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剛才是誰動的手?”剛剛帶着幾名小太監進內的陳水,見陳寧正扶起滿身鮮血的陳林站起,便立即高聲道。
“陳掌印還請息怒---”見在場無人出聲,陳林的上司千戶魯正堂忙站了出來。
但是剛剛站出的他,還未直起腰便見面前的陳水已經擡手向他揮來。
其實以他的功夫,他完全可以躲過這一巴掌。但事實上卻是他根本就沒躲,生生的挨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小太監的一巴掌。
整個錦衣衛衙門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年長的陳寧沒有出聲。陳水望着不遠處正好出來的錦衣衛薛同知語氣陰郁道:“皇上叫你們管教一下自己的手下,你們就是這樣無法無天濫用私刑的。是誰說皇上的管教便是往死裏打,今天我弟弟要是沒事那就一切好說。若是他當真出個什麽狀況,那你們一個都別想好,到時---“
“阿水!”老好人陳寧将陳林交給自己的手下後慢悠悠道:“人家錦衣衛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瞎叫喚什麽。你弟弟如今也只是被人打了個半死又不是當真死絕了,用得着你這麽激動嗎?知道的明白你是心疼我陳家這唯一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的苗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仗着太子殿下的恩寵,給人家堂堂錦衣衛好看呢?”
“我---”熟悉叔叔的一切表情,陳水立馬看了看四周。然後突然向面前的錦衣衛千戶魯正堂擡手鞠躬道:“大人,實在對不住。你也知道我這弟弟年紀輕輕就沒了父親,從小便孤苦無依怪可憐的。他好不容易才被我們接到京師,如今這還沒過一個月就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自然着急。方才當真是我----”
“陳掌印無需如此,我是令弟的上司。薛同知當日将他交給我時便對着在下千叮萬囑,是我一時大意竟然忘記提點他這些了。”臉上依舊火辣辣的,但知道這事情必須要有一個擔責任的,所以魯正堂便義不容辭道。他原先是不知他們的打算,但剛才即便知道了卻也沒有膽子站出為他說一句話。所以此時無論被如何的對待,他都認了。
錦衣衛衙門的這件事情,之後出乎意料的被大事化小。這件事情幾乎都沒有驚動在司禮監當值的宮中大總管陳福,當然到了最後站在衆人後方的錦衣衛薛同知還是沒有站了出來。
而且就如同陳林在迷迷糊糊聽到的一般,他的後背看着青青紫紫有些地方還破皮了,感覺相當駭人但确實傷的不重。
陳家的人都在宮中當值,陳林豎日醒來後。除卻被正好進門的陳水匆匆摸了一下頭安慰兩句後,其他時間便再也沒有見到他們回家了。
知道其實在他們心中,外面再好都比不上已經習慣了的皇宮。所以陳林也不敢強求什麽,只是努力的配合大夫吃藥上藥。
“嗚嗚,早知道京城竟然是這樣狗眼看人低的地方,我們就不過來了!”每逢陳林喝完他端來的湯藥,小路子就都會趴在陳林的床邊,哭喪着臉來這麽幾句。
原本還會安慰他幾句的陳林,在一百次的聽到他這樣假嚎後,如今心中早已無一絲波動了。
其實在鎮安時,每次跟便宜老爹出去,衆人在獻媚奉承之後的輕視譏笑他不是沒有聽到過。只是當時那裏的人,都只敢在他背後嘀嘀咕咕指指點點幾句。而像如今這樣被公然的如此對待卻是第一次,一想到自己被如此對待,錦衣衛的頭薛同知也必定是默許了的,陳林便不得比多想幾下。
“小路子你說我若是不做錦衣衛可好?”想到自己在錦衣衛衙門中格格不入的樣子,陳林意外認真道。想要成為錦衣衛的指揮使究竟有多難,這幾日陳林早就有耳聞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錦衣衛需要保護皇帝,他即便知道的不多也知道所謂的靖難之役,既然知道這個他為什麽還要往這個死路上走。
Advertisement
“這----”一直都在鬼哭狼嚎的小路子聞言一下子頓住,臉上有些慘白。小路子連忙急道:“少爺這錦衣衛百戶可是皇上親自推恩給你的,你不能說不幹就不幹啊。”
“……”
“再說當初老爺都讓你做秀才了,是你自己考不中舉人的!文不成武不就,要是如今連百戶都給丢了,老爺還不被生生的再氣死一次啊!”
最後這話小路子是嘀嘀咕咕的說的,聽着他這所謂的直言。想到自己剛來那一年被全府上下送去考舉人,結果對着豆大的文言文一籌莫展連毛筆都不會握的情景陳林不覺一臉黑線。
“你當舉人是你想考便能考上的!”輕輕的喃語着,上輩子才高二整日只知道踢球的陳林。擡手輕輕的摸了一下自己被包的嚴嚴實實屁股,想着這四年來的所見所聞。想着他這幾日站在太和門看到的情景,終于一字一頓認真無比道:“我知道我該做什麽了,我不會離開這個地方的。”
這個地方是他新的開始,他在鎮安時便已經發誓要在這個地方好好的活着。既然錦衣衛他待不了,那他只能另謀出路找一個比錦衣衛更加厲害的地方。而在這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古代,還有什麽能比科舉更能體現自己的價值,更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呢!
不錯就是尊重,重活一世他擁有了很多。便宜老爹的溺愛,近乎奢侈的生活,還有如今偶爾會摸摸他頭的親人。而擁有這麽多的他,當下缺的似乎便是這兩個字。錦衣衛衆人看不起他,不喜他,不會當真只是因為他的身份。他不信待他能憑借自己的本事弄得一官半職後,他身邊人還會如此的對待他。
洪武三十一年一月下旬,陳林還趴在自己的床上謀劃着自己的未來時。而就在此時,錦衣衛衙門內陳福卻捧着一張聖旨面無表情的走了進去。
在匆匆的宣讀完聖旨後,陳福便在薛同知一臉慘白時輕聲幽幽道:“薛大人您如今是錦衣衛的頭,麻煩先以身作則一下吧。這燒毀錦衣衛刑具的事情也不是頭一次了,既然皇上都下旨了那大人就快點下令,讓人把裏面所有的刑具都擡出來吧!”
自洪武二十年藍玉謀反案後,皇上便已經下令讓錦衣衛焚毀過一次刑具。自那次聽令将錦衣衛內外大牢中的所有囚犯都轉交給刑部,又将內外大牢交了出去後。整個錦衣衛便已經不成氣候了,如今十年過去了。十年來戰戰兢兢錦衣衛,這才稍微的在皇上的眼中有了一點點的分量。沒想到如今皇上卻又下令再次焚燒錦衣衛那僅有的一點點刑具,不光如此還要他們将飛魚服和繡春刀也一并上交了。明白這已經等同是将錦衣衛廢除了,薛同知整個都渾渾噩噩起來。
“薛大人麻煩快點吧,等幹完這個,咱家還要趕快趕去奉天殿伺候皇上和太子殿下用午膳呢?”司禮監的小太監進內搬出了錦衣衛衙門內的紅木大椅,轉身坐在上面的陳福立馬催促道。
一下子明白錦衣衛如今之所以再次遭受大難,肯定是因為前幾日的事情。一想到自己當初一時糊塗,縱容手下的舉動會給錦衣衛招來這樣的大難,薛同知便有些心下凄然。他當時只是看不慣一個太監都敢對他指手畫腳,只是想借着皇上稍微的打一下陳福這些太監的臉面而已,但誰曾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沉默着站起,飛快的脫下自己飛魚服又将繡春刀也一并解下放在自己的衣衫上交給上來的小太監。薛同知便立即轉身頭也不回的走進了錦衣衛衙門自己的房間內。
而在他近屋後,錦衣衛衆人也只能聽從皇令将屋子內那些僅有的廷杖刑具也都一并交了出去。
錦衣衛衙門內的一場大火很快便将一切都燒的幹幹淨淨,而皇城外已經被催促趕快離京的朱棣,在驿站看到京城發生的這件事情的書信後。也只是對着手下淡淡道:“其實從十年前父皇第一次将錦衣衛的刑具下令焚毀時,他們就應該有被廢的覺悟。十年時間還學不會審時度勢忍辱負重,如今他們的結果也不算是意外。”
“也不知引起這一切的小子長什麽樣,整個錦衣衛這下子可能都恨不得立馬将這小子拆吃入腹了。”将一杯熱茶輕輕放在燕王旁邊,十七歲的昌盛小聲好奇道。
“這那裏是區區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便能引起的,這明顯是朝中宦官與錦衣衛争權,而父皇也只是早有打算順水推舟而已!”雖然這樣說着,但在舉杯喝茶時想到當日那小子扶着自己走出午門後。回頭望着自己這邊以為無事得意非常的表情,低頭輕輕抿茶的朱棣唇角不覺勾起淺淺的弧度來。