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美少年

林鐵衣把瘦瘦小小的無心抱到床上,脫掉鞋襪,展開棉被蓋在身上。他起身離開,站在門口發呆,他這會兒需要一支煙冷靜一下。

無憂好奇地盯着堂弟的睡顏,按捺不住好奇,掀開棉被,找到了那根毛茸茸的尾巴,大概有半個胳膊長短,軟塌塌地垂在身側,尾巴潔淨纖細,呈現淡黃色,末端是一個毛線團大小的肉球。

無憂想了想,掀着無心的身體,擺成伏趴的姿勢,扒掉他的褲子,看到從尾椎的地方長出這麽一根東西。

原來這尾巴是真的。

無憂不禁感嘆人類基因的奇妙,把無心重新扶正。擡頭見林鐵衣眉頭緊鎖,有心說兩句打趣的話,話到嘴邊,又咽掉了。

認真想想,林鐵衣和林無心也挺可憐的。

夜幕漸深,無憂和林鐵衣從抽屜裏找了幾張報紙和床單,鋪在地板上,權當是床褥了。林鐵衣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兩人當枕頭。

夜裏寒冷,地板上又涼。無憂靜靜地躺在地上,想起了以前和陸萬劫在一起,天天讓人家睡地板的事情,心裏又懊惱了幾份。

他現在身體狀況恢複良好,雖然背上還負着肉瘤,但是不痛不癢,和身體融為了一體,不耽誤日常生活。無憂心想,下次見到陸萬劫,可一定要把自己的壞性子收斂一些。

一夜無話。

第二日林鐵衣和無憂率先醒來,頂着一頭蓬亂的頭發坐起來,二人開始捶腰捏肩膀,感嘆地板太硬、夜裏太冷。

床上的林無心也随即醒來。他先是肚皮動了一下,然後原地翻了個身,伸直胳膊打哈欠,毫無預兆地張開了美麗的大眼睛。

他看到了兩個男人,坐在狼藉的地板上,灰頭土臉、胡子拉碴。

無憂和林鐵衣也擡頭看他。三個人注視着對方,統一地不發一言。在這樣詭異的時間和地點相逢,什麽樣的臺詞似乎都用不上。

林無心一張俏臉波瀾不驚,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低頭整理自己的病號服和牛仔褲,擡腿下床,從床底找出自己的襪子,屈起一條腿,套在自己的腳上。

如此淡定的反應倒是讓無憂和林鐵衣措手不及。無憂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鐵衣,低聲說:“喂,他真是你兒子嗎?不會是剛好同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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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鐵衣直直地盯着少年的臉頰,癡迷似的感嘆道:“像……和他媽媽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無憂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孩子小時候不是長得像他親爸嗎?幸好現在長回來了。不然惹得林鐵衣心頭火起,說不定又要一刀砍死。

林無心半跪在地板上,纖細的手指靈巧地系鞋帶,然後站直身體,跺了跺腳,繞過地上的兩個怪男人,不緊不慢地離開了。

無憂終于開口:“無心,你回來。”

林無心轉過身,睜圓了眼睛,很疑惑地看着他,開口道:“你叫我什麽?”

他的聲音很低沉,像是透過湖水傳出來的。這并不像一個少年人的嗓音。

無憂以前在福利院做義工,見過一些患有先天精神疾病的孩子,聲音就像無心這樣。他不由得心裏一沉,想起來無心就是這座精神病院的病人。

林鐵衣也想到了這一點,輕輕地嘆氣,開口道:“無心,你不認得我們了嗎?這是你小哥哥。”他指了指無憂,然後又指自己,卻沒有再說什麽?

林無心歪着腦袋,目光依次打量兩人,他的眼睛非常漂亮,瞳孔卻是灰色的,目光也很呆滞,像一個瓷娃娃,這并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無心沒有認出無憂,卻在看到林鐵衣的時候,眼神亮了一些,随即身體一縮,後退了一步,自顧自地嘟囔:“哦,你是殺媽媽的人。”

無憂和林鐵衣面面相觑,啞口無言。

林無心走出值班室,自顧自地在走廊上支起電磁爐,燒水淘米,從角落的麻袋裏找了幾個土豆,蹲在旁邊抖抖索索地削皮。

旁邊小木箱子裏放着油鹽鍋鏟筷子等物。這裏算是一個小型的開放式廚房了。想來林無心這段時間就是一個人在這裏度日的。

無憂想盡辦法地和無心套近乎,一邊搭讪着問他年齡和興趣,一邊對着鍋裏的米飯流口水。

“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爺爺奶奶不管你了嗎?”

“你在這裏有沒有被人欺負啊?”

無心抄起菜刀,笨拙地把土豆切成棍子,一張蒼白的的臉因為用力而變得微紅,嘴巴卻一直緊緊地抿着。

米飯蒸熟之後,無心把炒鍋放在電磁爐上,倒上熱油,別轉過臉用袖子擦了一下臉上的汗珠,輕聲說:“哥哥,你話可真多。”

無憂驚喜地撲上去,攬着他的脖子說:“你記得我啦?”

無心微笑着點頭,又說:“小時候你常給我帶糖吃,我自然是記得你的。”

兄弟倆人合夥做了一頓午飯,無心雖然話不多,然而言語行為都十分正常,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人,無憂心裏暗暗納罕,懷疑他這是被人加害了。如今剛剛相認,不好詢問得太詳細,因此把疑問咽進肚子裏。

轉眼間,一鍋白生生的米飯和一盆炒的半生不熟地土豆條端上了桌,旁邊還擺放着一雙筷子,兩柄勺子和幾個碗。

無憂拎了兩個凳子放在桌前,活動了一下手指就要大快朵頤。無心卻心不在焉地倚在門口,手指支着下巴,慢悠悠地說:“那個人呢?”

無憂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誰啊?”停了一會兒又笑:“他心裏不痛快,別理他。”雖然嘴上說着不理,但是考慮到林鐵衣也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了。無憂推開窗戶探頭看向外面。

林鐵衣憂郁地站在茂盛的野草中間,迎風而立,背影十分蕭索。

無憂扯開了喉嚨喊:“小叔,吃飯啦!”

林鐵衣聽到這個“飯”字,身形一頓,一溜煙似的跑回來了。

三人在飯桌前坐下,無憂起身分配食物,無心低頭玩弄自己尾巴上的小毛球,林鐵衣則目光散漫地望着前面的牆壁,氣氛變得詭異而尴尬。

既然無話可說,索性大家都保持了沉默,一鼓作氣地把碗裏的米飯幹的底朝天。三人先後放下了碗筷。這才開始品鑒這頓飯,米飯是焦糊的,土豆是半生的,但無論如何,有一頓熱飯吃總是幸福的。

無憂和無心開始嘀嘀咕咕地閑聊,一邊動手動腳地擺弄對方的尾巴。他們倆本是少年心性,加上感情基礎又好,很快就放下了芥蒂,将彼此這十年來的經歷交代清楚。

原來自從十年前林鐵衣殺了妻子和情敵後被捕入獄,無心就成了沒人要的孩子,雖然居委會再三調解,指定無心的爺爺奶奶為監護人,但是兩位老人尚且要靠子女養活,又怎麽顧及到這個孩子。

林無心性格偏執內向,極不讨人喜歡,經常被幾個叔叔嬸嬸趕出家門。這樣熬了半年多,無心被丢棄在了福利院門口。福利院的人經過調查,認為這個孩子還有監護人,不應當被福利院容留。後來不知是哪個親戚想出的馊主意,聲稱無心有先天性精神病,應該被送進精神病院。

然後經過一系列鑒定,無心就被送到了這裏。

“這個地方好。”無心眉眼彎彎,露出一個迷人而羞澀的笑意:“我喜歡這裏。”他指了指值班室,說:“有飯吃,他們也不打我。”

至于他的尾巴是怎麽長出來的,無心瞪着眼睛,吞吞吐吐地說不清楚:“前段時間冒出來的,一開始很短,後來就這麽長了。”

無心和無憂說話的時候,林鐵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找了一份舊報紙看。他身體一動不動,耳朵卻支棱着,直到後來無憂提醒他:“小叔,你報紙拿反了。”林鐵衣才尴尬地丢下報紙離開房間。

兩少年聊了一會兒,無心起身收拾碗筷,端着鍋碗瓢盆去水房清洗。無憂一向不愛做家務,這會兒也不跟無心客氣,自顧自地跑到院子裏遛彎。

滿院子裏散發着青草的芬芳和一股淡淡的汗酸味。無憂伸了一個大面積的懶腰,身上的襯衫和牛仔褲灰撲撲的,早已經看不清楚原本的顏色。他低頭看時,才驚覺汗酸味道原來不是源自大自然,而是出自自己身上。

這段時間一直風餐露宿,沒有條件洗澡,有時候連洗臉都是用毛巾蘸一點礦泉水敷衍的。偶爾在路上遇到小河或者湖泊,林鐵衣肯定光着屁股跳進去。而無憂則不敢,一方面是擔心水裏核輻射嚴重,一方面是因為不喜歡自己奇怪的身體袒露出來。

剛好這裏的衛生間旁邊有浴室,無憂從房間裏找了浴巾和沐浴乳等東西,又去跟無心借換洗的衣服。

無心滿手泡沫,從水池前擡頭,上下打量着無憂,思索了一會兒,笑着開口:“浴室裏的水管壞了。下午我帶你去一個有熱水的地方。”

無憂好奇地看着他:“附近有澡堂嗎?”

無心搖頭,用手比劃道:“是那種有熱水的大坑。”他支支吾吾的講了半天,無憂弄明白了是溫泉,當即起了興趣,跑回房裏收拾洗浴用品,又邀請林鐵衣同去。

林鐵衣眉毛微挑:“溫泉,好!”他當先一步走出去,回頭看無憂:“走吧。”

無憂坐在床上不動,随口說:“等你兒子。”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眼看林鐵衣臉色不善,忙改口:“等無心,他帶路。”

林鐵衣黑着臉,坐在一把木質椅子上,椅子腿被他壯碩的身軀壓的吱吱響。

他們兩個一路走過來,感情漸漸親厚,彼此也能說一些私人的話題。無憂輕聲說:“你也別鬧脾氣了,都這麽多年了,你都殺了人家的父母了,還要拿他出氣嗎?”

林鐵衣微微皺眉,無憂的話很殘忍,但卻是事實。

只是父母這個字眼刺痛了他。他才應該是無心的父親吧。他現在還記得第一次在産房裏見到無心時候的樣子,嬰兒期給他沖奶粉,幼兒期教他走路,抱着他逛廟會,騎自行車帶他去幼兒園……

現在這些回憶全成了一記耳光,打得林鐵衣暈頭轉向的,他對無心,其實是懷有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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