒露出了狐貍尾巴。
無憂輕笑了一下,走到他身邊,擡手在他結實的肩膀上摸了一把,手心蹭了一層汗。
“就熱成這樣?”無憂輕聲說。
“我剛從外面回來。”陸萬劫依舊手忙腳亂地找衣服。
“熱就別穿了,又不是大姑娘,給我看兩眼也少不了幾塊肉。”無憂玩笑道,又從桌子上拿起平板電腦,好奇地把玩着:“誰的?”
因為污染區的信號被完全阻隔,加上用電緊張的緣故,這裏的人很久都不能玩電子産品了。
“程靈的。”陸萬劫有點局促地開口。在心愛的人面前光着身體總覺得好尴尬啊。
“那個小白臉,”無憂語氣酸溜溜地說:“他好像挺崇拜你的。”
“很多人都很崇拜我啊。”陸萬劫很無辜地說。
“天底下怎麽會有人取名叫零呢?”無憂繼續挖苦。
陸萬劫有點無奈:“不要這麽刻薄啦。”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閑話,都有些困了。于是一個趴在床上,一個趴在地板上。中間的小板凳上擺放着平板電腦,旁邊是一個小電風扇,晃晃悠悠地搖頭。
電腦上播放3D版金瓶梅,這是無憂吵着要看的。陸萬劫沒奈何,只好依了他,一邊看屏幕,一邊看無憂的臉色。
他擔心無憂被電影教壞了。
幸好劇情非常扯淡,兩人實在看不下去,又在硬盤裏翻找了一會兒,找了另外一部電影,叫武俠。
劇情倒是挺吸引人的。無憂看到一半,抵不過困意,一頭埋在枕頭裏睡着了。
夏日的午後,溫度倒是很涼爽。陸萬劫把電影的聲音調小,空氣裏傳來電風扇呼哧呼哧的聲音。橘子水靜靜地散發着酸酸甜甜的味道。
夕陽快落山的時候,無憂從床上起來,他微微翻了個身,臉頰蹭到了自己的口水上,十分尴尬,因此不敢再裝扮嬌懶,整頓衣裳爬起來。他看到陸萬劫已經起床了,正坐在窗前的桌子前,低頭擦拭手槍。
陸萬劫大概是非常愛槍的,他大概也是非常留戀那一段在槍林彈雨中穿行的時光,畢竟那是他一生中最輝煌的時光,和那些比起來,給明星做保镖,在飯店當跑堂,這種平靜且瑣碎的日子太平淡無味了。
吃過晚飯,大家拎着板凳出來乘涼,讨論着回到安全區後的生活,都非常地高興。陸萬劫和林無憂讨論着出國治病的事情,陸萬劫打算給某個港商做私人保镖。之前那人就聯系過陸萬劫,但那時他年輕氣盛,随口就拒絕了。現在不一樣了,他要養家糊口嘛。
“那個富商出價非常高。”陸萬劫低聲說:“到時候我們不但有錢治病,還有多餘的錢旅游,還能貸款買房子。”
“我要買衣服,買包包。”無憂說。
“買——”陸萬劫拖長了聲音,對未來充滿了信心。
而此時的林鐵衣則像一只老鼠似的,把食物、導航儀、水、蜘蛛刀、醫藥箱等東西一樣一樣地搬運到汽車後備箱裏。然後他一個人坐在黑暗的角落裏,沉默而有耐心地等待。
九點多的時候,大家陸陸續續地回屋裏睡覺。
臨睡前,無憂去冰箱裏拿了兩瓶橘子水,用開瓶器打開之後,他從指尖翻出一枚白色的藥片,迅速投進瓶子裏,随意搖晃了一下,轉身遞給陸萬劫:“喝這個。”
“晚上喝這麽多水,不怕夜裏尿尿啊?”陸萬劫随口說。
“愛喝不喝。”無憂将汽水瓶子往桌子上一頓,擺出一副生氣的臉色。
陸萬劫無奈,只好拿起汽水瓶子,仰頭喝了一口,舌頭接觸到汽水的芬芳氣味後。陸萬劫愣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随即他垂下眼簾,并不把情緒洩露出來,一口氣喝了小半瓶汽水。他把瓶子放到桌子上。
“別生氣了,我喝了。”陸萬劫盯着他的臉,輕聲說。
無憂避開他的目光,支吾道:“哦,那睡吧。”
房間裏的電燈被關滅,兩人一起躺下。無憂偷偷從枕頭裏拿出手表看了一眼,已經十點了。他的心髒砰砰亂跳,耐着性子又等了幾分鐘。他坐起身,望着陸萬劫的背影,輕聲說:“萬劫……”
陸萬劫沒有回應。
林無憂又喊了幾聲,這才放下心,他慌手慌腳地跑下床,随便扯了一件風衣披上,一溜煙跑出去,唯恐錯過了和林鐵衣約定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