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蝴蝶園
大卡車行駛了半個小時,駛入了一座大鐵門。這裏類似于一個大學城,幾十棟公寓樓整整齊齊的排列。院牆和大門高而結實,頂端扯了一排鐵絲網,目測是帶電的。
從大樓裏走出十幾個穿着政府工作服的中年人,滿面笑容地給衆人道了辛苦,然後從背後拿出幾張紙,給衆人分配房間。他們并沒有念名字,而是教大家翻開自己手腕內側的手環,記住上面的數字,那個算是他們的ID。
無憂這才意識到卡車上面的所有人都佩戴着手環。聽見自己被分配到了某棟樓的某個房間,忙上前領了房卡,旁邊人給他一個水盆、一塊香皂、一個毛巾、一瓶洗發水,一套牙具,說這是一個月的用量,丢失不補的。臨走時又被囑咐:“快吃中午飯了,大家注意時間,用餐只有一個小時。”
雖然被迫住在這種地方,但是這些工作人員的态度都非常和藹。無憂一時搞不清楚狀況,就很聽話地抱着一堆東西找到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是一個很小的單間,有陽臺,有衛生間,屋子裏擺放了兩張單人床,旁邊立着一個潮濕的衣櫃。只這些家具就把房間塞得滿滿的。
無憂認識了自己的新室友,一個瘦仃仃的中年男人,他比自己早來一個月,家在石家莊,大災難之後妻離子散,好容易才被救出來。他的頭發悉數脫落,上面鼓起了一堆葡萄大小的包。
無憂不敢正眼瞧他,讪笑着勉強打了招呼。自己坐在床上,把自己的行李——一個塑料袋打開,從裏面拿出吃剩一半的蘋果和餅幹,默默地咬了一口。
室友叫他一起去餐廳吃飯,兩人随便聊了幾句。無憂才知道這個地方被取名為蝴蝶園,是給所有在核輻射中身體器官受到損害的人建造的。按照病情輕重被分配到不同的樓中。他們這些病情輕不影響正常工作的,還要外出工作,清理城市廢墟。而那些病情重的則被安排到後面那幾棟被嚴密看守的樓裏。
餐廳裏人聲鼎沸,門口擺放着整整齊齊的餐具,以及一盆一盆的飯菜和湯。湯是青菜豆腐湯,菜是青菜、豆腐、海帶、鹹菜之類,唯一的一盤葷菜是剁椒魚頭,早就被人搶光了,只剩下盆底一層花椒。
室友端着飯菜跟幾個老鄉高聲說笑。餐廳裏也有一些人偶然遇到了朋友或者老鄉的,激動的不能自已,又哭又笑。無憂寂寥地用筷子攪拌碗裏的湯,不時擡頭看了看,他并沒有在人群裏發現熟悉的人。
吃過午飯離開餐廳時,工作人員通過擴音器叫新來的人領小手冊。無憂拿到手裏,見小冊子印刷得很樸素,前面幾頁介紹了蝴蝶園路線和建築,以及三餐供應時間,熱水供應時間,夜裏幾點停電,周末例會,以及各個區域的負責人是誰。
最後一頁的內容就有點奇怪,講了如何在野外生存,以及躲避和擊斃活屍的方法。上面附了一張活屍的照片,和無憂在天水城裏見到的、以及剛才來時的路上見的人差不多,肚子異乎尋常地大,表情呆滞,沒有自主意識,五官中會分泌大量的液體。
這些活屍力大無窮,牙齒因為咀嚼大量鋼筋水泥建築而脫落。他們在夜間行動活躍,白天則一般蟄伏起來。他們的大部分感官退化,唯有聽覺十分敏銳。
根據這些特點,手冊上提醒大家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蝴蝶城中,即使偶然在夜間遇到活屍,也千萬不要逃跑,因為這樣會驚動更多的活屍,最明智的做法是原地不動,等待救援。
無憂一個人坐在宿舍的床上,認真翻閱小冊子,牆上的微型喇叭播放了幾秒鐘舒緩的音樂,然後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來,叫新來的人晚上去大廳集合,并按照編號念各自的負責人。
無憂用心聽了一會兒,最後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覺得今天過得像過山車似的,有點應接不暇。也不知道林鐵衣和無心在哪裏。按道理講,他和無心的情況差不多,也會被送到這裏的吧?
Advertisement
無憂下床穿了鞋子,打算去蝴蝶城四周看看,熟悉一下周圍的情況。剛走出房間,就聽到一聲尖銳的叫聲,仿佛刀尖劃在玻璃上似的,聽得人牙齒發酸,接着又傳來很激烈的争吵。
無憂揉揉耳朵,心想大概是哪個樓層的年輕人在吵架。他沒有在意,自顧自地下了樓梯,果然在一樓的走廊上見到好多人圍在一起,中間似乎有人在高聲吵架,夾雜着低低的抽泣。
無憂經過時聽見圍觀的人低聲說:“早看出來那個小孩精神不正常。”“就是,跟個啞巴似的,可惜長得那麽好。”
無憂心裏琢磨着,總覺得不是滋味,他撥開人群,見到了在低頭抹淚的少年,一手拎着自己的水盆,拖鞋和褲腳都濕淋淋的,像是被潑了水。旁邊那個高個子男人依舊不依不饒地吼:“小兔崽子,你今天不把我的手表交出來,這事沒完!”
無憂盯着那個少年的側臉看了一會兒,猛然跑過去拉住他的手,驚喜道:“無心,你也在這裏!”
無心哭得梨花帶雨,迷迷糊糊地擡頭,看見了無憂,頓時淚光盈盈地笑了起來:“無憂哥哥。”
無憂笑着揉揉他的腦袋,安慰他了幾句,轉而看向了那個高個子男人,冷淡道:“我是這孩子的哥哥,你有什麽事情和我說,沖孩子發什麽火?”
中年男人見這少年來了靠山,語氣略微收斂了一些,但依舊氣沖沖地說:“你弟弟偷了我的手表。”
無憂想都不想,立刻說:“那絕對不可能。”他知道像無心這種在精神病院生長的孩子,恐怕連鈔票都不怎麽認得,又怎麽可能去偷人家的東西呢。
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句,又要說些什麽。無心忽然出手,将手裏的水盆朝男人劈面擲去,男人躲避不及,鼻梁上被砸出了一道印子,氣吼吼地要撲過來揍無心。
無憂忙把無心護在自己身後,一旁的人又拉扯着男人。眼看場面要失控,無憂勞煩別人去找這裏的負責人,不一會兒,一個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帶領兩個保安跑了過來,他先是讓圍觀的人都回去,然後把無心、無憂和高個子男人叫到值班室裏,仔細詢問了情況。
這個負責人溫和地叫人給他們三個倒茶,又閑閑地問了一些風土人情之類的話。過了一會兒,一個辦事員悄悄走過來,拿過來一塊半舊的腕表。
高個子男人一見到這塊手表,氣勢頓時沒了。這就是他丢失的那塊,原來是他粗心大意,落在餐廳裏了。
負責人各自将他們批評了一頓,叫他們回去休息,不準生事。
無心卻死死地攥住無憂的手,并不動。無憂知他的心思,于是好言好語地對負責人說,能不能調換一下房間,讓我和弟弟住在一起?
負責人正打算離開,聽見這話,只好重新坐下,顯出不耐煩的神情:“房間是很早就分配過的,不可能說變動就變動。今天你換房間,明天就有其他人要換,都這麽搞,我們這個院還怎麽管理?”
無憂有點遲疑,無心卻直接從他身後走出來,盯着負責人的臉,固執地說:“我不管,我就要和我哥哥住一起。”
負責人輕蔑地笑了一下,扣上西服紐扣,起身離開。
無憂轉身看了一眼無心,見他神情哀傷,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無憂心裏一緊,又叫住了那個負責人,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我和陸萬劫上校是很好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話,我能用一下你的電話嗎?”他指了指桌上的固話,然後說:“換房間的事情,他會親自和你說的……”無憂并不想通過陸萬劫的關系去打壓別人,只是在醫院的時候聽見別人叫陸萬劫為上校,所以猜測他在本地可能會有一些威信的。
果然負責人聽了陸萬劫的名字,愣了一下,有點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無憂,問道:“你跟陸上校,是親戚?”
“是……普通朋友。”
負責人點點頭,走到桌子旁邊,撥了一個號碼,對着話筒說:“這裏是蝴蝶園,我找軍部的陸上校。”說罷把電話交給了無憂。
無憂接過電話,聽見裏面傳來一陣繁雜的腳步聲,然後那邊傳來很沉穩的男人聲音:“我是陸萬劫,哪位?”
無憂咽了一口唾沫,幹巴巴地說:“我是無憂,我在蝴蝶園……”
“我現在正在開會。”陸萬劫語氣放輕了一些:“等一會兒。”
說罷電話給挂斷了。無憂握着話題,聽着裏面嘟嘟的忙音,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似的,臉頰火辣辣的疼,過了一會兒,才放下電話。
負責人見到這種情況,暗自擦了一把冷汗,他見過很多試圖跟軍部扯上關系的人,事實證明大多數是自作多情。
如今世界大亂,軍隊成為唯一的地方領袖,盤踞在陸地上幾個地區,各自為政,地位跟土皇帝差不多。所以任何人聽見軍部的人,都要忌憚許多。
負責人客客氣氣地請他們三個離開,自己處理其他事物。
無心耷拉着眉眼,自知哥哥救不了自己,他反而不再哭鬧了,很認命地回了自己的卧室,旁邊那高個子男人則是一半挖苦一半嘲笑,得意洋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